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的学生是没有几个老老实实地呆在书馆里读死书的,不论是朱子提倡的“格遍天下万物,道理自然显现”还是王阳明推崇的“知行合一”。都鼓励年轻人们走出书斋,却体会这时代的万种风情。
在四级会议召开的如火似荼之时,程祁一干自救会的骨干成员也乘坐火车来到了两淮路的首府寿州府。
在宋朝建立之初,在黄淮之间的广大地域内分别设立了淮南东、西路和京东东、西路。而到了共和时代,在齐鲁故地设立山东路,中原地区设立京畿路,淮河南北统一为两淮路,首席行政长官布政使驻寿州府。
根据大宋第二帝国的官制,地方路一级最高民政长官为布政使,财政长官为转运使,这两位使臣都住在同一个衙门;而监察系统的提点刑狱司则一般别居其他城市,比如在两淮路,转运使和布政使都在寿州,提刑使则在滁州,而两淮路的推事院和四级议会则又在徐州。这样的设计当然是大宋帝国引以为豪的“分权”,试想一下,一路的民政、司法和立法长官都索性不在一座城市,这些封疆大臣们又该如何造反呢?
而且除了作为最高行政长官的布政使手下没有一点武装力量之外,其余的几个机构都有自己的武装力量:负责征税的转运使有税丁(税务警察),提刑司有法卒(司法警察),议会更是可以直接指挥本地的乡兵。再加上几处团练使、防御使他们手下的禁军和校阅厢军只对大宋帝国的枢密院负责,布政使造反可是比登天还要难。
在这种政治制度的设计下,布政使们都是纯粹的文人官僚,或者说得更直白一下,他们不过是路级议会推到台面前来的一个代表而已。
少数心怀抱负的布政使们如果想要大显身手的话,那么必须要控制住作为地方立法机关的路议会和掌握财税大权的转运使。而在两淮路,这两个要害都被费俭仁控制的死死地——他控制了两淮的煤矿,这是两淮路最主要的财源,转运使对他可以说是俯首帖耳,装备精良的税丁可以说几乎就是他费家的私军。而路议会更是成了他费俭仁的一言堂。他用尽了各种卑鄙的手段把不愿意同自己合作的人驱赶出去,终于让路议员们通过投票选举将自己选举成为了帝国四级议会的代表。
现在的两淮路,费俭仁可以说是个无冕之王。他控制着煤炭的开采和运输,也进而捏住了漕运这一段的七寸。在这里他构建起了一个自己的小小的封建王国
这些事实,程祁他们来到寿州只花了一个下午就从街头巷尾了解到了。别看这里的城市中心和普天下的没有什么两样,都是官府衙门位居市中心,但是当地人告诉这些外地来的儒服佩剑小子:“在寿州,向你们这样的读书人要找个差事去衙门是没用的,得去费氏大楼——咯,就是西关街上的那个六层大厦,看见没有,比衙门还要气派,那都是用金子银子堆起来的,台阶都是用珍珠砌起来的。”
六层高的建筑物在这个时代并不算罕见——那是在东京汴梁或者是西京洛阳。而在整个寿州城内,程祁注意到整个州城的建筑似乎还停留在古典时代的风格,街道上也没有点上煤气灯,更不用说繁华的夜市了。整个城市在天刚刚擦黑之后似乎就已经打盹了——除了那座六层高的建筑,从客栈里远远地眺望过去,倒是灯火通明,似乎极为热闹。
“据说这几天费俭仁和他的幕僚都不在,他的那些子侄们就在里面享受了起来。”马詹出去打听了一圈之后回来道:“他们在里面大开筵席,还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些歌姬来,天天饮酒作乐,一派醉生梦死的样子。”
程祁知道马詹最看不惯这种奢靡的生活,笑了笑:“让他们再快活两天吧,我们明天就去矿区看看。”
