司徒桥这番话说了出来,在场的众人一个个满脸惊讶,呆若木鸡,实难相信此事是真的。厉秋风心下也是忐忑不安,暗想:“我在锦衣卫档案之中,看不过不少诡异之事。有些事情虽然牵涉颇广,无人敢记入秘档之中。只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锦衣卫之中也有不少秘事流传。只不过这件事可从来没有听人说过。成祖登基之后,锦衣卫权势煊天,若是真有此事,成祖派出办理此事之人,十有**与锦衣卫有关,即便是其它心腹,以成祖的心思,必然会派出锦衣卫加以监视,这是他的一惯伎俩。是以只要有人办这事情,锦衣卫必然会有记录。我在锦衣卫当差已有五年,每日里都在留心锦衣卫的秘密,居然没有查到此事,看来事情并非如我所想,惭愧啊惭愧。”
司徒桥要的正是这种效果,众人越是惊讶难安,便越发可以证明他的见识远远超过这些威名赫赫的帮主、掌门人。是以他嘿嘿一笑,接着说道:“我在暗格之中,将这大殿之中的情形与那魏千户所说之事一一对照,竟然是天衣无缝,心下倒信了七八成。我瞧着石大人初时盯着那尊玉像,一脸惊愕神情,慢慢地这惊愕又转为沮丧,最后却是一脸狐疑,转头对魏千户道:‘我在京城当差多年,倒也识得几位颇有见识的朋友,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那魏千户道:‘因为知道这件事的人,在这大殿封闭之时,已经全都死了!’
“我听魏千户如此一说,心下暗想:‘这话你可说的不对。既然你知道此事,为什么没有死去?’想不到我正思忖之间,却听那石大人道:‘你既然知道此事,为什么没有死?!’
“那魏千户嘿嘿笑道:‘石大人,你这话问的好。你可知道孝陵卫百户以上的官员共有几人?’那石大人一怔,不知道他此话是何用意,是以皱起了眉头,片刻之后摇了摇头。魏千户道:‘这个我倒不妨告诉你。孝陵卫百户十三人,千户三人,副指挥使二人,指挥使一人,全部加起来一共十九人。满二进一,逢十缺一,天残地缺,长生若死。石大人,你可知道,在孝陵卫做到百户之人,其实都已经死了。所以现在和你说话的,其实是一个死人!’”
司徒桥说到此处,刘涌等人心想:“原来朝廷之中,喜欢装神弄鬼的并非只有锦衣卫和东厂两家。孝陵卫行事诡异,装神弄鬼的本事,只怕还在锦衣卫和东厂之上。”
厉秋风心中所想之事却与群豪不同,他虽未与孝陵卫打过交道,只不过在八宝莲花山地下皇陵之中,曾经见过孝陵卫布下疑阵,手段可以说是千变万化,行事出人意料。他心中暗想:“在皇陵地下,那几名孝陵卫与花匠老寿神出鬼没,正邪难辨。只怕是在地下呆得久了,性子也变得诡异起来。只是这魏千户虽然自称死人,当然不是真的死了,只不过是这条性命已经交给了孝陵卫,随时可以赴死罢了。奇的是既然所有知道大报恩寺大殿秘密的人都要死,这石大人不知死活,强行带人冲了进去,自然也是非死不可。而要杀他们的人,只怕正是魏千户。这魏千户虽然说与石大人说话的是一个死人,其实在魏千户眼中,石大人等才是死人。既然他已将石大人看作了死人,又何必婆婆妈妈,和这些必死之人说这么多废话?难道他另有图谋不成?”
他心下不解,却听司徒桥接着说道:“那石大人听了魏千户这话,却也并不吃惊,慢慢地走上前几步,从供桌上一个玉盘之中,拿起了那串紫色的玉葡萄,放在手中摩挲把玩。烛光映照,玉葡萄晶莹剔透,让人不忍放手。那些石大人手下的官员盯着石大人手中的玉葡萄,眼中均露出了贪婪的神情。
“石大人将玉葡萄放在手中把玩了良久,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回到盘子里。接着又将那颗翠玉白菜双手捧起,小心翼翼地放在在眼前,一双眼睛几乎都要掉落出来,双手竟自有些颤抖。我心中暗想,这石大人倒是识货之人。这些用石玉雕成的蔬果之中,个个都是无价之宝,随便拿出去一个,只怕立时会轰动南京城。而这些玉石蔬之中最珍贵的便是紫玉葡萄和翠玉白菜,二者持有其一,便是富可敌国。石大人一伸手便将这两件珍宝拿了出来,这份眼光倒也令人佩服。”
他说到此处,邓遥冷笑道:“这个自然。像司徒先生这般人物,不只活人的宝物不肯放过,死人的东西也拿了不少。天下奇珍异宝,哪一个又能逃过司徒先生的双眼?”
