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腊月,家中有大闺女、小媳妇的人家都提前开始值班起了过年新衣、新饰。妇人们制新衣,多是在赶集时去布摊儿去扯上两匹尺头,回来凑在一块动手缝制。乡下人穿衣,男的宽边青布衫青布裤青布帽儿,再加一顶瓜皮小帽;女的则就多了,宽袖褙子、窄袖旋袄、马面儿长裙,家里稍有几个银钱的,再来一件儿镶丝线的比甲。
至于这新饰,做省钱的法子,除了集市上买点布花儿,大多便是去李银匠家打作几副像样儿一点的头面了。
是以今年的腊月,李银匠家中尤其的热闹忙碌。
除了钱、岳二位师傅,又从学徒的几个人中,选了两个作为帮衬。
点翠自然算是一个,这几日更是吃住都在李银匠家了,钱老四家的巴不得她吃在别个家里,加上如今她这算是上工了,李银匠每日里还给三个铜子儿呢,钱老四家的更是早早的将这工钱给支了出来。
来打作头面的都是方圆周遭的村里妇人,要求的式样也不怎么精巧繁杂,大多要个时新、大方罢了。
点翠学了仨月的累丝,学得扎实,如今简单的小样首饰大都能独自一人制成了,岳师傅交给她做些小插、啄针的帮衬活计。
小插、啄针是小件儿,一件儿大约五分银子,时人大多喜爱些花朵、草虫这些精巧有趣的式样。
花朵、卷草这些倒也简单,点翠做了半开荷花儿的、折枝桃花儿、牡丹叶儿……做了荷叶的又在上面用铜丝编累了个小小的蟾蜍,结果这件儿金蝉卧荷叶的卖的最好,李银匠赶紧催着点翠又连着做了十几枚。
还有价钱稍贵些的啄针,大抵八分银子,便是些蜻蜓点水、蝴蝶振翅、蜜蜂赶花……之类,这些蝶虫的触须最为关键,要用极细的丝,绕了略粗的银针为牵引,一圈一圈的绕成,抽出银针后,得使得每圈儿之间不能太稀疏,也不能太密集。讲究的是插在头上,一走道儿,蝶虫的触须便能颤颤巍巍,带来一种灵动娇俏的美态。
没出几日,点翠制起这种啄针、小插已然得心应手,后来两个师傅索性便放手叫她一人专做负责做起啄针小插。这下点翠可忙将了起来,除去先前订好要作的人家,也有来作别的,看了点翠做成的啄针小插,当即又加上几分银子也要的。
谁也没成想,她一个小小的学徒,竟在临近年节的最后一个月里,起了这样大的用处。李银匠一欢喜,便封了五钱银子的红包与她,并嘱咐院里人切记要瞒着钱老四家的去。
五钱银子在点翠来说可不是小数目,来年正式成了学徒工,每日才开八个铜子,十个铜子才换一分银子,十分银子又换一钱银子,这五钱银子,换成了铜子,可整整是五百个铜子儿呐。
过了熙熙攘攘的腊月二十三这日的年集,点翠她们才总算清闲了下来。点翠请了半日假,去集上花了一钱在成衣铺子里买了一件上好的青布宽袖皂色缘边儿的直身长衫,另二十个铜子一双玄布厚底儿陈桥鞋,十个铜子一顶四方平定儒巾。
这些自然是为袁知恒买的,方圆几里的村子倒也有几个儒生,只是大多家境贫寒,能有一整套这般大袖长衫的倒在少数,是以成衣铺子里这样的衣裳倒是不多,临近了年节竟叫卖出了件儿最贵的,店家心里也觉得喜庆,一高兴又与了一条青色绣松鹤延年的汗巾一条赠点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