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楼一片热闹,在没有人注意到到的时候,韩雁声独自走了出去,一人行在大街上,想着来到汉代后的种种事情,茫然若失。
在与桑弘羊重逢之前,她对日后并无打算。但既然桑弘羊有着自己的雄图志向,在可以的范围内,她自然会尽力帮忙,这样一来,接下来的日子里,似乎也就有了着落。
大街对面角落里,一个老婆婆正在织着草娃娃,韩雁声瞧着有趣,走过去想仔细看看,忽然听见马蹄踏地声,一队车马转过街角行来,领队的人掣出一面家旗,浑身一怔,只觉得双脚发软,想要离开,却连提脚的力气都没有。
“吁。”容非勒住马,怒斥道,“你疯了。没有看见馆陶大长公主的车架么?”
熟悉的车驾,熟悉的人。那一刹那间,一具身体中的两个灵魂都觉得彻底的软弱。那架华丽尊贵的马车里,是……是阿娇的母亲啊。从小就很疼很疼阿娇的母亲。韩雁声重复着母亲这个字眼,忽然间非常感伤。来到古代,和阿娇共用一具身体的这段日子,她还没有承认她与阿娇是同一个人,排斥着阿娇的丈夫,甚至连现在身体里孕育着的孩子,也只是以一个陌生的角度去观看,可是在她自己也没有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将阿娇的母亲当成自己的母亲看待,可能是,可能是她太想念自己的母亲吧。就她所知,历史上,馆陶大长公主是很爱自己的女儿的。虽然也有出于权利方面的考虑,但对阿娇的疼爱毋庸置疑。
“容非,怎么了?”馆陶大长公主的爱宠董偃从车中探出头来。
“有个女子拦住了道路。”容非回转马头,低声禀告道。
“还当什么事呢!你让她走开,我们继续走。”
“是。”容非应道,回头看见韩雁声还是愣愣的在路中央站着,忍不住不耐烦道,“还不走开。”
韩雁声便如梦初醒,讷讷不能言,慢慢走开。听见身后马声吁吁,还没来的及避开,只觉得身子被重重撞上,立脚不稳,险些跌倒在地。
电光火石之间,她双手护住腹部,只觉得要糟糕,忽听得耳边风声吹过,一个灰衣身影抱住她,闪道一边,怒道,“大长公主就可以如此不讲理吗?大街之上,横冲直撞,冲撞到人怎么办?”
“又怎么了?”这次拉开车帘的是馆陶大长公主本人,怒声问道。
她此时的心情非常不好,今日她进宫去看被罢黜居长门宫的女儿阿娇,刘彻却还是拒绝了她的请求。多日未见爱女,让她的怨气达到了顶点,虽然刘彻赏赐下来很多东西,以示陈家恩宠隆重,但,堂邑侯府富贵如斯,什么东西没有,只有阿娇,只有阿娇是她唯一的女儿啊。
“刚刚,撞到了一个女子,那个女子似乎怀有身孕。”身边的一个侍卫讷讷道。
“不过是个孕妇。”大长公主冷哼,阿娇如果不是入宫多年,膝下无子,又何至于落的被废退居于冷冷清清的长门宫的下场。
“你……”灰衣人大怒,欲要上前理论,却觉得身后衣裳被人一扯,那个神情有些奇特的女子对着他摇摇头,神情虚弱。
“你……”他以为她是害怕大长公主的权势,无奈放弃。
“撞了人是我们不对,为了表达对你的歉意,送你们一个赔礼吧?”刘嫖没有注意到躲在男子背后女子哀伤孺慕的眼神,和眼中缓缓流下的清泪。拂袖回车,想想还不解气,随手从刘彻赏的事物中挑出一件碧玉玉佩,甩下车来,回身道,“起车。”
“谁要你的破玉佩。”灰衣人冷哼一声,将玉佩踢开,回身欲走,这才发现,身后的女子额上一层细密的冷汗,显然不好,忙扶过她,“你没事吧,我送你回去。”
韩雁声伸出手去,小声道,“玉佩。”神情焦急。灰衣人无奈,只得将玉佩拾回,问道,“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腹中传来阵阵阵痛,韩雁声深吸一口气,“多谢恩公相救,还请问恩公尊姓大名?”
他简直有些不耐烦了,“我是郭解,夫人,你到底要我怎样?”
韩雁声松了口气,“送我回清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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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韩雁声虚弱的被送回清欢楼的时候,满楼的客人还没有散去,桑弘羊立刻知机掩住了消息,将她带回了内室。
“雁儿是受了惊,动了胎气。”替韩雁声诊过脉后,萧方沉吟道,“此时她的情况,只怕不能随便移动,就待在此处吧。随时都可能要生产。”
“好。”申大娘哽咽道,早红了眼睛,“雁儿不会出事吧?”
“放心,有我在这,不会有事的。”萧方淡淡道,有着令人安定的力量,转首道,“阿解,多谢你救了雁儿。”
“她……是我师妹?”郭解犹自不能相信惊才绝艳的小师叔居然会收下这样一个娇弱的女弟子。
“雁儿看起来虽然柔弱,其实很古灵精怪的。”
郭解无法看出,只得轻叹一声,“希望师妹可以平平顺顺的闯过这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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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雁声走在一片迷雾中。
“这里是哪儿?”她问,没有人回答,雾却慢慢散去了。
眼前出现了一片竹林,沿着竹林中弯弯曲曲小路一路前行,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忽然一亮,一片空旷的薰衣草田出现在面前。
紫色的薰衣草中央躺着一个女子,似乎是在安静沉睡。韩雁声缓缓走近,终于看清这个女子的容颜,是陈阿娇。
“阿娇,阿娇。”韩雁声轻声呼唤,“你怎么了?”
