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鞭一职,并不是正式的称呼。在共和党内被称为督员,在东林党内索性没有一个固定的职位,全靠政党领袖的个人魅力。
史可法是东林前辈左光斗的得意门生,继承了一百余年来东林党能喷人、善喷人、喷死人的光荣传统,在各个都是喷人高手的东林党内,能够技压群芳,独占党鞭一职,也是可见其喷人的水准。
今天,他就站在一处讲演台上,把抨击的火力对准了本党的若干位同志。
底下围坐着一些报社的记者,还有几位工作人员,除此之外就是在十几二十步开外站着的围观群众们。对于老汴京而言,这一幕自然没什么好看的,但是对于程祁他们这些新来者而言,仍然显得很好奇。
史可法个子不高,面容清瘦,程祁对他最大的印象就是那上下翻飞的一对薄嘴唇,显然是非常能言善道。他双目炯炯有神,非常明亮,对台下的听众(虽然人数并不多)的反应都能有所回应,即便是程祁等人,也感觉到台上的演说者对自己细微的神情非常尊重,而非对着空气在演说。
但如果细听的话,程祁仍然感到这位历史名人似乎与自己的想象有所不同。他占据着所谓的道德高地,抨击一些议员不遵守清规戒律,车马装饰过于奢靡,与京城名妓出游惹来八卦报纸会声会影的描写——可是这和议员的本职工作有什么联系呢?史可法批评那几位议员有些奢靡,道德可能不够高尚,但是因此就认为他们提出的关于要求增加皇家格物学院的学士名额,并增加相应经费的提案充满了不可言的PY交易,这实在是有些无事生非、莫须有了。
驻足听了一会儿,程祁觉得这位老兄也可能无非就是在和尚脑袋上捉虱子,拿着放大镜给人找茬,所演讲的内容充满了道德的力量可惜就是没有什么实际的作用,连底下的记者都听得昏昏欲睡。他和郭山咬咬耳朵:“还是撤了吧……这种道德文章听得耳朵都要磨出茧子来了。”
三人走出来之后,又到其他地方转了转。最后黄阳总结道:“一嘴巴道德君子,满肚子男盗女娼。在这里呆着,感到心灵都要受到了污染,还不如出去和漂亮的小姐姐谈谈心,更能促人上进。”
三位朋友一起拍掌称赞,准备离开这个充满了铜臭味的名利场,程祁却忽然一下停住了脚步:“前面……哎,小娘子请留步。”
黄阳也看见了那窈窕的身影:“哟……怎么这么巧?”
小娘子回过头来,隔着茶色墨镜也能看到她脸上的惊讶:“两位哥哥……你们……也来玩儿吗?”
“是啊,过来看看。买点纪念品。”黄阳一蹦三跳的窜过去;“妹妹你怎么来了?这里没什么可玩的,我们去别处转转吧。”
华芳芙微微一笑:“好啊,我也逛完了,确实无趣——阿甲,这几位是我朋友,我与他们一起去走走,你不用跟着了。”
“在下遵命。”那个叫阿甲的仆人稍稍往后退了几步,他本来就离得远,程祁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现在却觉得他有些突兀。此人是个瘦高个儿,但却显得很精装,太阳穴鼓鼓的,晒得古铜色的肌肤非常有美感——程祁忽然想起来,自己那刚刚退役回家的姐夫似乎也是这样,站如松,坐如钟,全身上下都很干净利索。阿甲虽然没有佩戴武器,但是程祁觉得,让他与那个吴三桂的家丁对打,恐怕那个家丁干不过阿甲。
华芳芙轻轻地叹了口气:“那你就远一点吧,不要吓着我朋友了。”
“遵命。”阿甲还是这么不咸不淡,不远不近。黄阳眼里只有华芳芙,那里还能看得到那个阿甲。他献宝一样把自己买的纪念品递给华芳芙:“芳芙妹子,你看。这些小礼物还挺有意思的,喜欢吗?”
程祁抬头看着天花板,似乎突然对那美丽的壁画艺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郭山听他们说起过华芳芙——事实上,学校里来了一位漂亮的女生,总是万众瞩目的。郭山今日才有缘相见,都是属于慢人半拍的。
“这位是郭山,汴京人,我们一起在高教授的历史课上学习。”程祁介绍道;“郭兄,这位是华芳芙——你应该也听说过,她是不可多得的女才子,女状元。”
郭山拱手道:“久仰久仰,贤妹大才,真是愧杀许多男儿。”
华芳芙从黄阳殷勤地献宝中随便挑了一个泥娃娃收下:“我很喜欢这个。”
“是吗,我看见下面有卖整套的,我这就去给你买。”黄阳抬脚就要去,华芳芙赶紧叫住他:“不用许多,一个就好,一个就好。多了反而不美。”
黄阳也就真的傻乎乎地停住脚步:“是么,那就这一个吧。”
程祁赶紧转移话题:“我们去外面找个茶楼喝杯茶吧,从早上逛到现在,真是又累又饿——芳芙啊,恰好我们这儿有一件趣事要和你说呢。”
“我知道附近有个天一茶楼还不错。”老汴京郭山又发挥作用了:“大家一起去那里休息一下,吃一顿地道的汴京风味如何。”
众人一起响应,遂一同外出好吃好喝,坐而论道,谈古说今。互相吹捧了一通之后,正准备心满意足各回各家的时候,程祁却被一个人喊住了:“那不是程祁小友么,请留步。”
众人一起回头看去,只见是一位中年儒生带着两位明眸皓齿的少女,程祁连忙作揖:“原来是彭先生,真是巧呀。”
彭友直也还了一礼:“可不是巧了么,没想到会在这里预见小友。哦,这位是家妹幼岑,这位是拙荆的幺妹雪萍。”
程祁也为彭友直一一介绍了自己身边的朋友。当他介绍到华芳芙的时候,彭友直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古怪了起来;“这,这不是……”
程祁有些疑惑,华芳芙却抢先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彭先生,小女子久仰了。”彭友直似乎把什么话咽了下去:“幸会,幸会。贱名有辱清耳了。”
他身后的小姨子雪萍却目不转睛的盯着程祁,脆生生的问道:“程哥哥,你就是写《笑傲江湖》的吗?谁是你的任盈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