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我?”
灯光与月光混合成一种令人眩晕的光圈,轻轻打在陈时宇脸上,他面容憔悴,但仍难掩英俊的面庞,此时他的沉默传递着一种隐隐的张力,只有他面前的韩凌雪能清晰地感受到这无形的力量,他的沉默,他的目光,似是在暗示着什么。韩凌雪这才发现,当她真正面对陈时宇时,适才的冲动和决心却尽数烟消云散了。曾经,她一直幻想着向陈时宇告白的画面,渐渐积累起勇气,才让她产生行动的力量,原来这勇气不过是因她脑海中的幻影而积聚,此时,站在她面前的是真正的陈时宇,有血有肉,待他再靠近一些,韩凌雪觉得自己几乎就要瘫软在地。原来告白并不是想来那么容易,她总想着心一横就说出来,但说出来以后呢?这种紧张的、等待被宣判般的感觉让她想掉头就跑,找个地方藏起来,再也听不到陈时宇的回应。明知道一定会被拒绝,但是真的面临要被拒绝的时候,她还是感到那样难以面对。
她已经没有退路,只得轻轻地点了点头道:“嗯。”
忽然,她的耳边有一阵轻柔的撩拨,她的半边脸渐渐酥麻,她张大双眼,不敢相信现在所发生的事是真实的。
陈时宇靠近一步,正在轻轻向后拨弄她耳边的头发,他低下头,靠她那么近,以至于韩凌雪此时只能看见陈时宇的鼻尖,她的视野仿佛被困住了,无法转移,此时,就算她事先准备了无数对白用于应对这种时刻,也全数无用作废,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心头渐渐浮上一种飘飘然的喜悦,紧接着,这种喜悦升到顶点,她的唇轻轻被贴住,陈时宇的鼻尖顶住了她的脸颊。
她绝不会告诉他这是她的初吻,她要表现得经验丰富,游刃有余,这样陈时宇才不会被她吓走……可是,此时她全身都僵硬了,不知该作何反应,她的笨拙被一览无余。
陈时宇果然意识到了吧,他停了下来,近距离地看着脸已经涨得通红的韩凌雪,用一种低沉的,甚至有些可怕的语气问道:“现在还喜欢我吗?”
不知为何,这个问题像刀子,直达韩凌雪的心,她那颗单纯的、从未体验过恋爱的心,此时感受到一种莫名痛楚。如果再向前一步,说不定真的能够美梦成真,这样一来,她就会把静妍抛到身后,刚刚她和静妍所说的话变成了儿戏,她真的伤害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可是,这却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是她做梦也没想到会获得的机会,她不想后退,她的天性里本来就没有“后退”两个字。
可是,她又隐隐有种异样之感,陈时宇真的在问她她所以为的问题吗?她真的理解了陈时宇的问题吗?为什么她有种奇怪的预感,沿着这条路继续下去,她可能并不会到达她预想的幸福的天堂,而是会通往一个陌生的地方。幸福不可能来得这么容易,在这看起来不可思议、近乎完美的情境中一定存在着什么问题!
可是,此时容不得她思考太久,她太想抓住这次机会了,不管前方是什么,她都想去看看,否则她日后回想起来,一定会因为此时轻易放弃而后悔不已!
“喜欢……”她红着脸,声音不受控制地哽咽,感觉快要哭出来了。
陈时宇觉得自己也处于一种类似失控的状态,他一边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不可思议,一边觉得无法停止,眼前的女孩勾起他一种复杂的情绪。一方面,韩凌雪面对着自己时的那种紧张和小心翼翼,就像一面镜子般映射着他自己,他对她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情绪,另一方面,她那颤抖着的、娇小的身躯让他迷乱,小桃的如花笑靥在他脑海中浮现,和眼前的女孩重叠。他觉得自己体内正涌上一种原始的冲动,虽然饱含罪恶感,但此时却像火山喷发一样难以抑止。
此时,在这一轮朦胧月色下,楚佳桃正靠在床边,失神地望着遥远的夜空。在距广海市几百公里的某间医院里,萧琦也正透过奶奶病房的窗子望向深深的夜空,沐浴着同样的月色,沉浸在不一样的游思中。月光同样照耀入602寝室,林语珊还未入睡,她回想着今天一日所发生的事,心中忐忑不安——好像总有什么她忽略了,遗忘了,而这件事却至关重要。此时,在大洋彼岸的两处,陈慕涵和白璐各怀心事,他们所在之处已是朝阳当头,在白昼下,在人群中,他们被迫忙碌着,心却无法集中于当下。他们都强烈地思念着一个人,备受着煎熬。想象着此时他们所思慕的人正在渡过漫漫长夜,就觉得自己的世界和对方的世界被这白昼和黑夜相隔,有人说距离不会阻挡真的爱情,但对于这两位迫切地渴望永远和自己所爱之人捆绑在一起,永不分离的执拗的人来说,距离是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光明与黑暗间有一道墙,他们觉得自己确确实实被阻挡了,渴望拥有梦寐以求的幸福,明明已经靠得很近,却无法触及。
——在这个世上,绝不是只有爱情这一件重要的事。这句话,此时在一个低着头,沉着脸,其貌不扬的女孩心中重复着,她暗暗叨念着这句话,仿佛是在给深夜独自在街上行走的自己壮胆。月色为她开辟出一条路,她快步疾行,希望自己能长出三条腿,四条腿,能快点回到学校寝室。对于孟云来说,此时无论是这月光、水泥路、远处传来的车鸣,还是被夜风卷着扑到自己脸上的花瓣、远远望去犹如矗立在黑暗中的巨人的高楼、悠悠荡荡的云,都让她觉得心烦意乱,刺耳刺眼,这是因为她的心乱如麻。她坚持要离开男友的宿舍回学校,男友生气了,让她要回去就自己走,这本是一句气话,他没想到孟云真的会赌气离开。话已经说出口,此时再追上来好像又失了面子。就这样,孟云一个人踏上了回学校的路。这时已没有公交车,只得再次花钱打车——这又让孟云觉得今晚实在是糟透了,一切都在和她对着干。
出租车到了学校门口,刚好有两人要上车。孟云本来一向对这种这么晚了还出去的学生满怀偏见,但没想到自己今日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她稍稍瞥了下这两人,一男一女,想必是去约会的吧……这两人她本来都不认识,但是其中一人忽然让她有了印象。
孤身回学校的孟云,正撞上走出学校准备打车的陈时宇和韩凌雪。正是因为孟云平日总是盯着楚佳桃,所以此时她才认出,这个男生不就是楚佳桃的男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