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好好地躺在了一张松软的农家小床之上。陆瑜的眼睛本来就大,几天的昏迷不醒使得她再次睁开眼时显得格外明亮。
她眼珠子转了转,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小屋,虽然没有什么名贵的陈设,但女人所用的胭脂水粉,梳妆打扮之物却一应俱全,显然这里的女主人十分在意外貌的打扮。喜欢打扮的女子分两种,一种是极丑的,只能用打扮来掩盖自身的不足,另外一种则是极美的,她们想知道自己可以有多少种美丽的方法。
陆瑜的眼光逐渐停留在了一盒胭脂上,她本是极美丽的女人,但这几年的漂泊的生涯,让她再也无心去细细拾掇自己憔悴的脸庞。但这盒胭脂纵然一辈子不用,她都会记得。这是她敬爱的爷爷陆柏雄花了三天三夜的功夫,采集了上百种花草研制而成的胭脂,这盒子上清清楚楚地刻画着陆字。这种胭脂世上只有两盒,一盒本在她这里,但落在了忘忧谷,还有一盒,则在她妹妹陆瑾手里。
陆瑜的眼眶有些湿润,心跳逐渐加速。她极力想要起身走到梳妆台前仔细端详这盒胭脂,但却怎么都使不上力气来,这时一个人影出现了门口,阳光格外刺眼,这人影在刺眼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恍惚。但从身段来看,这是个女子。
陆瑜放弃了挣扎,愣在那里久久不愿叫出声来。门口的那人手里的针线盒子突然之间落在了地上,随即一声痛哭之声传遍了整个小屋。陆瑜似乎也听出了这声音是谁发出来了,没错,就是与她失散多年的亲妹妹陆瑾发出来的。
陆瑾痛哭流涕地奔到陆瑜的塌前,扑进了陆瑜的怀中,就像七八岁的小孩在外面被别人欺负后找到家人一般,多少的委屈都一齐迸发了出来。陆瑜的眼中也早已噙满了泪水,两个绝世美人儿就这么相拥哭着,谁也不能再将她们分开似的。
久久两人逐渐缓和下来,陆瑾这才将事情的原委跟陆瑜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原来自从陆瑾跟常赟成婚后,檀智便一直住在村中的小庙中,说是厌倦红尘,决心与青灯黄卷终身为伴,那日大雪过后,檀智竟背着个女人回来,村里人都惊讶的很,但陆瑾看到这个女人后却再也笑不出来了,这就是陆瑜。
陆瑜叹了口气,随即又激动地问道:“有没有。。有没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跟着他一起回来?”陆瑾摇了摇头,还没等她问,陆瑜便早已泣不成声。陆瑾将陆瑜揽入怀中,宽慰地拍着她的后背,也不愿多说什么。有时候劝慰一个伤心的人,行动远比语言来的实在的多。
过了好一会儿,檀智走了进来,看见哭哭啼啼的两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便问道:“这是咋啦,我这一来就把两个大美人弄哭啦?”陆瑾朝檀智瞥了一眼,缓缓说道:“大和尚,那天你救我姐姐回来的时候,有没有带着一个小孩儿?”
檀智这才想起来这件事儿,拍了拍脑门说道:“哎呀,可别提了,那天那个雪下的大的啊,就差把我埋山里了。村口的王二狗不就是那天在山里失踪的么!要不是为了找他,我又怎么会大晚上爬上那座鸟山哦!你姐姐口中说的那小孩我是怎么也找不着,眼看着风雪越来越大,只好折回来将你姐姐救回来了。”
陆瑜这时也擦了擦眼泪,缓缓说道:“多谢大师救命之恩,不过,我还是要上山去找的。”“你可别白费心思了,你知道这大雪下了多久吗?足足三天三夜,莫说是人,就连只鸟都上不了山咯!”陆瑾没好气地瞪了檀智一眼,檀智这才知道自己刚才言语有失妥当,赶紧闭上了嘴。
陆瑾这时候安慰道:“姐姐莫慌,我看山中雪再大,总还是有可以躲藏的地方,比如山洞就是个不错的藏身之所。等你的身子好些,我跟常大哥还有大和尚一起陪你去找他如何?”陆瑜失落到极点的心情这才逐渐缓和了许多,轻轻地点了点头。
常赟此时正在隔壁房中照看孩子,陆瑾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常路,转眼间已经三岁了。他们一家三口在村里过着神仙眷侣般的生活,常赟立誓放弃前仇旧恨,一心过平淡的日子,所以给孩子起名字的时候,便希望孩子不再重蹈覆辙。常路,一辈子只走寻常人走的路便可。