司徒桥这次倒也没有生气,平静地说道:“奇珍异宝品鉴之术,我倒是略知一二。只不过当时在那密室中见到的宝物,却是生平仅见,无一不是宝中之宝。只是那九盏玉盘中的玉雕蔬果,所用之玉石极其罕见,用来雕刻葡萄和白菜的紫玉和翠玉更是难得一见,实非中土所有。邓帮主当日若是也在那密室之中,只怕也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
邓遥“哼”了一声,道:“老叫花子可没司徒先生这福份。只不过为人不可贪图身外之物,到时落得一个身首无存,为天下人所耻笑,手中奇珍异宝虽多,又有什么用?”
司徒桥点了点头,道:“邓帮主如此洒脱,我倒是很佩服。只盼望你心中也是这样想,自然可以长命百岁,乐享晚年。”
邓遥冷笑道:“这个不劳司徒先生担心,老叫花子能吃能睡,不像一些人整日算计别人家的金银财宝,累得吃不下也睡不着,自然能够长命百岁!”
司徒桥却也没有再与邓遥纠缠,接着说道:“石大人将翠玉白菜放回到玉盘中之后,看着供桌之后的玉像,并未回头,口中缓缓说道:‘魏千户,你打算怎样杀掉我们?’
“他此言一出,那些刑部官员个个脸色大变。其中三四人更是拔出了刀剑,指向了魏千户。
“魏千户双手笼在袖中,脸上似笑非笑,对石大人道:‘要杀你们的人,不是我。我方才已经说过了,我是一个死人,死人又怎么会杀人?’
“石大人倏然回头,道:‘死人一样可以杀人,比如他!’石大人边说边指了指盘膝坐在供桌旁的那具干尸。他话音方落,魏千户脸色突然变了。片刻之后,他嘿嘿一笑,道:‘石大人,怪不得锦衣卫和东厂对你如此看重,果然有些本事。’
“石大人冷笑道:‘你以为真能将我等玩弄于股掌之中?你虽然狡诈,只是在孝陵卫中混的日子长了,见不到太多世面,弄些云山雾罩的诡计,便想引我等上当?岂不知若要杀人,最简单的法子往往最有效。你拖了这么长时间,无非是想连手指头都不动,便送咱们去见阎王。可惜啊可惜……’
“那石大人说到这里,忽听一名手下哼了一声,身子晃了几晃,一头栽倒在地上。众人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我在暗格之中,看到的范围有限。那人倒下之后,我只知道生了巨变,却不知道密室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心中暗暗着急。
“那石大人低头看着倒在地下的那人,片刻之后,抬头对魏千户道:‘高明,高明之至!我总算明白你为什么要将这些见不得人的秘密说与我们知道了。’那魏千户笑道:‘只是你现在懂了,却已迟了。你虽然奸诈,进到这密室之前,便在身上藏了万家的解毒药。只不过郑大人尸体上的毒粉来自海外,万家的解毒药只能延缓剧毒发作而已。你在这密室之中已耽搁了半个多时辰,毒已渗入你的心脉,就算万凌云亲至,只怕也解不了你的毒了。’”
慕容丹砚听到“万凌云”三字,大声说道:“这姓魏的好大的口气。别人不知道,万老爷子我是亲眼见过的。他用毒解毒之术,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姓魏的说万老爷子解不了毒,真是可笑。”
司徒桥道:“万家确是江湖之中用毒、解毒的好手,只不过那姓魏的倒也并不是在虚言恫吓。当时我在暗格之中,听魏千户如此一说,心下也颇不服气。只不过他话音方落,又有四人倒在了地上。剩下的几人吓得纷纷后退,更有一人转身便向甬道逃走。只不过他刚刚迈出两步,便即倒在了地上。不过此人倒真是了得,摔倒之后,竟然扶着墙壁挣扎着站了起来,对魏千户道:‘我、我是锦衣卫北、北镇抚司的总旗……救、救我……’
“他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了一枚腰牌,颤抖着举在魏千户面前。魏千户却没有理他,嘿嘿一笑,转头对石大人道:‘怎么样,我没有说错罢?’石大人阴沉着脸看着那人,并未说话。那锦衣卫的总旗还想说话,只是口中嗬嗬作响,倚着墙壁慢慢坐了下去,身子尚未着地,身子已然僵硬不动。从暗格中望去,此人后背倚在墙壁之上,身子半蹲,双目圆睁,僵硬的脸上全是恐惧之极的神情。
“石大人道:‘你既然已经知道我中了剧毒,为何不出手杀我?’魏千户道:‘你中了郑大人身上的毒粉,即便我不出手,你一样会死,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他话音未落,剩下的几名南京刑部的官员纷纷倒下,密室中只剩下魏千户和石大人两人。当然,还有藏在暗格中的我。石大人盯着魏千户,突然嘿嘿一笑,道:‘现在只剩下你我二人,又何必再遮遮掩掩?这密室中的奇珍异宝,你我就算花一百辈子都花不完,又何必去给那些王八蛋卖命?我可以送你一份人情,这里的奇珍异宝你尽可以先挑,我绝不会抢夺便是。’
“我在暗格之中听到石大人说完这句话之后,心下大惊,想不到此人公然想取走密室之中的宝物。瞧他的模样,只怕打这宝藏的主意已非一日。虽然姓魏的看似掌控了全局,这石大人却并非蠢蛋,这大报恩寺的秘密,要说他此前丝毫都不知道,只有鬼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