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好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华丽的拔步床上,淡粉的纱帐,帐檐下垂着流苏,帐钩闪过金黄色的光泽,像是真金做成的。
这般奢华的装饰,不用说,定然是大富大贵的人家,想到之前的事情,不用猜,也知道她还没有离开二皇子的府邸。
锦好眼中冷芒闪过,看来她赌对了,这位二皇子不过是恐吓她罢了,她的价值还没有充分的利用起来,怎么会舍得让她死去,而她宁折不弯的性子,自然更会让他欣赏,更会用心的笼络她。
置死地而后生。
她刚刚坐起身来,就有一个丫头撩开帘子,笑盈盈的走了进来,语气温和中带着几分恭敬:“小姐,您醒了?奴婢早就给小姐温着血燕,这就给您端来,还是小姐先用点果子,点心?”
这般殷勤?
锦好的嘴角勾出一个玩味的笑容,随即,绽放出柔和甜腻的笑意:“血燕就不用了,口有点渴,喝点水就好。”
那丫头见锦好说着口渴,立刻倒了一杯水送到锦好的嘴边,锦好十指纤纤,接了茶盏,在唇边慢慢的喝了。
“小姐,殿下请小姐醒来之后,参加赏月宴。”
那丫头伺候锦好用茶后,又伺候锦好穿好衣衫,领着锦好去了宴会所在。
夜幕初降,一路经过长廊,锦好耳边传来了人语声,待走到长廊的尽头,一片灯火通明,锦好眨了眨眼睛,才能看清眼前的情景。
乌黑光洁的石板,远远的向前延伸,七八丈远外才始见秋色团花长毯上的红木雕花矮案,五步一座,约二十张,案上美酒佳肴无数,宴席空中密密悬挂了众多美丽的灯笼,远处波光粼粼,阵阵夜风吹来,灯笼摇曳,隐隐绰绰,美不胜收。
锦好来时,离开宴还有半刻钟的世间,宾客们大多已经到了场,几席上已经没有什么空置。
待到锦好环目一视,却是一滞,因为来的人中,不但有长公主赏花宴上的小姐,还有宁若秋,和朱丹妮,朱丹凤等人。
朱丹妮怎么来了?这不是二皇子的选妃宴吗?难道云燕的消息有误?
最让锦好意外的是,莫锦玲居然也来了,不过虽然是锦衣华服,却是脸色苍白,形容枯槁,竟像是得了一场大病一般,一下子干瘪了下来,见到锦好之后,她美目一瞪,仿佛恨不得瞪出两把火来,将锦好焚烧了才好。
要知道,从长公主的赏花宴后,她可是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月,这让她如何不恨?
锦好心里狐疑不定,面上却不显山不显水的走向宁若秋。
“你怎么才来?”见锦好穿过错落有致的席间,到了她的面前,立马张口抱怨起来:“我可是为了来陪你,昨天特意求了我姨娘许久,才得了一张帖子,快来坐,这是我特意留给你的。”指着一旁无人落在的案席,让锦好坐下。
今儿个宁若秋一身淡紫色衣裙,身上绣有小朵的淡粉色栀子花,头发随意的挽了一个松松的髻,斜插一只淡紫色簪花,显得几分随意却不失典雅,略施粉黛,朱唇不点及红,素净中有着一丝不容人拒绝的美丽。
“有点事情,耽搁了。”锦好从善如流,在宁若秋身边的案席坐下,宁若秋一向性格爽朗,即使到了这里,依旧是面不改色拉着锦好低声细语。
二人正说的高兴,忽然觉得头顶一暗,锦好抬起脑袋,看过去,却是一身鹅黄衣衫的美丽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本不该出现的朱二小姐朱丹妮。
