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分牛 (5)(1 / 1)

“什么罂粟?”

“当年你爷爷跟人在川陕跑马帮就死在这玩意儿上。”于国安停了下来,直起腰,点了一根烟。

“二叔!那我们把这些割来干啥?”于家傲仍疑惑不解。

于国安没有回答,只是顺手扔了一根烟给他。因为他知道,这件事只能做,不能说;因为他也知道,这件事只能他做,眼前的这个矮子却不能做;因为他更知道这事儿既是公事,又是私事。想到这儿,他好像看到了心中想要的结果,于是精神为之一爽:“小子,把酒菜拿来,我们来两口。”

于家傲这时才回个神来,一路颠簸与疲惫,再加上二叔的“云山雾罩”,还真让他把头等大事——“吃”给忘了。说也真奇怪,肚子此时也立马响了起来。

“还真觉得有点饿了哈。”于家傲吸掉最后一口烟。

聪明的“虎仔”似乎嗅到了主人的意图,屁颠屁颠摇着尾巴跟将上去。于家傲拿出小翠准备好的酒菜,顺手向不远处扔出去一个饭团。“虎仔”便迅速扑拿进入口中,并发出“呜呜”的咀嚼声。可,可就是此时的一刹那,黑黢黢的山林中突然有一块黑影腾空而起。说是迟那是快,老道的于国安,三步并着两飞奔而起,取下手电,操起猎枪,快速上好铁砂,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手电光,火药光,铁砂子一并射出。奇迹出现了:那黑影倒头掉将下来。机灵的“虎仔”纵身狼跃向黑影奔去。

于家傲见过于国安百米之外射杀野兔,十米高空秒杀斑鸠;但这,这又是哪一出?真是:夜路疑云尚未净,半空黑影从天来。于家傲愣住了。

不一会儿,得力的“虎仔”吃力地叼拉着黑影奔到主人的面前。于国安用手电一照:居然是一只体大强健的老鹰(凤头鹰):上体灰褐,下体棕色;颈白,胸白,腹部及大腿白里却有黑色粗横斑,近黑色纵纹至喉,还生两道黑色髭纹;奇怪的是居然还是活物且没见明显伤口。

“家傲,搭柴生火。今晚我们爷俩够喝一壶了!哈哈……。”于国安毫不掩饰内心地狂喜,“乖乖,虎仔!少不你的……。”

“二叔!真是神了!”于家傲回过神来,放好自带的食物,上前应和。

“没骗你吧!跟着二叔,有肉吃。”于国安自豪起来,“我来拾掇,你搭柴生火。”

“要得……”

“虎仔”半坐在地上,长伸舌头,贼溜溜地望着两主人忙东忙西。不会儿,火烤雄鹰的香气扑面而来。一向听话地“虎仔”也坐立不足,骄躁起来,又发出呜呜的声音。

“过来!虎仔。”

“虎仔是功臣,先来一块。”

“说什么呢?没有你二叔,你还吃你媳妇的饭团。”

“二叔,小翠不是还准备了咸菜吗?”于家傲调侃。

“你小子,这辈子就配吃咸菜。”

“嘿嘿!二叔,来!腿子肉再加老白干。您老先!”

“你小子,没大没小的。”于国安没有丝毫怒色,反而更喜欢这种天伦的感觉。

“二叔,酒好喝吗?”

“有屁就放。”

“二叔,你知道的;这一路上,你说一半掖一半的,侄儿糊涂了。”

“你以为叔喝醉了。想套话呀!你还嫩着呢。”

“说说嘛,二叔。那花果干什么用呀?”

“今天你还算孝顺,就透露一点:罂粟嘛,人们叫它‘恶之花’;它全身都是宝,它的果汁可做大烟,就是鸦片啦。”于国安又喝了一口。

“啊!鸦片!”

“大惊小怪,干什么!”

“那……。”

“听我说完嘛:它的花色彩艳丽,它的叶碧绿如玉;牛羊都喜欢吃这玩意儿;可越美的东西越有毒。懂吗?”

“二叔的意思是……。”

“你小子,就是鬼精鬼精的。但这事得好好谋划;你知道就是了,我会安排的。”

于家傲心情反而沉重起来。他不知道二叔为什么偏要牛死;他更不知道二叔为什么偏要牛死在家聪家。他单知道分房分猪分农具都亏欠家聪家,却没想这一出还更亏欠。他是党员,此时他耳朵里不停地回响着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他的那句:我们要热爱劳动,更要保护好劳动工具,残害耕牛就是破坏劳动工具,影响明年春耕,就是我们的阶级敌人……。

气氛沉闷了片刻。

于国安也知道,面前的这个亲侄子是不懂他内心的痛苦的。这深藏十多年的苦痛,是他和于国泰的恩怨。是作为一个男人,一位有着军功的军人的奇耻大辱。只有看着于国泰在困苦中挣扎,只有看着于国泰一家饥寒交迫、无法苟活,他的难以弥合的伤口才能聊以抚慰。

“收拾,收拾;我们该回家。”于国安喝完最后一滴酒,“别忘了把火灭了。”

于国安叔侄俩拾掇了一大口袋花叶,已是深夜。可上山十里路,下山如脱兔。不一会儿工夫,他们分手,各自奔向家中。

可于国安没有回家,径直奔向于家军家而去。于家军独门独户,家无资产,当然也就夜不闭户了。于国安掀开虚掩的龙门,大步走进家军的房间,放下装有花叶的口袋,用手电光直射鼾睡的于家军,旋即干咳了两声。

“谁?干什么?”于家军睡眼朦胧。

“小兔崽仔,是二叔!”

“哟!二叔!干什么?我没怎么?”于家军立马弹将起来。

“把衣物穿上,二叔有事与你说。”

于国安递了一根烟给于家军,两叔侄你一言我一语的合计起来。

“二叔,您知道,我最听您话,可那年听您的,我折了一条腿。现在沦落成这样。这事我……。”于家军有些委屈,哽咽片刻。

“二叔知道,当年是二叔无能,没有保护好你。可时代不同了,现在的二叔可以给你保证:事成之后,你加入民兵连;过几年,这连长是你的。”

“二叔,我的亲二叔;也只有您老为我好。我这辈子都听您的了。”

这个简短的承诺虽然让于国安如愿以偿,可是为他,为于家军,为于家沟,甚至整个社会所带来的令人扼腕的后果,现在的于国安又如何预见得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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