直到这一天,陆瑜的出现,所有的仇恨再次走进了常赟的眼中。这几****总是睡不好,闭上眼睛就能够看到那些死去的师兄弟和自己坠落山崖的场景。往事一幕幕在眼前上演,常赟的脑袋快要炸开锅一般,好在,他可爱的孩子将他拉了回来。
这是个多么可爱的孩子啊,很少哭哭闹闹,见人都会开朗地笑出声来。多亏了有这个孩子,常赟这才逐渐平静下里。陆瑾此时也非常为难,他知道自己的丈夫因为看见陆瑜,所以想起了往事,所以夜不能寐。但她毕竟是自己的姐姐,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能再次抛下姐姐不管。
过了两天的光景,陆瑜实在是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她勉强从床上走了下来,撑着一根半截拐棍便要上山去找赵念。陆瑾是怎么也拦不住,只好喊上檀智一起,而常赟,则被劝着留下照看孩子。
山上的雪果然积了起来,而且非常厚,陆瑜走进深山时,几乎半个身子都被掩埋在雪中。三人一前一后手拉着手在漫山大雪中寻找着一线生机。赵念是个机灵的孩子,按理说若是能够逃脱野熊的追捕,则定然能够在这大山中存活下来。
但陆瑜的心始终跳个不停,她此刻却一点也不希望找到赵念,她心里害怕,找到的万一是一具尸体。。。陆瑜不敢再往下去想,只好一个劲儿地寻觅着。三人找了好半天时间,却怎么也找不着赵念,只好找了个山洞歇了歇。
山洞洞口不大,但里面却深的很,蜿蜒曲折,怎么都看不到尽头。陆瑜疑惑地朝着洞中探了探,却怎么也寻不着有人的痕迹,只好叹了口气坐在原地。可正当她坐下来之际,却发现脚边落着一只鞋。
这鞋她记得清清楚楚,是赵念十岁生日那天,自己拿出身上仅剩的十文钱在集市上买的,那天她饿了整整一天,但却感到很快乐,很充实。如今这鞋竟落在这里,看来赵念一定是来过此地。陆瑜再次站了起来,本来很虚弱的身子一下子充满了力量。
陆瑜发了疯似的大喊着赵念的名字,回应她的却只有一声声山洞深处传回来回音,陆瑜的整个心再一次跌落到了谷底,仅存的那一点希望也都渐渐破灭,她闭上了双眼,手里紧紧拽着那只不怎么好看的鞋,伤心的泪水顺着她沧桑的脸颊流了下来。
正当她绝望之际,山洞外似乎有了些许动静,陆瑾赶紧跑到洞外观瞧一二。这不瞧还好,只瞧了一眼,她整个人却都似僵硬了一般,再也不敢挪动步子。檀智感到有些奇怪,跑上前去,才发现,迎面朝山洞走来的竟是薛冷封一干人马。
“我的老天爷啊,这什么鸟地方,真没想到陆瑜这小丫头片子竟然能够躲到这来。”沙万里骂骂咧咧的声音惊醒了伤心欲绝的陆瑜,她赶紧收拾好心情躲到了山洞深处,檀智也拉着陆瑾赶紧躲了过去。
薛冷封不置一词,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跟随者他而来的除了秦啸天外还有幽冥鬼洪傲,喋血蝙蝠司空彦,以及早已退隐江湖二十年的漠北狂刀荆天浑。这几位都是成名江湖几十年的高手中的高手,但都邪性的很,早已淡出中原江湖多年。
这回薛冷封竟能一举将他们三人同时招纳而来,可想而知却月城在塞外的威名究竟有多大,又或者是一股不同凡响的力量在驱使着他们走到一起,总之,这几个人走到一起绝非好事。
他们没过多久便来到了山洞当中,见山洞中没人,都各自找了个地儿坐下。司空彦不耐烦的说道:“哎哟我说城主大人,您这大老远的把我们哥几个喊过来就是要找这么个破山洞啊?”沙万里见他出言不逊,顿时火冒三丈,正要上前,被薛冷封一把拦了下来。
薛冷封冷笑了一声,缓缓说道:“几位投靠我却月山庄也有好些年头了,我虽初为庄主,但对各位的威名还是略知一二的,之所以家父一直未敢讨饶几位前辈,也是尊重几位不愿插足江湖的想法。司空前辈果然快人快语,实不相瞒,我早知各位前辈对寻龙玦感兴趣,若是这一趟,我却月山庄能够为几位前辈寻到寻龙玦那自然。。”
他话还没说完,洪傲朗声笑道:“这倒是,我就说薛城主教子有方,现在少城主也是年轻有为啊!”沙万里冷笑了一番,也不高兴搭理他们。只有荆天浑冷冷地坐在一边,一句话都没说。
显然,这几人心理都各怀鬼胎,谁有不服谁,表面上都是薛冷封的手下,暗地里却不把他这个新上任城主放在眼里。薛冷封顿了顿,又说道:“我却月城虽远在漠北,但势力范围可以说遍布整个中原武林,这回得到消息,陆瑜便逃到了这一带,找到她也就能够找到寻龙玦了!”
