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言挣开一直搂着他的那人,深深一揖,“在下有些话想和白大夫说,还请麦冬弟弟帮帮忙。”许是这么大的动作牵扯着了伤口,他咬了咬牙,忍住了话音里的颤抖。这是怎的?过了十几日混吃等死的日子,就变得如此矫情,一点小伤都觉得疼了。荀言自嘲,无奈笑笑。
“主子说了,不见。”打心眼里儿说,麦冬并不讨厌这个人,和他相处的那些日子里虽然天天斗嘴,但心里是开心的。麦冬有些不忍,但他不能违背主子的话。
“我便在这儿等了。”荀言甩开不知何时许云歌又搭在他身上的手,摆出一副“我就在这儿赖着了,你奈我何”的表情,恍惚又回到了他们初次见面的那天。
“进来吧。”白芨的声音从麦冬身后传来,不知这人在这儿待了多久了。
麦冬如释重负,赶紧让开道路。
“言……”许云歌有些犹豫,“我……就不进去了,你……自己保重。”呵,他不想看到那两人走在一起的样子。
“请许公子也一起进来,外面天冷,又奔波了半个晚上,若不嫌弃,还请进来喝杯热茶。”白芨没有转身,只有声音冷冷地传来。
合情合理,有理有据,若是拒绝,倒是自己狭隘了。许云歌抬眼,望了望前方不见止境的黑夜,缓缓地吐出腹腔中的那口气,抬步跨进门去。
荀言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回来了。他倒是熟门熟路,自己慢慢地踱到琉璃的屋门口,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刚想敲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荀言拿不出什么东西可以补贴给琉璃,只能还以一个抱歉的笑容,“琉璃大哥,对不住了。”
“荀公子,快请进。”琉璃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当他知道公子也追来了的时候,就已经把屋子腾出来了。至于自己,和那小个儿麦冬挤挤也没什么不好的。可是,他不记得自己曾同意过让那许公子也进屋。习武的人本就易冲动,不大的房间里一时间弥漫着火药味。
荀言确是乏了,不愿再折腾,便道,“琉璃大哥,还劳烦您请白大夫来给在下瞧瞧伤势。”荀言想了想,又加了句,“若是白大夫不愿意来,能不能请麦冬小弟来?我这臂膀呀,痛得厉害。”说着,他很配合地皱了皱眉,似是真得痛得不能自已。
琉璃是个实诚的人,立刻就应下出了门。
屋子终于安静了下来,见荀言支走了那个名唤琉璃的人,许云歌心里有丝开心,他定然是为了自己才支开他的!许云歌解下还挂在脖子上的黑色面罩,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应该是坐是立,是看着他的阿言呢还是……看着他的阿言呢。
荀言自动忽视旁边投射过来灼热的目光,轻车熟路地坐在了琉璃的床榻边上。可那人的目光实在刺眼,却叫他有些后悔支走琉璃了,于是荀言干脆躺下,心想着这样便看不见了吧。然而他没想到,背上的新伤叫他疼得牙关一紧。他忍忍,没发出任何声响,还是这么躺着了,因为……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趴在床上吧!
琉璃回来的时候荀言已经睡着了,许云歌坐在床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像是……看着自己的过往。琉璃一瞬间都有些恍惚了,他摇摇头,轻声向床前那人表示,宅子里唯二的两个大夫都不愿过来,还是等明天吧。
荀言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到了半夜,他额头开始冒汗,体温也上来了,大概是伤口没好好处理感染了罢。许云歌唤他也不醒,只能由他和琉璃两人轮流换着水盆里降温的帕子。许云歌握着他的手,感受着手心的灼热。真好,他想,阿言没有再甩开他的手了。两人就这么折腾到天亮,房门被麦冬推开了。
“真是大少爷,不就受了点皮肉伤,还得我们琉璃大哥守着夜。”麦冬带着些许起床气不客气地道。
琉璃折腾了一夜,没什么气力与他争,只是同样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疲惫地说,“主子起了吗,还是让主子来看看吧,荀公子昏迷一晚上了。”
麦冬心里一咯噔,面上仍是不客气,“我这去看看。”
许云歌无心说什么,他想这人听话地被他握着手,但他更想他的阿言醒来。
很快,白芨便来了。可他只是把了把脉就绕到了旁边的桌前坐下,幽幽地喝起了茶。
许云歌不满,不都说医者仁心,哪有不救的道理!可他又无法朝这大夫发火,只能好脾气地问,“阿言如何了?”
白芨轻吹开杯口的茶叶,小嘬了一口,缓缓放下茶杯,才回道,“他如何?你在这儿一夜,不是比我更清楚。”
许云歌有些着急,“都说白大夫是燕城活华佗,是菩萨心肠,怎的今日伤患都到你宅子里了,倒是不救了呢。”
白芨好笑地看他,“救,我没说不救。我要他求我救。”
许云歌闻言立马单膝跪下,拱了拱手,“恳请白大夫帮帮阿言。”
白芨并不买账,他又举起茶杯,用下巴点了点床上那人,“我要他亲自求我。”
“主子!”
“白大夫!”
两人同时开口,白芨这要求也太不讲道理了罢!许云歌诧异又感激地朝琉璃看去转而又焦急地望着那木桌前的男人。
“琉璃。”白芨把玩着手中空了一半的茶杯,“我可曾让你把荀公子安置在这儿?这么不喜欢的屋子,以后还给我可好?”说来,这琉璃的眼光倒是有长进,这套茶具也不错,等找个机会得向他讨来,白芨不动声色地想着,可就算惦记着人家的杯子,他也不忘补了一句,“自个儿领罚去。”
琉璃心里委屈,又不敢表现出来,心念,宅子里就三间屋子,咱仨一人一间,我这替您分忧倒是我的不好了,难不成叫荀公子睡您床上去?这个念头一出来,琉璃就被自己吓着了,不再多说什么,赶紧退出房门,临走还不忘悄悄瞟了一眼榻子上昏迷的荀言。
许云歌没耐心看这一主一仆的互动,又上前拱了拱手,作了一个大大的揖,“还请白大夫为阿言诊治,不要再强人所难了。”
“哦?倒是我的不是了?”白芨好笑地看着他。
“不,请白大夫不要误会。”许云歌用尽了半辈子的耐心,仍是好言好语,他看了一眼床榻上安安静静的荀言,“阿言他……”
白芨假装这才会意,连连点头,“哦,这好办,我让他醒来。”说着,便立刻起身,朝床榻走去。
“麦冬,把你随身带的银针借我使使。”
麦冬不明所以,这种情况要先扎针?他要出腰间一个白色小布包,里面整整齐齐插着十余根粗细不一的银针。倒是捡着便宜了,他想,可以跟主子偷学一招。
许云歌紧张地看着白芨的动作,只见他挑了根不细的针,手下毫不停留就插进了荀言的脑门里。立竿见影地,那人精致的五官绞在了一起,额上沁出丝丝汗水。望着他这样的脸,许云歌险些膝盖一软,栽到地上去。他踉跄到床边,扶着雕栏,发现他的阿言真的睁开了眼睛!
“阿言,阿言,你怎么样了。”许云歌担心地跪在床前。
荀言没有回答他,只是痛苦地拧着眉。
“醒了?告诉他该怎么做。”白芨站起身,向许云歌示意。
许云歌眸子深了深,别开荀言的眼,不知道要看向哪里,他犹豫道,“阿言,你求求白大夫帮你治伤吧。”他不喜欢现在的自己,若是在从前,阿言怎么会受这样的苦,是自己没有保护好他。“白大夫要你求他。”他又说了一遍,像是提醒着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