“三生石上旧因缘,赏月吟风不要论,此身虽异性长存。”苍老的声音从韩雁声身后传来。
“谁?”韩雁声回头,看见一个眉发苍苍的老者。
“我是执掌凡间因缘的神仙。”
“执掌凡间因缘的神仙”韩雁声挑眉,有些诧异,“月老么?”
“呵呵,可以这么说。其实所谓神仙,有多种叫法,月老,不过是其中的一种罢。”
韩雁声冷笑,“我听你在胡说。据我所知,那些道教,佛教,在汉朝可都还没有兴盛起来啊。”
“痴子,”老者意味深长的道,“人在诞生后才知天地,但天地岂是因为有了人后才有的?”
“神仙,本来就是亘古长存的。”
韩雁声有些无言,担忧的看了看躺在熏衣草中的阿娇,问道,“阿娇怎么了?”
老者呵呵而笑,“阿娇就是你,你就是阿娇啊。”
“胡说。”
“小老儿可没有胡说。”老者抚起长长的雪须,侃侃道,“当年陈阿娇退居长门宫后,虔心祈求上苍,整整二十年,祈求能和刘彻一续夫妻情缘。意念之精诚,最终连上苍都感动,映射一魂一魄在千年后的时空,也就是韩雁声。”
“我才不信。”韩雁声脸色渐渐变的惨白,“一魂一魄如何能聚集成人。”
“上苍感念其意念精诚,特让小老儿赐予圣水,才有今日的韩雁声。”月老笑眯眯道。“否则,千年后的韩雁声如何与千年前的陈阿娇一般容颜,如何能回到汉朝,却又偏偏进入陈阿娇的身体?”
“不是说是因为楚服行巫蛊之事吗?”。
“楚服巫蛊,只是一个因。”老者的眼睛缓缓眯起,“人世之事,冥冥之中,自有因果。陈阿娇情可动天,上苍让韩雁声回到这个时空,给她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你们这群老不修,算什么劳什子神仙?”怒火渐渐灼烧了韩雁声的理智,“难道这个世界上只有陈阿娇最痴情么?你们感念她的意志,那么我韩雁声呢,就活该为她的意志奉献,我的意志怎么办?”
老者不语,眼神透过她的肩头,看着她的身后。
韩雁声回头,惊讶的看见迷雾中背对背的站着两个女子,一个古装典雅,一个现代精干,正是陈阿娇和韩雁声。韩雁声看看躺在薰衣草间的陈阿娇,再看看迷雾中的女子,这才发现迷雾中女子的身影亦如烟如云,虽然一颦一笑,生动逼真,但只是幻影。这两个幻影彼此间仿佛不知道对方的存在,但一皱眉一抚发,举止神情居然一模一样,仿佛就是,仿佛是面对面照着镜子的两个人。
她的心便渐渐往下沉去。
“你还不明白么,陈阿娇和韩雁声本来就是一个人,陈阿娇的意念就是韩雁声的意念。”老者道。
“那么,”雁声惨然,慢慢道,“陈阿娇的愿望是什么?”
“呵呵,你不是心知肚明吗?”
幻影缓缓淡去,最终不留痕迹。
韩雁声忽然微笑,看着老者的眼神也渐渐冰冷,“什么上苍感其意念精诚,我才不信。所谓神仙,也不过是凡人欲念的映射而已。你们这样做,到底目的是什么?”
老者看向她的目光居然也带了一丝讶异,倒也不生气,“到底是那个时空的人,对神仙都不尊敬了。”他正色道,“刘彻杀戮过重,上苍希望能够通过你,阻止一下他的杀孽,也能让这片大地上的子民日后少遭受些战火离乱。不过,刚刚我说的的确是真的,韩雁声与陈阿娇,的确是同一个灵魂分裂出来的两个个体,所谓和久必分,分久必合,如今,也要重新合为一体了。”
“你们以为我是谁?汉武帝又是什么样的人物,我何德何能能够阻止他?”
“呵呵,”老者捻须微笑,“记得我最初念的诗么?”
“三生石上旧因缘?”
“是啊,岂不闻‘因缘自有天注定’?在三生石上,每一个泥偶代表凡世间一人,泥偶之间通过红线决定因缘。刘彻的泥偶与其他很多泥偶有红线牵扯。我可以为了你将这些红线重新系过。”
韩雁声无语,伟大如汉武帝刘彻,其感情也只系在几根儿戏般的红线身上,实在是让人觉得讽刺,“可是,我还想知道,刘彻一生,有那么多女子,你们为什么偏偏选上我?”
老者含笑,“这也不是我们的决定。要知道,虽然刘彻身系红线太多,却多虚幻,惟其最初与陈阿娇牵扯的红线最实,也许,”他看着韩雁声,慢慢道,神情意味深长,“他少年时期,对阿娇,还是付出了一定的真感情吧?”
“韩雁声,你好自为之吧。”
老者转身,渐渐消失了痕迹。
“阿娇,这就是你要的吗?”韩雁声望着睡在薰衣草田中的陈阿娇,烦躁的走了几步,道。
也许吧。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一部电视剧,而薰衣草的花语,不正是:等待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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