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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里,卡列宁拿了一床毛毯出来,给安娜盖在膝盖上。

“你觉得怎么样?安娜。”卡列宁皱眉问道,他可不希望妻子再次生病。

“我很好,再好不过了。”安娜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但卡列宁却更加担心起来了。

他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我建议还是让卡伦斯医生过来一下。”他似乎是怕安娜拒绝,所以再次说,“你这段时间健康状况真的很糟。就算是做一次系统的全身检查也好,我认为这是十分有必要的。”

“好的,亚历克塞,我会接受的。”安娜说。

卡列宁那拧起的眉头松开了,他放松了点。

“这是对的,安娜,身体健康是十分重要的。”

“你是对的,亚历克塞。”安娜回答道,现在,那种情绪已经远离了一点,只留下温暖了。

她把这归咎为毛毯,但又不能否认,这其中卡列宁多少也是那一部分原因。所以她不再拒绝。

他们安静了一会儿,因为马车的颠簸,安娜有些昏昏欲睡,然后旁边的卡列宁突然说道:“我来的时候碰到了孔德拉基。”

“恩?”安娜掀起眼皮,尽管有些昏昏欲睡,但她并未睡着。

卡列宁观察到安娜的声音里并未有太惊奇的成分,就像是她早已预料到,但这不符合逻辑,她的妻子一向对他政务上的事情不太关心。卡列宁从前也并不在意,女人们很少有真正关心政务的,而他的妻子能够倾听他的话语,他觉得这就比彼得堡这个圈子里至少百分九十的夫妻要幸福了。

卡列宁从未怀疑过这一点。

“安娜,我想让一个来历不明的下层人士的孩子乘坐你的马车是不够体面的。”卡列宁一边说一边观察安娜的表情,见后者并没流露出什么失望,或者要与他争议的意愿,他这才又说,“虽然我一向不阻止你去福利院探望那些孩子,甚至我不得不说,这一举动对我的仕途总是有帮助的,但体面也是十分重要的。”

安娜并不去打断卡列宁,只等他说完,然后笑了一下:“你需要获得特维尔斯基的支持不是吗?”

安娜不等卡列宁开口,又说:“你分明不喜欢这种茶宴,但你考虑过来,如果不是真的无法前往,你当然会来。可惜的是特维尔斯基在你来之前走了。若不是那位公使先生谈起了你感兴趣的话题,你会走得更早的。”

“别否定好吗?”安娜笑着说道,“当你焦虑和不自在的时候,你就会想要板直手指。”

瞧见卡列宁打量的眼神,安娜故意收回视线,微微咳嗽了一下。

“你同我说过‘普遍服兵役’的事情,我知道你在乎这个,这项政策需要广大的民意,圈子里的人是不会同意的,亚历克塞,你需要让更多人知道,而不是只做好事不留名声。”

“所以,这一切你都是有意的?”卡列宁缓慢地问道,有点听不清楚情绪。

安娜拢了拢头发,她微笑着说:“为什么你不理解成我是为了你呢?”

卡列宁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的妻子在对他调情,但他很快又觉得那是不可能的,他从逻辑上用了很多的分析来验证。他的妻子敬爱他,顺从他,他们的关系很好,卡列宁对从从未有过不满。

他再次观察自己的妻子,她没有再露出那种笑容了,看上去有点疲惫,却不会糟糕。

安娜收回目光,像是在自顾自地说话:“毕竟,我是你的妻子,我当然得为你着想,这是符合逻辑不是吗?”

卡列宁听到这话,不知道为什么想要纠正这句话,不过最终,他还是将这这一切按捺下来,低声说:“若我向你坦白一件事,我希望你不会觉得难受。”

安娜瞧着面前的男人,从他有些平直的眉峰,到蓝色的眼睛,她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笑容,这次,有些真心实意了起来。

“啊,亚历克塞,在你今天让我那么感动的时候你可以说任何也许我不会高兴的话。”她半真半假的说着。

卡列宁似乎被“感动”这个词给干扰了,他暂且搁置自己的问题,而是问:“我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是的,但现在我能知道你可能做了什么让我不高兴的吗?”安娜笑着换了一个话题,她略微侧过脸颊,掩饰了一下,双手依旧在毛毯上轻轻抚弄着。

她不应该那么说的,但她把这一切归咎于毛毯太暖和了。

“处于安全考虑,我让弗拉米基尔去稍微调查了一下那个孩子。”卡列宁说完后又看了一眼安娜,他通常不会去干扰妻子的隐私,他搜集情报,但一般只与政务有关。

信奉教义让卡列宁认为,夫妻间的信任是十分重要的。

他的生活本该就这么按部就班的下去,可安娜今天的这个举动将会把她自己推上民众们的舌尖上,那些留言,好的和不好的将会在彼得堡持续一段时间,但不可否认的是,作为好的那一部分,对于他的支持是很有效的。

安娜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这个慢动作让她能够认真的看清楚,卡列宁是有多细致的在观察她,似乎唯恐她有任何不满或者歇斯底里的行为。

“你应该了解我不是李吉亚夫人或者培特西那种女人吧,亚历克塞。”

“你只是在做你的工作,我从来都没认为你就像是书本中那些圣人一样靠勤勉就坐到这个位置,当然,还有吹嘘,显然你不是那种人。”

“我当然勤勉,这与我的成功是不可分割的,安娜。”卡列宁有些责怪地说道,但他的心情明显透着轻松和愉悦了起来。

“我之前并未了解这一点。”

“什么?”

“我以为你对我的工作并不感兴趣,以及,不得不说,我为此而感到高兴。”卡列宁谨慎地说,然后选择了一个词,“由衷的高兴。”

“我为自己这小小的举动就能够取悦你而感动高兴。”安娜说,有点看不出是真心还是假意,“以及,我自然是会理解和支持你的工作,我们是夫妻,不是吗?”

卡列宁看了自己的妻子一会儿,那种小情绪快速的冒了出来,然后通通地被一种新奇的困惑所取代。

他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什么事情让他的妻子非常的高兴,但似乎她又对他保持着某种生疏的距离感。

这种矛盾的思想令卡列宁最后换了一个话题。

“我注意到你最近的社交行为相比较之前而言频率有点减少,在卡伦斯医生为你检查后,若没有大碍,在你身体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我想为我们俩安排一次剧院活动是十分有益处的。”

安娜再一次的缓慢的眨了下眼睛,心里想,一次约会?由这个男人率先发起的?真是令人匪夷所思不是吗?

不过,她只是在快速的思考后,给出了令人满意的答复。

“我真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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