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国栋用一双很奇怪的目光,把张晨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然后,一直挠着自己的后脑勺,也不知道他究竟要干什么。
好久之后,他才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这脑子有点不大好用了。记得听我的一个亲戚曾经说过,冠华医院还是什么医院了,有个医生医术挺高明的,好像是因为一次什么空难,早就失踪不见了踪迹。”
张晨吃了一惊。在宁南市的医学界,他知道他小有名气,但连这个金国栋,在国外的人,也知道他,也未免有点夸张了。
“空难?大家都认为他死了吗?”张晨禁有点得意的问。要是给叶梦还有付思彤她们打电话,不把她们吓个半死,那才奇怪呢。
“呸,你也是的,有点常识好不好?空难还能不死吗?我还没听说谁发生空难还能活着的。”金国栋说着话,就拿出手机来,然后翻开他的微信,放到张晨的眼皮底下。
“你看看,这些就是我的那些亲戚发来的。全都是空难的照片。好恐怖。”
张晨随便扫了一眼。他自己亲身经历了,心里的恐怖,现在回想起来都有点心一紧呢。
哪用别人给他看?
张晨不想看,也不敢看。即便他是一个大男人,但那种恐怖的气氛,这辈子他都不想再经历了。
人都是这样的吧?趋利避害。张晨看看金国栋的那只手机,想着是不是该给叶梦和付思彤打个电话。于是,他带着商量的口吻对金国栋说道:“我……能不能借你的手机用一下?”
“打电话回国吗?”
“嗯,好久没联系了,我连个手机都没有。最近混得差,手机都被别人偷了。”张晨果真变得更圆滑了,这谎言,随便说,都能说得很溜。
金国栋默默地把手机递给张晨,接着,他转过身,轻轻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张晨握着手机的手,居然莫名的有点颤抖。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有紧张的心情。
难道仅仅是因为好久没跟叶梦和付思彤她们联系的关系吗?张晨心里想着,开始摁下了一个又一个数字。
只是按着按着,他却在最后几个数字的时候,开始犹豫起来。
这电话,是打个叶梦好还是打给付思彤更好呢。还是……柳轻舞?
张晨就滞在这个节眼上,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最后,犹豫了好久,张晨还是决定给叶梦打电话。这几个女人里面,肯定是叶梦最关心也最担心她的,只有让她亲耳听到张晨的声音,或许她才能够真正地放心吧。
电话才响了一声,张晨就听到了叶梦犹疑中又带着一丝兴奋的声音。
“张晨,张晨,是你吗?”
如果现在有人能够给叶梦测量一下她的心跳的话,一定会感觉到,她的心跳,就紧紧因为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开始飙升了。
谁说不是呢?叶梦每天都在想着张晨,希望看到不同的电话号码出现在自己的手机中。自从张晨出事之后,她现在对手机的宠爱,甚过对自己身体的宠爱。
所以,在手机响一声之后,张晨就能听见叶梦的声音,这是最正常不过的。
张晨心里一哽。没听见叶梦的声音,他没觉得怎么样。一听到叶梦如此紧张地询问,在异国他乡的他,就有点难受了。
果然像那些书上说的,乡音,乡情,在自己还在家里的时候,是不会体会到的。可是,当自己离开了熟悉的地方,离开了熟悉的身边的人,这种感觉就不一样了。
张晨努力地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清了清嗓子,这才说道:“对,是我,我是张晨。”
“太好了,太好了,张晨,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死的。”叶梦的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分贝,听得出来,她一直就坚信张晨肯定没问题。
“我这是……我借别人的手机打的电话。我呢?短期之内无法回去。没有护照。还有,我……事情有点多。现在我很好。你们都不用担心。告诉付思彤还有柳轻舞他们,我很好哈。”
张晨像个哆嗦的老太婆,絮絮叨叨地讲着。
叶梦在电话的一头静静地听着。她太激动,以至于都不知道说点什么才好。
等张晨絮絮叨叨地讲完了,她好像才猛然醒过来。
“张晨,你……还有钱吗?没有的话,我寄点过去给你。还有,我要联系你,该怎么联系?”
“你联系不到我的。我没有手机。等我什么时候买了手机,我再给你电话吧。反正我很好,你不用担心。还有,我呢?我就关心你的病情,你现在怎么样了?”
“我也很好。就是有点想你。”叶梦从来不曾在张晨面前如此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感情,这是第一次。
经历了一场生死离别之后,叶梦明白了很多。她觉得自己应该在有生之年,把自己想说的话,全都说出来。
没有人知道,当得知张晨真的可能永远不再回来的时候,叶梦有多么的后悔。
她后悔自己没有勇敢地表达自己的感情,也没有勇敢地和张晨滚过床单,更没有给张晨留下一个带着张晨血脉的小孩。
天知道她自己生病的时候,从来不曾冒出来的问题,现在一下子全都冒出来了。
在叶梦自己生病的时候,她是庆幸自己没有和张晨在一块儿的。幸好没有对张晨表白,幸好没有让张晨难过幸好没有……
这全都是因为叶梦太爱张晨的缘故吧。反正不管怎么样,现在听到张晨的声音,她就想把自己内心里想的,全都说出来。
反而是张晨,听到叶梦这么说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他愣了几秒钟,忽然眼睛看到了不远处的金国栋,赶紧找借口说道:“等我空了,我再和你联系吧,我要挂了哈。”
“好,不过,有空有电话的话,记得一定要联系我。”
挂了电话。张晨忍不住擦了擦眼睛,手背上居然有点湿润。
“去,这里的空气真他妈湿。”张晨在心里说。
把手机还给金国栋的时候,金国栋看着张晨略显红色的眼眶,取笑他说道:“怎么?难道就为了那些丢失的东西?我都还没哭呢,你哭什么?”