沙万里笑道:“好在这回没有扑了个空,跟陆瑜这丫头形影不离的小鬼赵什么念的已经落在咱们手里啦!这就不怕她不出来!”陆瑜听到此言,心中陡然颤动起来,似乎千万根钢针戳痛着自己的心一般。一个不留神,脚下滑了一跤,滚落的碎石发出了跐溜一声。
那几人都在开怀聊着,所以谁也没在意,但荆天浑手里的刀一直没有放下,似乎随时准备战斗一般。突然间这一声响立马引起了他的注意,只见他大刀从手间提到了身前,两眼放出两道令人恐惧的寒光,厉声说道:“出来!”声音干脆而有力度,不是命令却似命令,让人没有任何违抗的理由。
有的人生来就是领导,这样的架势是谁也学不会的。荆天浑的这一声似乎并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四周反而显得更加安静了。洪傲笑道:“荆老爷子,你就别在那疑神疑鬼的了,这天寒地冻的,有个鬼在这里面啊。”
荆天浑并没有理睬他的话,还是威风凛凛地站在原地,注视着山洞深处,陆瑜几人的心跳的更快了,动都不敢动,似乎呼吸都要凝结。就在此时,一樵夫的歌声从洞外传了进来:“渔樵十里墨山间,孤舟一叶水边牵。老夫上山寻仙路,砍樵扶摇上青天。”声音忽近忽远,悠然飘入了山洞之中。
荆天浑被这歌声所扰,一时也有所松懈,正在此时,一群硕大的蝙蝠从山东内飞了出来,陆瑜几人吓呆在原地,但与这些吸血的蝙蝠想必,外面的那些人更为可怕。看到这群蝙蝠,一向严谨的薛冷封此时才打消了疑惑。几人休息半晌后便再次启程,朝着大山深处寻去。
陆瑜这会儿才松了口气,惨然地端坐在地上,小瑾扶在姐姐一旁,缓缓说道:“姐姐,我们先回去,一切从长计议吧。”陆瑜只好叹了口气,跟着他俩回到了村中。
此时村内可热闹开了,听说不远处的赵员外在沙河镇摆下擂台,扬言只要有人能够胜过他家女子,那他家女子便嫁给他做老婆,而且还陪嫁万贯金银。这对于一个普通服徭役的老百姓来说未尝不是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村里数得上的年轻男子这几日都在家锻炼拳脚,似乎志在必得。
陆瑾自从嫁给常赟后,性情改变了许多,似乎变得温柔了不少,但她心里一直有个心结。那就是檀智,这个曾经为她挡住一剑的男人。她总觉得对不起这个男人,女人的心事玻璃做的,一点也不假,但凡对她好的人,她都会记人家一世,更不用说是一个为了她舍命的人了。
对于檀智,常赟有时也能看出些端倪来,总感觉檀智在看陆瑾时的眼神中带着些许不同的光芒。过去如此,现在还是如此,因为是好兄弟,常赟也就没有多想。但檀智一直以来都住在村中的寺庙之中,而自己却早已还俗,不再是和尚了,真不知他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一晚,陆瑾跟常赟倚在床头,暗暗说着悄悄话。陆瑾见路儿睡着了,便低声说道:“相公,你看檀智大哥已经不再是和尚了,却一直住在寺庙里,是不是不太好啊!”常赟也叹了口气说道:“是啊!他就是个倔脾气,倒不如搬到咱们家来住,最多给他再建个屋子罢了。可他呢,总说是过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过不惯安家落户的日子。”
陆瑾这时候宛然一笑,这笑意着实甜美的很,常赟不知她到底在笑什么,还没问,陆瑾便说道:“我的傻相公啊,我的意思是,咱们是不是张罗着给檀智大哥找个媳妇啊!”常赟这才恍然大悟、,拍着脑门笑道:“哎哟,你看我这脑子,还是娘子想的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