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婠婠其实就是一只纸老虎,并且这只纸老虎最近愈加的害怕起苏先生来。因为医院那一晚,姜婠婠觉得苏先生已经攻破了自己高冷的壳子,以苏先生的手腕,对一只纸老虎,他可以为所欲为。只是姜婠婠一直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苏先生可以高抬贵手放过她。但现在的情形让姜婠婠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真是掩耳盗铃啊。
认识到错误的姜婠婠趁着男人转身的刹那,噌地站起来,就要准备跑路。
怂就怂吧。
结果她刚刚站起来,苏则就回过身来,疑惑地望着她。
姜婠婠好尴尬,“我……”
“你怎么了?”苏则往她走来,一双深邃的眸子直直看着她。
姜婠婠,“我……我来帮你。”
苏先生气场实在太强大,姜婠婠被自己怂哭了。
“不用你帮。”苏则笑了,朝她伸出手,“来。”
修长漂亮的手递到姜婠婠面前,姜婠婠抿了抿唇,“苏……”
苏则已经主动抓住了她的手,浑然不觉姜婠婠的不自在一般,“别磨磨蹭蹭的,过来。”
姜婠婠,“……”
男人的手心干燥温暖,姜婠婠觉得心尖儿一颤一颤的,脸也有点烫,总之浑身都不对劲。
姜婠婠忍不住回头,恋恋不舍地看了眼门的方向。
就差一点啊,如果她刚刚跑出去就好了。姜婠婠怂怂地想。
姜婠婠不只是个怂货,她还是个吃货。苏先生亲手煎的牛排,姜婠婠吃下去一口,顿时快乐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太好吃了,太好吃了!
作为一只挑剔的吃货,姜婠婠已经很多年没有吃到过如此让她动容的东西了,动容得她的眼睛格外晶亮璀璨。
蜡烛柔和的光衬得她的皮肤愈加丰润晶莹,苏则没有怎么动,看着她已经足够。秀色可餐,苏先生最懂这句话有没有夸张了。
此刻的苏先生对姜婠婠喜爱的牛排一点兴趣都没有。
“好吃吗?”
也许是夜晚太柔和,烛光太醉人,让他眼里的温柔藏不住一丝一毫。
姜婠婠对上这样的目光,默默放下了刀叉,垂下眼皮。
苏则浑然未觉自己惊到了她一般,又朝她举起酒杯,“配点酒会更好。”
姜婠婠,“……”
姜婠婠决定放弃年终奖了。
“苏先生,你,你这是做什么?”
摊牌摊得这样磕磕巴巴,姜婠婠觉得今晚自己整个人都好奇怪,手指也一颤一颤的,她用力拽住自己的衣角。
苏则凝着她,低低笑出来,反问:“你说我在做什么,难道我表现得这么不明显?”
姜婠婠有点明白今晚自己出了什么问题。
她好怂,她从前的理直气壮去了哪里?
从前的姜婠婠,可以在CR一楼大厅就理直气壮问裴时,“你是不是喜欢我?”
然而今晚理直气壮的角色却被苏则先抢了过去。
姜婠婠暗暗吸进一口气,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凛然,她几乎是瞪着苏则,“你是在追求我吗?”
苏则将她的虚张声势看在眼里,温柔宠溺地笑,“那这一次,你答应不答应呢?”
姜婠婠的芯儿是一条人鱼,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和身为人类的苏先生有着种族隔离。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苏则时,这样的理智来得比对任何人都要清晰深刻。
姜婠婠垂着眼皮,轻轻摇了摇头。
苏则握着红酒杯的指节发白,面上却仍旧是不动声色的笑。
三百年的时间,绵绵变成了婠婠,然而婠婠终究不再是绵绵。当年,绵绵接受他的爱那样快乐自在,绵绵从来没有拒绝过他。
苏则曾经以为,爱是不论经过了多少岁月和寂寞,不论对方变成什么样子,都可以一如既往。就像三百多年里,他仅有的两次动心,都是对同一条小美人鱼。
他仍旧爱她,她又怎会不爱他呢?
曾经,苏则这样想爱情,即使沧海桑田,穿越时空,两心依旧,理所当然。
然而,姜婠婠轻轻的摇头却仿佛一剑刺破了他三百年来唯一的支撑。
苏则抬起手来,缓缓盖住自己的眼睛。
他轻轻地问:“婠婠,为什么不喜欢我了?”
姜婠婠没有听懂他的话,她也看不到他的眼睛,却少了许多压迫。
姜婠婠总是能够将谎话说得真实,却将真话说得像是敷衍,“苏先生,你不了解我。”
瞧,多么像敷衍,然而在姜婠婠这里偏偏是实话。
苏则知道,让他又见到希望,一刹那,地狱到天堂。
他拿开手掌,直直看着她,“婠婠,相信我,我很了解你,比你以为的还要多。”
姜婠婠心想,怎么可能,你知道我是一条美人鱼吗?
“是么?如果你了解我,你怎么会说我心术不正,缺管少教?”姜婠婠说到这里,又忽然有些悲伤地轻嘲,“好吧,我是有点缺管少教。”
谁让她没有妈妈呢,她有个后妈,有了后妈就会有后爹,姜濉就是这样一步步变成了她的后爹。能指望她有多少教养?
