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姬十三离去之后,舞姬充斥着朝殿里的人失了顾忌,拉着舞姬嬉笑怒骂,饮酒作乐,一片热闹景象。
虽然这场婚礼是姬十三营造的欺骗世人的假象,但是除了晋王宫里仅有的那几人,外人倒是没有看出异样。
当然,回去睡觉的初五不知道,在他找初一卸了易容后,半夜时屋顶上趴着一个黑衣人,面色不善地盯着他看了许久,才忍住杀心没有动手。
翌日,晚宴早已结束,宾客纷纷回程,晋王的成亲大典暂时落幕。
回程的路上,几乎所有人都忘不了“桃夭儿”的脸,那种容貌深深印在他们的脑海中,让人想忘记都难。
不过,就在他们离开晋国的范围后,另一则消息在楚国迅速发酵,四处传播。
楚国的王都被人偷袭了。
据说偷袭的时间是在半夜,除了楚王室直系成员,楚国的大权贵几乎都去参加了姬十三的大婚典礼,但偏偏就在城里各大家族的掌权人不在的时候,匈奴人来偷袭了!
但是不等他们把这个消息消化完,更新的消息延迟一步,才相继传来——
陈国,卫国,梁国……
匈奴人在楚国偷袭过后,没有恋战,且进且退,趁着楚军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以风卷云残之势拖走大批物资,很快离开楚国,向中原腹地深入。
离了楚国,万俟烈率领手下,顺着一条直线,在几个小国的城池内进行了屠杀。
几个小国一直以为匈奴人的目标只在晋楚,在自家的大门处没有多少防备。
何况昨天乃是姬十三的大婚典礼,又是深更半夜,醒着的人心思在晋国上面,睡着的人早就沉于梦乡,哪里会想到万俟烈会挑这时候动手?
于是乎,从深夜到天明,万俟烈的行动几乎称不上偷袭,而是光明正大的屠杀。
等到匈奴兵一行人的举动从受袭地点传出去的时候,万俟烈早就人去楼空,而归程的那些贵族子弟也差点没有一口气梗在半路上,直接气晕过去。
怎么如此?
他们不过去参加了晋王的大婚典礼,去的时候还好好的,自己的老家就被人一锅端了?
还有伤亡情况,财物受损情况到底怎么样,都是未知数……
这些问题,等到他们回到自己国家后,亲眼目睹到的就是官府的人修缮毁坏的城门,处理街道上纷洒的血液的景象。
善后的事项已经进行了几个时辰,有的王公回到自己的封地上,地上的狼藉早被收拾干净,但是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却久久不散,萦绕在他们鼻下。
让人不得不傻眼,又无措。
事实上,在亲眼目睹此等惨状后,也不是没有人奋而起之,召集自己的护卫追击,但是万俟烈等人放一炮就走,绝不恋战,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从何处来,又要到何处去。
一时间,既万俟烈偷袭晋楚之后,世人再次将匈奴人的身影印入眼帘,有人愤怒,有人震惊,有人恐惧……
***
被很多人惦记着的万俟烈并不在意中原人因为他的搅局,即将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他载着满满当当的物资,已经在回草原的路上了。
今天是个风清云朗的日子,碧蓝的天空中纯净无比,偶尔飘过一两朵白云,他们慢悠悠的晃荡着,与进入草原境内的大批队伍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万俟烈骑在马上,带领着身后的几千精兵,正急匆匆地往回赶。
早在出草原之前,他是带着将近一万士兵出去的,但是在生死关那一场折损大多,此时的人数便只剩下原先总人数的大半。
不过,虽然他们没能从晋国占到便宜,但是第二次反攻,倒是杀了不少楚国和四个小国不少人,从人头上来讲,他们不仅回本,甚至抢到了一对一,一对二的比例。
对于这个结果,万俟烈其实很不甘心,但他知道,若是继续在中原久留,等到晋国两国反应过来,前后夹击,那他们很有可能会全军覆没。
不得已,万俟烈只得压下躁动兴奋的情绪,匆匆赶回草原。
“六王子,我们还有一整天才能回家,要不还是走慢点?”
狼牙策马跟在万俟烈身后,见他行路速度不减,有些迟疑地劝道。
万俟烈盯了狼牙一眼,顺便又回头张望着,随意意识到自己骑着马,倒是没有照顾到步兵们体力告竭,快跑不动了。
皱了皱眉,万俟烈抓住缰绳,立刻勒马:“吁——”
战马走得正稳当,没想到背上的男人立刻扯住缰绳,吃痛地嘶鸣一声后,扬天竖起马蹄后才落地。
“传令下去,原地休息半个时辰,时间一到立刻出发,不得延误!”