“宁小姐,好久不见,听说你去了山谷镇,难怪会认识莫五小姐,也是,我怎么忘了,你们两个可差点就成了姑嫂。”宁若秋跟着明王妃伺候药王爷的事情在京城贵妇人的圈子里,不是什么新闻。
朱丹妮绵里藏针的和宁若秋寒暄,却仿佛没有看见她一旁坐着的锦好。
“很久吗?”宁若秋眉头挑起来,整个人也站了起来,因为她的个头比起朱丹妮来,要高上一些,所以因为她的动作,导致刚刚还俯瞰她们的朱丹妮,现在不得不仰望宁若秋。
她眨了眨眼睛,眼珠子转动了几下,很是不解的问:“我怎么觉得,时间一点都不久,也是,亲近之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是遇到那些自个儿不想见的人,是三年不见,如隔三日。”
两个少女,脸上的笑容都很灿烂,可是语气中的针锋相对,波涛汹涌之势却是一下子就能听的出来。
一时间,锦好对胆大包天,性格直爽,言辞犀利的宁若秋的好感如同绵绵长江之水,滔滔不绝,更有一种同仇敌忾的友情在她心中升起。
“咦,我可是听说莫五小姐志向远大,眼界奇高,怎么莫五小姐今儿个会出现在二殿下的赏月宴上。”
就差没明说,锦好的出身,连做无名的姬妾都是高攀了。
锦好眸色一冷,刚刚要开口反击,却听见宁若秋嗤笑一声,率先开口:“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倒是奇怪,你这婚期如此近了,怎么还有功夫到处乱窜,难不成你弃了叶大公子,另觅高枝?”
宁若秋边说,边用一种,你是不是红杏飘出墙来的目光细细打量朱丹妮,自然又将朱丹妮气的一张吐学。
宁若秋的嘴皮子上的功夫,朱丹妮一向难讨得便宜,于是将目光转向锦好。
“莫五小姐,我倒是想要知道,你今儿个怎么来的如此迟?难不成小镇上来的,都没有守时的习惯?”朱丹妮侧目瞥了锦好一眼,神色倨傲,态度恶劣。
宁若秋闻言冷声:“我看你越活越回去了,怎么看时辰都不会了。”
宁若秋和朱丹妮的梁子早就结下,在山谷镇,她又得锦好相助,在她的心里早就将锦好划为自己人了,又怎么会容得下朱丹妮这个假仙,欺辱自己人。
“宁姐姐,先生教我们,做人做事要心胸广阔,千万莫要斤斤计较,落了个下品。宁姐姐既然知晓这位朱二小姐这眼神不好使,姐姐何必还和她计较呢,咱们是宰相肚里好撑船。”顿了顿:“老弱病残人士,咱们一向礼遇的。”
这朱丹妮心思不正,那日过后,她还以为朱丹妮能想明白,夹着尾巴做人,她根本就不稀罕结交这样的朋友。
那日之后,她这心里就一直憋着气,却根本找不到发泄的对象,而且朱二小姐又暂时不能惩戒了她,不过今儿个她自动送上门来寻事,她何必再客气下去。
“噗哧”,宁若秋笑出声来,立刻抬起手捂住自个儿的唇瓣,即使这般,她们的交谈也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朱丹妮脸色一僵,瞧了众人一眼,强打着笑脸,只是即使这般,笑容也掩饰不住她眼底的寒光,有些冷冽的盯着锦好,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了一般。
“莫妹妹所言极是,倒是我的不好。”宁若秋眼里含着笑意说着:“老弱病残,倒是不能太过计较。”然后,很随意的给朱丹妮道了一个歉:“对不起,不知道你已经跨入老弱病残行列了。”
听了宁若秋的话,朱丹妮脸色微变,随即连唇上的淡笑都有些保留不了:“宁小姐这眼神也不好使啊,该不是也跨进了老弱病残行列了?”