寿州显然不是一座繁华的城市,也没有什么夜生活可以去声色犬马——除了远处的那座费氏楼。众人也坐了两天的火车,可以说是人困马乏,便简单地吃了一顿当地风味的面条之后,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程祁本想出去找个澡堂子泡一泡的,但却人生地不熟,加上路上连个路灯都没有便转而在屋子里解决了。他叫来小二,让他们烧开了热水——这个穷乡僻壤的,居然连煤气烧得开水都没有。要知道在汴京的客栈里,都是通了煤气管道,旅客们随时都可以享受工业化的便利洗上热水澡。而这家客栈居然还自称是寿州城内数一数二的呢,简直连汴京最差的都比不上。
程祁也是嘴碎,一边监督着小二们烧开水,还一边把自己的埋怨都说了出来。洗过澡,他躺在床上翻阅一本在火车上买的地图册,说来也是有趣,宋人在地理大发现的时代,沿用了佛教的传统,将中华的九州命名为南赡部洲,这一大洲包括了秦汉以来的华夏本土与被称之为荒服的辽东、漠北以及西夏所有的包括河中至印度河流域的广大地区。辽国本土向北的广袤土地至北极被称之为北俱芦洲,而程祁的世界被称之为中西欧和非洲、西亚的广阔地域这被称之为西牛贺洲;美洲的学名自然就是东胜神洲了,不过因为那里实在是有太多的金银矿产,美洲这个辽人起的俗名比东胜神洲要传播的更广。
不知不觉地,他就在西游记的世界与现实的交错中似乎有些迷迷糊糊了。可就在将睡未睡的时节,他似乎听到了有人敲门的声音。
“难道是有小偷?”程祁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从床上爬了起来——这一趟出门,因为是与马詹这几个墨家苦行主义的原教旨主义者接班,他连贴心的常伴都没有带,所有事情都得亲力亲为,可是把人累坏了。
程祁迷迷糊糊地走到门口,下意识地就把门栓拉开了:“谁啊……”
迎面而来的不是彪形大汉,而是一个穿着淡蓝色衣服的柔弱少女。程祁还没有反应过来,少女已经扑倒在了他身上:“爷,需要奴婢服务吗?”
完了,这个时代也有上门服务吗?
程祁一下子清醒了许多,很正人君子地双手平推,义正词严且大义凛然地道:“姑娘,请自重。”
旋即,他就发现自己的手似乎正好握住了两个重点。
还没等他把禄山之爪收回来,人家就已经贴了上来:“爷,人家已经来了……”
程祁赶紧往后跳开来:“姑娘,请自重。”他绕到桌子边上,举起少了一半的蜡烛。终于看清这个冒冒失失闯进来的姑娘——样貌倒是清秀,衣服虽然干净但却并不是多好的料子,似乎洗过了很多次。看来这个地方的经济确实不行啊,连从事无本生意的都收入惨淡。
刚开始的时候程祁还怀疑是不是哪里走漏了风声,有人要给自己的下套子使美人计,不过这个美人计似乎下的有点儿抠。他开始怀疑是不是本地有社会活力的团体看他们是外地人来搞仙人跳?
不过姑娘与他就隔着桌子大眼看小眼,也不再扑过来,要转身离开也是万万不可能的,只能低着头揪衣角。程祁把她上下一打量,估摸年纪也才十五六岁的样子,看上去还有些我见犹怜的感觉。
程祁赶紧定了定心神,骂了一声自己怎么能够与水太凉同流合污呢,这种吃嫩草的事情还是留给钱大学士吧。他把烛台放在桌上,道:“姑娘,我不需要什么服务,请你出去吧。”
女孩抬头看着他,心里满是失望。她每次到这里来揽生意,不管成不CD要先给管后门的那位大叔五个铜板。今天好容易听跑堂的伙计说来了几位外地口音的客人,满心欢喜的换上自己最好的干净衣服赶过来。却没想到遇上一个泥古不化的“伪君子”。
她注意到在床头搭着的几件衣服,似乎是高档的丝绸儒袍,衣帽架上还挂着一把宝剑,这些都说明主人的身份是一位士子——而且不是那种穷酸读书人,而是一位儒门高第。这样的青年才俊,出门身上显然是不会缺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