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远臻一把推开她,冷声道,“玥晨,朕不是傻子,你也不傻。有些事,若不说破,你仍是皇后,这是朕答应你的。呵,可若是你太过分,别怪朕不留情面。”
赵玥晨闻言心中慌乱,难道,他恢复了?
不,不可能。
那苗隐说过,绝不可能失手的。可是在看眼前的梁远臻,似乎与前几日的精神恍惚有些不同。
难道又是苏娴?
看来,这个苏娴,是非除掉不可了。
赵玥晨慌忙跪在地上,“皇上,玥晨知错了。玥晨所做的一切,与十几年前一样,都是盼着皇上好。就像老夫人说过的,玥晨永不会害皇上。”
一生能有几个十年,他还是狠不下心,“你回去吧,往后这荣华宫,就不要再来了。”
“是。”
自苏娴来了太医院,成了新任院正外,太医院一切运作依旧如常。原先的院正苗隐降为副院正。
一大清早,苗隐就看见亲自在院落里查点草药的苏娴,“苏院正早。”
苏娴端正回了,“早。”
“院正亲自查点草药,果然要比在下尽责许多。”
苏娴闻言手上一顿,他这话,是在提醒她抢了他的院正之职呢。
“苗太医哪里话,苏娴初来乍到,还请苗太医多多关照才是。”
说完,苏娴随手将查点结果仔细记录下来。小小草药,暗藏玄机,虚报药材,中饱私囊。简单查点后,苏娴便看出这苗太医在任时没少得好处。只是,如此胆大,虚报如此厉害,不知他背后又是什么人。
在其位,谋其政。苏娴不为其他,只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这药草是为救人,如何能损之以肥私?
苗隐随苏娴进了大厅,“久闻名医衡远高徒苏娴大名,今日苗隐有幸与苏院正同朝为官,斗胆请苏院正赐教!”
苏娴在案前坐定,“苗太医请说。”
苗隐冷哼一声,随即拍了拍手,只见门外几人抬了个大号的铁笼子进来。
而那需要六七个人合抬的笼子里装的不是别的,竟然是一个人。在座太医院同僚见了莫不震惊。苏娴见状更是从座位上一下站起来。
那笼中人双目赤红,由于浑身奇痒难耐,双手不停在身上抓挠,就连衣服也被他抓得破烂成布条,披头散发,露出鲜血淋漓的皮肤。挠得厉害了,身上多处都连皮带肉都被生生刮下一块。
这人如此不知有多久了,身上的伤口刚一结痂又被马上挠破,就连脸上也遍布道道可怖的抓痕。
他双目赤红,是因为连日来的奇痒,让他根本无法入睡,只能不停地用指甲狠狠抠着皮肤。
那人见自己被抬进了太医院,从笼中一角翻身而起,狠狠摇晃着铁笼,嘶吼着,“救我,救救我。”
苏娴看到他抓着铁笼的小臂上,有几处血肉都被他自己扣掉,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他早就不知道痛是什么,越痛便越痒,越痒就越狠命抓挠,如此恶性循环。
一众太医震惊掩面唏嘘之余束手无策,转而看着苏娴。
苗隐面露得意之色,“怎么,苏院正可有的解?”
苏娴起身上前查看,随后转身拿起笔写下一张方子。另一名太医接过,赶紧去备药。
苗隐看了看笼中人,对苏娴道,“这人如此已经三日有余了,除了喝了少量的水,一口饭都没吃。如此下去,我保证,不出三日,他必会将自己挠死。苏院正,时间可是不多了。”
说完,苗隐推开围观的众人,径直出了大厅。
苏娴面露忧色,“诸位可有良方?”
在座太医面面相觑,齐道,“属下无能。”
苏娴开的药,治标不治本,只能治他身上的伤,却无法根除他将痛当做痒。
苏娴又给了些安神的药,配合银针,暂时让他昏了过去。原本想着让他晕过去可以终止他残害自己的身体,可笼中人虽然晕了过去,那双手好像自己有意识般,根本不受大脑控制,依旧不停地在自己身上抓挠着。
几位太医也跟着着急起来,“这,这可如何是好?苏院正,不如,先将他绑起来。不然这样下去,浑身的皮肉都叫他抓下来了。”
苏娴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点头同意这个不得已的办法。
几人一拥而上,好不容易将那人双手捆了起来。
双手被困,他便发狠地用身体撞击铁笼。
干脆,苏娴命人将他全身都捆了起来,除了发出难耐的呜咽,那人终于动弹不得。
可这终究只是一时之法,这样绑着他,不出两日,那人就得毙命。
折腾了一宿,苏娴道,“夜深了,诸位先请回去吧。容苏某在想想办法。”
几人应声退下,剩下苏娴一人围着铁笼不停地走来走去。
苗隐来自苗疆,苗疆巫蛊盛行,看眼前这人的情况,不是得了什么病,倒更像是中了蛊。
蛊即毒虫,对人百害无一利,她平日学习也多是救人之术,对这巫蛊,确实知之甚少。
这蛊,她还解不了。
夜色正浓,苗氏府邸。
苗隐开门出来时,只见苏娴跪在门前。
苗隐立在石阶上,“不知苏院正因何深夜跪在苗某门前?”