“是!”
狼牙正有此意,见万俟烈意会到自己的意思,也不废话,立刻策马将这个指令传到队伍里。
所到之处,基本上所有士兵都狠狠地松了口气,终于能休息了!
半个时辰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也足够困顿不堪的人打个盹,饥肠辘辘的人吃点干粮,再饮水。
虽然又困又累,但这些匈奴兵的精神面貌却极为振奋,青黑的眼底显出他们的疲累,但是他们的眼神却炯炯有神,那是眼中看到了希望的神采。
连日来的战争对精神对体力都是极大的消耗,他们大部分人又是第一次出草原,对中原这块香饽饽一点也不了解。
很多人来的时候,虽然满腔热血踌躇满志,但是在生死关吃了败仗后,他们眼看着自家的兄弟们在峡谷战死,要说没有一丝悲愤触动是不可能的。
不过他们终于等到带着丰富的物资财宝回来了,所有的辛苦,所有的杀孽,都有了令人满意的回报。
想到这里,休息中的匈奴兵们守着马背上的财物,时不时朝不远处的万俟烈投去敬佩的目光。
能得到这样的结果,真是多亏了他们的六王子……
***
万俟烈从边境到草原腹地有段不短的距离,所以楚国遇袭,小国被攻的消息还在路上,并没有马上传到草原上来。
所以古路扎一家人的生活和平常一样,照顾桃夭儿,干些放牧种草的事,很悠闲。
但是桃夭儿却不能保持平常心。
她待在帐篷里,缩在床上,侧身靠在床里,背对着所有可能掀起帐篷的门帘看过来的人。
昨天就是姬十三大婚的日子,她待在草原里,除了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古路花和古路朵两姐妹陪伴,便再也没人了。
茜拉要忙家务事,古路扎作为商队的领头人,也要去和草原上的买家交涉价格,安顿好桃夭儿,便各自忙碌。
桃夭儿下午的时候哭累了,沉沉睡着,再醒的时候已经到天黑,身边还陪着两姐妹。
只不过古路朵是直接上床,躺在她身边一起睡觉,而古路花则趴在床边的椅子上,坐着闭目休眠。
屋子里很安静,桃夭儿也很安静,除了三人清浅的呼吸声,能听到的就只有帐篷外起风的簌簌声,吹得人打心底发凉。
在这无人说话的时候,桃夭儿缓缓睁开眼,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盯着帐篷顶发呆。
具体在发呆什么,桃夭儿自己也不知道,她就躺在那里,思绪漫无边际地在飞,飘飘悠悠地晃荡着落不到实处。
瑜郎,大婚,楚夕颜,孩子……这些词在她脑海中闪现,却都是一闪而逝,并不给人细想下去的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桃夭儿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想这么多有用吗?
反正他都大婚,娶了新王后了,自己在这里再伤感,再痛心,也无力改变这等事实。
她一世一双人的梦想啊……倒是真的像镜中花水中月,眼里看着就在那里,却怎么也摸不到。
桃夭儿躺在床上,再回想姬十三曾对她的承诺,与她缠绵悱恻的场面,不知怎的,突然觉得那些痛苦在一点一点消失。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果然不能强求,她颇有些破罐子破摔地想,只觉得胸口就像破了一个洞,心里空荡荡的,冷风从外界灌进来,渗透到全身,都是凉薄的寒意。
仰望帐篷顶,看久了眼睛有些发酸,桃夭儿眨眨眼,干涩的眼泪在眼角凝结出泪痕,瞬间激起刺痛的感觉
桃夭儿想擦干净泪痕,但是自己的右手被古路朵的胖身子死死压着,左手又在古路花手里,被她牵着。桃夭儿手指微动,还是没有吵醒她们。
陪自己疯闹一场,她们也累了,还是小孩子呢,让她们多睡会也好。
桃夭儿睫毛微颤,眼角的激痛不减,很快又湿润出几滴泪来,顺着眼角落下。眼睛干得疼,鼻子也发酸,桃夭儿缓缓闭上眼,努力忽视自己身心的异样,把自己的思绪集中在其他事情上。
她的孩子,大概还有几个月出生呢?
那些衣服,小孩子的用具要到准备多少?
易容药的事,虽然和两姐妹说过了,也嘱咐过她们别告诉其他人,但是还是要强调下,连古路扎和茜拉也不要提起……
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