只是姜婠婠觉得自己是一条善良的美人鱼,苏先生曾经那样说她,真是让她委屈。
苏则听到这个理由,简直心肠都悔恨青了。他推开椅子,走到姜婠婠身边去,在她腿边缓缓蹲下,握住她的手。
姜婠婠皱眉躲了躲,男人的力气大,用力握住了。
苏则抬头静静凝着她,“婠婠,对不起,那时是我误会了你,是我的错。我如果知道是你……”
如果知道是你……后面的话苏则没有说,只是目光灼灼。
姜婠婠眨了眨眼睛,把眼睛里的水汽眨掉。
“婠婠,那晚我在医院里对你说的话,每一个字都是真的。”苏则温柔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为什么不相信我?”
姜婠婠张了张嘴巴,却没说话。
苏则耐心地问她,“连裴时你都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为什么却不肯给我?难道你觉得裴时比我更可信?比我更加会疼爱你?”
姜婠婠犹豫了好久,轻轻点了点头。
苏先生心口一抽一抽地疼,堵得喘不过气来。
裴时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女人如衣服。而他清苦地等了小美人鱼三百年,最后小美人鱼竟然认为他不如裴时。
苏先生觉得眼前一黑一黑的,缓了好久才活过来。
苏则耐心地问:“告诉我为什么,好不好?”
姜婠婠的眼睛忽然好酸,又有了水汽,她又立刻眨了眨眼睛。她张开嘴巴,男人温热的手指却碰了上来,将她拦住。
“不许找借口,也不许避重就轻,如果要说了解,再没人比我更加了解你了,不是吗?”
姜婠婠轻轻垂下眼皮,她沉默许久,轻声说:“苏先生,你坐回去,我告诉你。”
苏则重新坐到了姜婠婠对面,姜婠婠垂着眼皮,似乎在想要怎样开口。她的眼睛渐渐变红,竟控制不住滚了一滴眼泪下来。姜婠婠连忙伸手端起红酒,轻轻啜了一口。
她掩饰的动作,自然没有逃过苏则的眼睛。她的眼泪仿佛一只手,将他的心狠狠拽紧,一寸寸收力,让他呼吸不过来。
苏则知道,他的绵绵变了,可是,是什么让她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刚刚他在她腿边,几次看到她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痛苦,那是从前的绵绵绝对不会有的。他们分离以后,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苏则的拳头用力收紧,骨节泛白,又被不甚明亮的烛光掩藏。
姜婠婠放下酒杯,已经平静下来,她看向苏先生,问:“苏先生,你有没有听说过?丧妇长女不娶,无教戒也。”
苏则的拳头猛地拽得更紧,阴沉地问:“谁和你说的?”
姜婠婠笑了笑,“这个书上都有,如果你问的是第一次,那是林丽雅。我刚认识她的时候,林丽雅看不起我,她对我说,丧妇长女不娶,无教戒也。”
苏则眼中寒意瘆人。
“我不服气,当时就回了她一句,教戒如果是指为了金钱嫁给比自己老二十岁的男人,那不好意思,我真没有。能教戒出这种女儿的娘,我也不要。”姜婠婠顿了顿,“后来,她就再没有对我说过这句话了。”
“可是,我还是记得非常清楚。”姜婠婠将头懒懒地搁在手上,偏头笑眯眯地看向对面的男人,话锋忽然一转,“苏先生,你知道我从前有多厉害吗?”
苏则已经明白姜婠婠的意思,也明白过来为什么她刚才会忽然流泪,他的心里全是痛。
是他,弄丢了她,才让她这么多年受了这么多的苦。
苏则温柔地凝着她,点头,“我知道,婠婠,你一直很厉害,一直都是。”
姜婠婠轻轻摇了摇头,骄傲地说:“不,你不知道。我从小就是大家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别人做不到的事,我都要做到。别人叛逆,我就从来不叛逆。苏先生,你知道吗,那个时候,大家都叫我女神呢。”
“其实我对做女神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只是想打林丽雅和姜濉的脸罢了,我就是想让他们看到我被好多好多人重视,被好多好多人捧在手心里,让林丽雅因妒生恨,让姜濉也因此更加重视我,更加疼爱我。”
姜婠婠咬了咬唇,沉默片刻,她认真地对苏则说:“所以,苏先生,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裴时他只看到了我的好,而你却看到了我太多的不好。只看到我的好,当然更容易疼爱我。像从前的老师同学,他们都把我当做女神。而像林丽雅,她看不起我没有妈妈,我也就从来不指望她疼我。苏先生,你也是一样的,我们可以冰释前嫌,做很好的上下级。可是,你曾经看到我那样多的不好,还有我复杂的家庭,你现在觉得我挺有趣,喜欢我,可是怎么可能一直喜欢我呢?”
姜婠婠深吸一口气,对面前已经红了一双眼睛的男人说:“我不喜欢被人抛弃的感觉,我也不会冒这样的险。”
姜婠婠不知道现在该怎么面对苏则,她勉强红着眼睛笑了笑,站起身来离开。
姜婠婠走到玄关的时候,后面有急促的脚步声追来,姜婠婠身子一僵,被身后的人用力抱进了怀里。
男人有力的手臂死死环着她的腰,唇就落在她的耳垂上,他的嗓子又哑又抖,“婠婠,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让你这样伤心。”
姜婠婠的眼泪一连几颗滚落,落到苏则的手背上。她不知道自己今晚是怎么了,为什么哭个不停,仿佛一直藏着天大的委屈,终于等到今晚,可以在可依靠的人面前一次哭完。可是,苏先生怎么会是可依靠的人呢?可依靠她就不会拒绝他了。
“婠婠,我从来没有抛弃你,过去没有,将来更加不会。我一直都在爱你啊,我要怎样才能让你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