苏娴道,“请苗太医出手救那笼中人。”
月色下,苗隐仔细打量着跪在他家门口的人,他万没想到,她竟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这么快就来求他,还行了如此大礼。
太医院动工修建别院的事情,谁人不知,只是在她来之前,谁也不知道这别院是为谁修建的。
前几日,他刚得了皇后娘娘的信,要他好好“关照”这新来的院正。今日一出,不过是杀杀这院正的威风。
他原以为,她必死撑着不肯认输,哪知,她根本就没什么威风。不过一日功夫,她就来了。
苗隐依旧不依不饶,“苏院正可是认输了?”
苏娴面不改色,小巧身姿,直直跪着,“苏某认输。”
苗隐心道,这女人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缠。不过如此本事,许是皇后娘娘多虑了也不一定。
“还请苗太医速去救人。若是苗太医想要这院正之位,苏某明日便可向皇上请辞。”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苗隐一时好奇,她连院正都不要,只是要他救那笼子里快把自己挠死的人么。
“苏院正哪里话,这叫苗某如何敢当。”
她认了输,说了软话,甚至将院正之职也愿意拱手相让。苗隐看得出来,她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苗太医,可否能快些?那人快坚持不住了。”
见她的神色,满面焦急,若非他用了一个牢里的死囚,苗隐都觉得那人可能是苏娴的亲戚了。
“放心,他至少还能再活两天,来得及。”
终于回了太医院,苗隐见到了被五花大绑的死囚,并不急着出手。
苏娴明白,这制蛊解蛊,皆是秘术。
“苗太医请吧,我在门外等你。”
半个时辰功夫,门打开,苗隐出来。
苏娴上前问道,“他好了?”
苗隐点点头,还是忍不住问道,“苏院正如此紧张,与那死囚可是旧识?”
苏娴听说里面的人没事,松了口气,随即摇摇头。
“苏娴学艺不精,惟愿能尽绵薄之力让人少些苦痛。用斗医来一较高低,牺牲他人,非我所愿。只要能救回一条命,我就算输了又何妨呢?”
苗隐闻言冷哼,只道苏娴有几分假仁义,“呵,苗某自是比不得苏院正心胸。”
苏娴忽然就想起了几年前的宋程远,因为与师傅衡远较个高下,制出了往生,最后却用往生害死了自己岳父的事情。如今那白蓉和宋程远留下的孩子应该还跟在梁远臻身边。
“苗太医,你可知道当年的宫廷御用药师宋程远?”
苗隐虽然来太医院不久,可这太医院几个顶尖人物他又怎会不知。何况那宋药师当年自恃桀骜,谁都不放在眼里,研制的几种秘药更是传得神乎其神,他想不知道也难。只是后来不知怎么,那宋药师辞职出宫去了,此后就在没了消息。
苏娴缓缓道,“他死了。当年与我师傅斗气,研制了往生,最后用那东西杀了自己的岳父。”
苗隐想起来,宋程远娶的正是老太医白老的女儿。
“你是说,白太医之死与他有关?”
“不错。白蓉知道后,抱着他们的孩子出走。孩子生疹子,正巧碰上了我。可惜,那个女子和宋药师,如今都已殒命。”
苏娴抬头看了看天边的圆月,“自古宫廷争斗,太医总是免不了成为工具,或者牺牲品。若要尽救人本分,最好是不来这皇宫。”
上次雪妃小产的事情,就是最好的借鉴。若非她早已不是当年的苏娴,只怕又要替那幕后害雪妃的人背黑锅了。
“今日之事,有劳苗太医了。制蛊解蛊,苏娴知之甚少,自认比不得苗太医。天色不早,苗太医也请回去歇下吧,明日还要当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