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冰雹过后,江南的桑树几乎毁了个尽去。身为江南织造的崔大人顿时陷入了难堪难行的境地,终日里唉声叹气。这场大灾可是瞒也瞒不住的,之后今年的丝绸产量必定跟不上所需的数量。
圣上知道此事,亲自下令斥责了他,并嘉奖了杭州府知府袁知恒,特命户部拨了一些银钱,为先前杭州府衙门为桑农花费的做填补。而崔大人这边就连向来看好与他的二皇子之母许皇贵妃都没给他好脸色。
江南产丝绸,每年进贡给朝廷的绫罗绸缎的数量就大的惊人。为了让协理六宫事务的许皇贵妃息怒,崔大人下令向丝绸商人强行征收今年的新绸。
本来因着桑树被毁,桑蚕饿死,新丝难得,眼看着今年的就要折本的丝绸商人,崔大人这样做,对于他们来说无疑就是雪上加霜。
但是民向来斗不过官,丝绸还是被强收了去。崔大人是讨得了许皇贵妃的欢心了,下面商人却是怨声载道。
身为杭州府父母官的袁知恒冷眼瞧着崔大人的所作所为,心中知晓眼下正是宦场的多事之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变天了。
身在京城的几位义兄也为这此事纷纷与他来信商讨事宜,出身江南的秦若甫更是义愤填膺,不仅给袁知恒来了信,还给他那江南河道总督的父亲去了信中,信中所言自是带了三分不满,不满他父亲惧怕二皇子的势力,不肯听从袁知恒的意见与崔大人抗衡到底。
袁知恒知道这两年京城的局面比江南还要水深火热,几位义兄所见所感更为难熬,但是他还是一一写信给他们,让他们千万沉得住气。
这时候切切不可做那等冲动盲目出头之鸟,他们兄弟六人,如今四位为官。
大哥李桑在吏部做书令史,三哥也就是他的大舅哥归伯年是徐州郡守,五弟秦若甫身为户部提举,而他归伯年却是杭州知府。
他四人以长远看来,都是那般前途一片光明的,但眼下却也只能算是名不见经传,若是妄图蚍蜉撼大树无疑自绝后路。
况且另外两位明年就要参加春闱了,袁知恒又特意嘱咐他们不要分心,专心应付科考。
与诸位义兄弟信件往来的同时,袁知恒又吩咐下去,要府城守卫以及各郡县的守卫在接下来的这一年内,严加看守治安。如今他杭州地界儿的桑树已然成了炙手可热的独一份,自家丝绸商贩们更能凭此赚足银钱。
这难免会引起其他眼红的外地商户或是宵小之徒的注意,是以这加强治安也是十分重要。
袁知恒这日特意让点翠带着去了城郊他们家租的那二十间大屋前,点翠笑嘻嘻的打开屋门,那整整齐齐、满满当当的生丝,只令袁知恒咂舌不已。
“你这人,财不外漏我没教过你?”袁知恒刮了点翠的因着乐呵皱起的小鼻梁,哼声道。
“相公放心,我把杜小竹、李青山、柳掌柜他们都弄到这里守着了,这里里里外外都是咱们的人,旁人看不到的。”点翠瞧着那一屋子又一屋子的生丝,仿佛瞧着一对对的大元宝,突然认真道:“若是相公实在不放心,给我拨两个捕快来看着也挺好。”
“想的美,”袁知恒好笑又好气,这捕快是捉拿犯人的官吏,哪里能叫来给你看仓门,不过叫几个这几日休沐在家的衙役倒是可以商量。
“太好了,我就按每日五十钱银子算给他们工钱!”点翠一拍手嬉笑道。
此时跟在袁知恒身后的两个衙役,神色一亮,毛遂自荐上前躬身道:“夫人,我二人明日正好休沐,原位夫人效力。”
“好好,你们两个明天都来,除了有工钱拿,还管一顿饭,放心,荤菜管够。”点翠心情十分好。
这两个衙役年纪都不大,听了点翠的话,羞涩的嘿嘿笑着挠了挠头,夫人还记得他二人最馋吃肉。
袁知恒哈哈大笑,道:“夫人果然财大气粗,这等好事听得我都想来给你看仓库了。”
夫妇俩牵手而归,路过城郊的大片大片的桑田,桑农佃户们正在卷起防护棚。夫妇二人相视一笑,他们如今只为一方父母官,也只管得了这一方的平安,若说还有更高的心系天下的志向,还待来日方长。
“那是咱们知府大人与夫人吧!”田里的桑户们瞧见了袁知恒夫妇俩,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围了上来。
“多谢知府大人为我等筹谋,才免了冰雹之害啊!”众人一个接一个的跪了下来。
“谢知府大人,多谢知府大人了!”桑户们齐声喊道。
点翠微微侧头,含笑看着面色如常,但是耳朵已然瞧瞧红了的大人,只觉得心思跟着桑户们的喊声欢欣潮涌。
袁知恒此人,年少时即便落魄也最是张狂不羁,做官时又常常果决狠戾,对于不服从之人可以用尽手段,对于势力滔天的世家大族也能不顾生死强硬出手,想方设法瓦解他们的势力打击他们的气焰。