“去去去,胡言乱语什么。来来来,日丹,你过来,我有事情要跟你商量。”
张晨等日丹走近了,咕噜咽了一口口水,这才慢悠悠地说道:“我现在要跟你说明白。我呢,让金国栋遭受的损失,必须得到他家里去,看看他母亲的病情。这中间还会发生什么,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时间不能确定,你是跟我一起去,还是自己留在这里?”
“我到比金去吧。在那边找份工作等你。对了,我给个地址你,我有个同学在那里,到时候,你要是联系不上我,就直接到我同学那儿去。”
日丹果然是个相对别的女孩子更成熟的女孩。她想事情想得很周到。
本来张晨也不希望日丹跟着一起去。他怕中途要是发生什么事情,自己顾自己都没法,还要照顾日丹,那就变成一种负担了。
现在听到日丹这么说,他提到嗓子眼上的石头,也算是落了地。
等到交代好了一切,张晨再问金国栋借了点钱,塞到日丹手里,直到看见她上了火车,他这才转身跟着金国栋一起往家的地方赶去。
为了尽快办好张晨牵挂的事情,在路上,张晨就开始不断地了解金国栋妈妈的病情。
金国栋一再地摇头说道:“我妈呀,这种病奇怪得很。刚开始的时候,只是身体上长了一粒粒像青春痘一样的小包,后来呢?那些小包就开始变痒。我妈还以为她是返老还童了。”
“你得跟我说说那些小包的颜色,还有小包的数量,当然,还有这些小包给你妈妈带来的各种困扰。”
张晨不愧是医生,在做这种病情的诊断时,非常地详尽。
金国栋叹了口气。好一会才回答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吧,我妈妈的身体,现在的一天比一天瘦了。现在完全可以用皮包骨头来形容。我说得太多,都只是我的所见所感,不如你自己去看看。反正今年是倒霉到家了。”
金国栋说着,心里暗暗地庆幸,幸好他卖那些玉石什么鬼东西的时候,把价钱往高里抬了。要是连自己的本钱都没得回来的话,不知道该向谁哭呢。
张晨对金国栋有点不满。这个人怎么如此不明白他那颗同样焦灼的心呢。
可想到这麻烦,其实也是他自找的,他就不得不平复了心情,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感情。
俩人急赶慢赶,走走停停,终于来到金国栋和他母亲所居住的小村子。小村子名叫风沙湾,这个风沙湾处在一座山丘的背风面,小条溪流绕着村子流过。
风沙湾至所以称为小村子是因为全村只有十几户人家,稀稀疏疏散落在山丘脚下。
金国栋是属于外来户,他的家安置在村子的最外面,一栋低矮的木头房子。屋前种有几棵胡杨,胡杨长得也不高,不过在胡杨的点缀下,屋子倒是显得有几分田园气息。
张晨跟随金国栋一溜小跑地来到正屋门前,国栋朝里面喊声:“妈,我回来了!”旋即推门进去,张晨紧跟着走了进来。
屋子里的炕上躺着一个老妇,正在哼哼地回应着金国栋,她应该就是金国栋的妈妈了。老人看不出年纪是多少岁,因为她的脸上长满一个个尖尖的肉瘤,五官都有些变形了,样子十分惨人可怕。
张晨看到了也忍不住吓了一跳,心里暗暗地想,任何一种疾病,没有找到病因,都是很难治疗的。
金国栋对他母亲说道:“妈,我给你找来了一个国内来的医生给你看病,你坐起来让他看看吧。”说着,走过去扶他母亲坐起来。
金国栋的母亲只是“啊,啊”地应着。病痛的折磨让她讲话都显得困难。
张晨怀着悲悯的心情走过去,认真地察看她脸上的肉瘤,每个小肉瘤尖上都破了,流出了白色如脓状的液体来。
金国栋的母亲只好不时地用一块毛巾擦拭着流出来的液体。但是,擦拭过后不一会儿又重新流出来,国栋母亲只好不停地用毛巾擦拭。不时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你母亲这个样子有多久了?”张晨边看边问站在这边的金国栋。
“有三四年了吧,原来只是有两个小红点的,也不为意,不想,这些小红点慢慢隆起来,并且越长越多,又痛又痒,开始是脸上有,现在漫延到四肢都有了。小红点长到一定程度了就开始流出状如脓状的液体,有腥臭味。”金国栋对张晨介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