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嘉述已经好几日没有来请脉问安,钟漪心里想着,那毒药的事情还没有着落。于是让人拿拜帖去太医院寻他。
可是太医院的人说,胡太医告假了。
钟漪想,难道这大夫,自己还病了?
如今这般,她只好希望胡嘉述的病快些好,那个毒的事情她还等着呢。
这些日子阳光越来越暖,钟漪支了个躺椅在花园里沐日光,闻花香。
这花香明明很好闻,尤其是桃花的香气。海棠也不错。怎的皇后娘娘就不喜欢花香呢。别是裴扬骗了她。
悠悠想着,美人纤长的羽睫缓缓垂到了眼睑。玉指捏着的团扇也掉在了地上。
想她前些日子总是睡不安稳,如今得会功夫就能眯一会儿。
这一觉不长,芝菡的声音就在耳畔响起。
钟漪迷迷糊糊地揉揉眼睛,由芝菡扶着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得知是唐顿来送明轩先生的消息,她来了精神,连掉落的团扇也没让捡,直接去花厅找了唐顿。
由着唐顿带路,他们去了明轩先生的住处。
唐顿不让钟漪下车,先自己去叩门。
叩门声落下后不久,一个穿着月白色袄裙的小姑娘开了门。这姑娘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
女孩眼神清澈冒着一股子灵气,她打量一下唐顿,又看看停在一旁的马车。
“你们找谁?”
唐顿客客气气地拱手一礼,“我家主人久仰明轩先生大名,今日前来,还望姑娘通传一声。”
他的话声刚落下,不料女孩咯咯的笑声响起,“我就是,你们可要见我?”
这话唐顿自然不信,觉得这姑娘是故意刁难。不过明轩先生素来不爱见客,连稿子都是按时放到指定的地方。
他们也是摸了好久,才摸到这里。
“姑娘莫要开......”
“哐”的一声,大门就在唐顿面前合上了。
这一番情景,钟漪都看在眼里。她下车走到门前,自己叩起了门。
不仅如此,她还自报了家门。
“我是柔嘉长公主,觉得先生所写故事有四五分相似与我。心中不解,前来求教。”
唐顿和芝菡为她的话捏了把汗。公主身份尊贵,怎么能直接和这市井书生自报了身份。若是对方品行不端,以此事为日后噱头该如何是好。
刚刚紧闭的大门,随着钟漪的话,又打开了。
开门的还是那个小姑娘,她细细打量着钟漪,“你......”
钟漪本以为她怀疑自己身份,想掏出个物件证明。却没想到那个姑娘刚刚紧锁的眉头展开,眉开眼笑道:“你是公主,你定是公主。我哥哥说过,这世间最漂亮的女子,就是公主。”
小姑娘这话说得倒叫钟漪有些脸红,她莞尔一笑问:“那我能进去了吗?”
“当然,但是,只有你能进来,他们不能。”
小姑娘指的他们,自然是唐顿和芝菡。
这下他二人可是不干,公主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这户人家神神秘秘的,别是有什么企图。
二人异口同声道:“不行,绝对不行。公主您不能自己去。”
钟漪也不是冲动莽撞的人,她轻声问询着小姑娘,“他们担忧我的安全怎么办?”
那小姑娘却是个炮仗脾气,指着唐顿说:“我还担忧我的安全呢,我觉得他不是好人。不能进!”
原来源头在唐顿这里,钟漪了然后,跟姑娘商量着:“那他不进,这个姐姐跟我进去行吗?”
小姑娘眼珠子转了下,背过身去,“行吧,跟我来。”
过了影壁她们被带到了大厅,自一进院子,钟漪就闻见了浓浓的草药味。这明轩先生不是写书的吗?怎么家里还有那么多草药?
没及多想,她们二人安坐后,女孩就要离开去备茶。钟漪拦下她说:“不必了姑娘,我们不喝茶。只想见见明轩先生。”
小姑娘知道她们的来意,也不兜圈子,直接问她:“你想见哪个明轩先生?写六公主故事的那个?还是我这个?”
钟漪一惊,看这女孩坚定的眼神,不像说谎。难道明轩先生有两个人?而这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就是其中一个,这么小的女孩,还能写出带有嘲讽意味的话本?
小姑娘见她不信,一路小跑跑到后堂,抱来一堆草稿丢给她。“你看,这都是我写的。”
钟漪拿过那些草稿仔细瞧着,这女孩字迹工整隽秀,所写的故事多是嘲讽当今时事。真真是个奇女子。
她用一种羡慕又崇敬的眼光向小姑娘看去。
小姑娘接过这份赞扬的目光,有些得意道:“这没什么,你那个故事,是我哥哥写的。他......还没起床,你需要等一会儿。”
她们三人坐在正厅聊了会儿,钟漪发现这小姑娘,思路清楚,逻辑清晰。不写话本,就是去写科举文章也是一把好手。若是个男子,怕是找个好师傅再学几年,能考个状元也不一定。
只可惜是个女孩了......