因着少年时候的经历,他对自己的家乡甚至家乡的人,都有种厌恶的仇视。但是此时的他,正被众民敬仰、衷心感谢着呢。这使得他着实有些不自在,只做威严状略略朝众人点了点头。不忘牵起点翠的手,速速的走过。
点翠跟在他的后面,抿了抿唇,一边用另一只手示意桑户们,一边不停的说道快起来,都起来吧。
他二人所到之处,皆是如此隆重而热烈的待遇,袁知恒便招来了马车,牵着点翠上了车去。186中文网
“可笑够了?”袁知恒无奈轻声道。
点翠捂着嘴巴,眼里全是笑意。
“不许笑。”
“好,不笑。”点翠乖巧憋笑,走到半路上,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来。
“还笑,有这么好笑吗。”
“相公害羞了?”点翠嘻笑着,又道:“相公为着百姓的感激与谢意而害羞,可方才又在那么多人面前,一直牵着我的手,也不怕大伙儿笑话。”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我牵你的手,有什么好害羞的。旁人谁敢笑话,嗯?”袁知恒一条眉,避重就轻道。
点翠也不再继续笑他,知道她家相公这性子有其别扭的地方呢。
半月之后。
不管是生丝,还是绸缎庄的丝绸缎子,都开始以每日近一成的价钱在猛涨。眼看着价钱就翻了两番,柳掌柜与妙珠已经像打了鸡血,每日里穿梭与各大丝绸庄子,瞧着那丝绸被用越来越高的价钱哄抢,连做梦都能笑醒。
“夫人,咱们家那么多生丝是要卖还是做成丝绸再卖呢?”信儿最沉不住气,忍不住问点翠。
“夫人,这些生丝已经有好些人来问了。”连冬雪都忍不住提一嗓子,丝绸实在太紧俏,有的丝绸庄的商人都拖人打听到她这里了。
“主子,您先前让我联络的那些个织染的大作坊,如今个个都主动找上门来了。出的价钱比以前都低了不少。”妙珠喜滋滋道,之前那些大作坊主们见她是外地人,可都不大搭理的,谁知如今生丝紧俏,他们作坊的生意更是随着惨淡不已。夫人拥有的生丝,对于他们来说可是大生意。
面对着那二十间仓屋的生丝,点翠一直很沉得住气。
“织染的价格谈到以往的五成,便可织染。”在妙珠来来回回反复念叨了那些作坊主又来说情了之后,点翠终于松了口。
“好嘞!”妙珠也觉得五成最为合适。
“主子,这生丝织染是大事,为了保证织染出最好的缎子来,能否请个明白人跟着。”妙珠为保周全起见,提议道。
点翠思略半晌,道你去找太湖的那个李盛,劳他一起。
“是!主子。”主子对那个李盛有恩,他又是个打小跟丝绸打交道的,由他跟着毕竟万无一失了。
听闻夫人的生丝终于开始染织,外头州府的那些大丝绸庄子皆派了人来想与夫人谈下这笔大买卖,但都被柳掌柜以及妙珠挡住了。
夫人有意在杭州府城也开一家丝绸庄,这事儿柳掌柜他们是知道的,但丝绸的数量着实巨大,同其他庄子合作也不是不可能,然而夫人并未开口呢,便是时机未到。
点翠做事温温吞吞的,但是开铺子这件事却是做的雷厉风行,在第一批生丝织染成了的时候,她的绸缎庄也开业了。
绸缎庄就建在她家头面铺子当归阁的旁边,柳掌柜成了绸缎庄名副其实的掌柜,妙珠则是二掌柜,另外又寻了个账房,几个跑趟的活计。
自打点翠的绸缎庄开业以来,即便价钱飞升,日日都是爆满,可见这江南实在富庶。大户人家的穿戴哪少得了绫罗绸缎,是以多高的价钱都有人买的。
点翠挑了几匹色泽最好的着人送去了京城的归家,花色富贵大方的给祖母与母亲,淡雅清新的给大嫂,活泼亮丽的给侄女与幼弟,青色玄色的给爹爹与二哥,又选了银白色的几匹送去了徐州大哥那里。至于各位义兄与小师兄古光耀点翠也都送了各自喜欢的花色。
袁知恒从外头进了屋子,瞧着点翠在低首细细的挑选绸帛,又小心包起来。这些绸帛当中有一匹华贵有暗纹的瑰紫色十分惹眼,应该是十分惹袁知恒的眼……
“这紫色绸帛,太艳丽,难看。”袁子恒故作不经意的说道:“竟然还有人喜欢这等颜色的。”
“哦,”点翠手上的动作不停,便低头包着,一边说道:“岳六哥曾与我说过,曾有一件瑰紫色绸缎披风他十分喜欢,可惜在与人打群架的时候被划破了,觉得可惜。今日我瞧着这匹恰能给他做件儿披风。”
“哦。”袁知恒点点头,突然觉着这紫色也挺好看。
点翠又状似不经意的说道:“给表哥的那匹鹞冠紫紫色绸帛在这儿呢。”
说完了朝袁知恒眨巴眨巴眼,袁知恒脚步一滑,一个趔趄,好在他会武才稳住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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