锦好一边拉着突然间脸色大变的宁若秋,一边淡淡的答道:“由己度人,朱二小姐果然好心胸。”
这话,又引得宁若秋在一旁,嗤笑了两声,众人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三人的方向,却因为三人的声音压得都有些低,听不清楚,故而不明所以的看着三人之间的暗战。
此时,朱丹妮唇上最后一抹强打出来的笑容,也宣告崩溃了,对锦好的恨意更深了。
要问朱丹妮这辈子,最恨的人是谁,不用说,那就是眼前的这位莫五小姐了。
说起来,她自个儿的觉得她的性子好,人也冷静,内心也很孤傲,出身尊贵,这京城的女子少有她放在眼里的。
可是,第一次瞧见锦好,这心里就隐隐有些不安,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眼前的少女,会是她人生最大的劲敌。
等她再看出叶若铭对锦好的不寻常的关心,对锦好的戒备,可说是最大了,再瞧见她一眼,这理智都飘了出去。
“二位果然兴致相投。”
朱丹妮冷笑一声:“我希望两位的交情能一直这么好。”
若是知道自个儿心上人喜欢的人就是眼前的好朋友,宁若秋还会不会这般维护她?
“宁小姐,我倒要看看,你会不会一辈子护着她?”又瞪了锦好一眼:“莫五小姐,我希望你永远都不会后悔今儿个所说的话。”
冷冽的撂下这句话,她转身,就打算离开,却不想身后传来少女清清软软的低笑声:“失败者在最后的时候,总是要撂下两句话,保着面子。没想到,今儿个还能有此机会,从朱二小姐身上体验一次。”
转过身,漫步的朱丹妮脚下一顿,刹那间,只想着转过脸来,撕碎她的嘴巴才好。
但是想到现在的所在,她也只得咬紧一口银牙,目光冷漠如冰,不曾回头,一个劲的往自个儿的席地走去。
“好样的。”等到朱二小姐回到自个儿的席上,宁若秋使劲的拍了拍锦好的肩头,大笑着道:“你说,她刚刚气的模样,像不像一直癞蛤蟆?我能看到她这模样,也不枉我死皮赖脸的求了一通……”
宁若秋性子一向直爽,虽然有些计谋,可是比起朱丹妮的假仙来,时常吃亏,气的脸红脖子粗,而朱丹妮就会站在一旁,气定神闲的模样。
可是今儿个,却能托锦好的福分,看到一向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朱丹妮吃瘪,她这心里头痛快的不得了。
锦好轻笑一声,她重活两世,最长进的就是这口舌之利,气走个眼高于顶,心术不正的大家小姐,自然不在话下,若不是今儿个地点不对,她绝对有把握让朱二小姐留着眼泪离开。
伸手拿了一粒果子,送到嘴里,眼角的余光却瞄到朱丹凤那略带崇拜的目光,对这位傻大姐大刺刺的目光,有些头疼:看来这傻大姐在家里,没少受朱丹妮的气,以至于出现一个打口仗,比朱丹妮厉害的,立马就表现出一副傻样。
果子轻轻的嚼碎,吞咽,得出一个结论:皇家的果子,这口味都来的香甜,今儿个说什么都要多吃点。
等她,不急不慢用了三个果子的时候,宴会上的窃窃私语陡然停了下来,一旁的宁若秋,伸手拉着锦好起身,而席上的众人也都跟着起身,锦好凝眸看去,就见一身着海棠红衫曳地,齐胸瑞锦,一条金丝攥珠带,窄袖掐腰,两鬓松松,髻若惊鸿,镂金菱花嵌碧钗,金丝香木蝉玉的丽人缓缓步入宴中,雍容端方,仪态万千。
锦好心中顿时明白,此人就该是三千宠爱在一身的皇贵妃——二皇子的母妃,叶三夫人的亲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锦好好像感受到,皇贵妃在进来之时,目光像是扫了她一眼,可是等她想要捉住之时,却又什么都没有看到,就好像是她的错觉一般。
但,锦好却能清楚的知道,刚刚绝对不会是她的错觉,长久戒备,让她对外界的感受非常的敏感,绝不会出错。
好戏就要上演了,终于钓到这条大鱼了,也不枉她今儿个这般做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