她虽感触,但小姑娘却一脸不以为然,“历史上还有女丞相呢,虽没有科考却也能做丞相。”
她说到兴起,附到钟漪耳边小声说:“我哥哥不让我说这个,他说那个武成帝是个昏君。陆令萱做女丞相的事情,不能拿来今日说。”
钟漪轻抚着女孩的头顶,解释道:“背景不同,确实不能相提并论。但是,你说的对。女子不一定比男子差。科考也不是衡量才学的唯一标准。”
她娓娓说完,又看着女孩小鹿般灵动的眼睛,又语重心长道:“我相信,这世间会越来越公平,对女子的束缚会越来越少。只是,也许我们等不到那一天,但那一天终究会来。”
小姑娘眨眨眼睛看着眼前美丽的公主,觉得她不像公主倒像是天上的仙女,她的话好似一股仙气吹到自己的耳廓里。又徘徊在自己的脑海中。
那一天,真的回来吗?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钟漪向门前洒去目光,清瘦俊秀的男子映入眼帘。
刚刚趴在她肩头的女孩跳起身来,扑向男子喊了声“哥哥。”
钟漪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女孩的哥哥,怎么是,怎么是胡嘉述?这人气色好得很,也不像生病的啊,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见到公主出现在自己家中,胡嘉述也是一惊。最近他日日研究那瓶毒药,都没有去太医院。研究得自己都快魔怔了,昨日刚睡了个好觉。就听见一大早妹妹在吵嚷。
寻了一圈没人,于是跟着声音找到了正厅。
“公,公主,您怎么在我家?”胡嘉述摇摇头缓过精神来,连忙作揖行礼,“臣的意思是,公主光临寒舍,有失远迎。还望公主赎罪。”
钟漪站起身来,看着这毕恭毕敬的男人。平日里老老实实,却背地里打听了那么多她的事情?把她和离的事情知道的那么详细,可不是一个太医该做的事情。
“胡嘉述。你知道编排皇室,是什么罪名吗?”
“臣,臣没有......”胡嘉述紧张地不知道是跪还是不跪,只是口中先否认着。
刚刚那个小姑娘名叫胡嘉遇,是胡嘉述的胞妹,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如今十三岁。
胡嘉遇看见刚刚温柔漂亮的公主突然发起火来,也是奇怪。
可公主虽然语气不佳,但面色不改。想来不是真的生气。
质问了几句后,钟漪跟着胡嘉述到了他的药房。
胡嘉述本想解释清楚那个话本的事情,他也是根据外面的传言编的,真的没有故意编排公主。
钟漪打断他的话,“不必再说那件事情了,个中缘由我也不想知道。以后不要再传这个故事就好。你的故事也算帮了我,此番我是来谢谢你的。只是皇室秘辛向来是百姓热爱的,其中真真假假,难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你可明白。”
她望向胡嘉述,得了一个肯定的答复后。二人就说起毒药的事情来。
胡家门外的唐顿等得花都谢了,终于看见胡家大门开了。从里面走了出来的,却只有芝菡。
“诶,你怎么出来了,公主呢?”
芝菡看了他一眼,指指里头答道:“公主和胡太医有话说,让我先出来等她。”
唐顿口中答着好,心中却忐忑不安,这下可坏了。少爷这不是好心给别人做嫁衣了吗?
这写书的明轩先生,怎么能是胡太医!
倒是没等多久,公主就从里面出来了,唐顿也没见过胡太医,只是听裴扬提起过,公主总叫这胡太医进府看病。煞是蹊跷。
如今眼见着胡嘉述,他深深地为他家少爷担忧起来。这人确实是公主喜欢的样貌啊。
紧忙送了公主回府,唐顿就回了侯府复命。
他到了裴扬的院子就开始大喊起来:“坏了坏了,少爷,不好了。”
裴扬在屋里写着明日的折子,听见他这不吉利的喊法,拿起一根镇纸往窗外丢去。
“哎哟”唐顿一声后,抱着镇纸推门进来。
“少爷,以后换个软乎的扔。”唐顿将镇纸放到裴扬桌上。等他将折子写好,才敢说话。
“少爷,那个明轩先生,就是胡太医。这下可咋办?”
本以为二少爷又会恼羞成怒,砸啊摔啊的。结果,只见他从书下掏出一张纸。
“这是咱们隔壁那宅子的房契,你想办法。让公主搬到那边去。”
为了公主不回宫这事,裴扬想的头发都掉了。总算想来一招——连环计。
看着唐顿一脸茫然,他又丢给唐顿一个信封,仔细叮嘱道:“你把这上面的话的话背熟了之后去找芝菡。总之,公主不住到那个宅子,你也别回来了。”
唐顿叫苦不迭,只觉得少爷是不是气疯了,“您,您能说得再明白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