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黎瑾瑜顺手接过,心不在焉地拉下画轴。
画卷展开的瞬间,黎瑾瑜再次弹跳起来,头又一次撞到车顶,画卷滚落脚边。这次力道更大,带动车舱,辰斯言也被晃的咳嗽起来。黎瑾瑜却顾不得疼痛,眼睛直愣愣的盯着画卷上的女子。
辰斯言揉着胸口,拉黎瑾瑜坐下,喘息道:“是瑾兄弟吗?”
黎瑾瑜抬起脸,望着辰斯言,清澈的虎目之中,一片迷茫。
“看衣服妆饰是个年轻女子,五官却是瑾兄弟的,瑾兄弟可有得罪了什么人?”
黎瑾瑜摇头。
“瑾兄弟,可有同胞姐妹?”
黎瑾瑜楞了下,便又低头去看画像,画像中女子身形纤瘦,竟与他姐姐非常相似,简直完全一样。
“是姐姐吗?”黎瑾瑜回想起花昔对着那个戴斗笠人的哭喊,内心缠绞着直泛酸水,“姐姐犯了什么事,要被衙门通缉?就算犯了事?母亲也会出面摆平……究竟是先回家找母亲,还是该先去找依雅妹妹?”
辰斯言心下了然,眼睛看向窗外。
“画像既是黎瑾瑜家姐,那么,是何人在通缉一笑堂的大小姐?既然是通缉,又怎会画一张不实的画像?”辰斯言身上那种特有的慵懒消失了,漠然的眼神变地锐利、深邃起来。
“我非要弄清楚这些事情的究竟,否则我会呕死。”言罢,黎瑾瑜猛抄起画卷,狠力卷起塞给辰斯言,像孩子似的赌气。
辰斯言笑道:“许多人都想弄清楚,只是瑾兄弟要先从哪一件入手呢?”
黎瑾瑜道:“我和别人不同,我是一笑堂的少堂主,一笑堂的任何事情我都有权过问。”
辰斯言有些吃惊,忍不住道:“一笑堂有什么事?”
黎瑾瑜没有回答辰斯言,虎目中流露出一种悲伤愤怒之色。
辰斯言这才发觉,黎瑾瑜看上去,虽象个被宠溺坏的少爷,心却似藏着许多秘密,他对一笑堂堂主的态度,依恋中却又充满抗拒与不满。
黎瑾瑜停顿了片刻,又道:“我要自己来调查,我要自己去找答案,谁都不靠。”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像是在下一个很大的决心。
辰斯言忍不住笑出声,“哈哈……咳咳”一时笑的太猛,再次咳了起来。
黎瑾瑜听到辰斯言的笑声,本就憋闷的心情更加不爽,本想呛辰斯言两句,可抬眼看到辰斯言涨红的脸色,却又起了恻隐之心。
“伤势有复发的迹象,辰兄刚才不该管我的,我摔了,也不过是弄脏一件衣裳,这燕影指实在太过霸道,痊愈之前,绝不能再运行真气。”黎瑾瑜抓起辰斯言的手腕,摸着脉道。
辰斯言摇摇头,表示不要紧,便俯在扶枕上休息。休息了小片刻,辰斯言的哮喘才逐渐平息。
黎瑾瑜伸手推开车窗,单膝跪起,探出半个身子,对法仁道:“兄台先将车往边上停靠停靠,辰兄又开始咳了,先去抓药要紧。”
法仁“嘘”了一声,勒住驾车马,回身轻敲了敲车门,道:“东家,您要不要紧啊?”
辰斯言有气无力,道:“不打紧的,既然进了三河镇,还是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再去抓药。”
法仁从车上跳下来,将赶马鞭收起来,道:“东家,这前面不远处,就有一处客栈,让黎家少爷陪您先过去,我呢去抓药,您看这样可成?”
辰斯言支起身子,探手推开车门,一股凉风扑面而来,他深吸了几口,胀痛的胸口才舒服了许多。他猫着腰钻出车厢,坐在法仁驾车的位置,懒散地看向四周。
黎瑾瑜见辰斯言出去,也跟着钻出来,双膝一弹,从车上跳下。
黎瑾瑜立在法仁身后,尽情的抻了几个懒腰,抬头看看已经快要偏西的落日,道:“三河镇也算是许州府的一个重镇,怎么人口如此稀薄?”
辰斯言也注意到了三河镇的冷清,摸了摸下巴,道:“法仁兄弟,你来架着车,我们绕着街道走走,顺道欣赏一下三河镇的风土人情。”
法仁点头应了声“嗳”,对黎瑾瑜道:“黎家少爷,请上车吧。”
黎瑾瑜站着没动,似乎有些犹豫。
辰斯言让开座位,闪身钻回车厢内,道:“瑾兄弟,若是有要紧事,就请自便吧。”
黎瑾瑜沉思了片刻,一撩长衫,蹦上车,道:“辰兄有伤在身,小弟暂留一天,待辰兄身子稳定些,再走不迟。”
辰斯言淡然一笑,靠在扶枕上,不再言语。
法仁重新坐回架车的位置,伸手去关车门。
“就将车门开着吧。”辰斯言阻止道。
“您咳嗽的厉害,最好不要着风。”法仁道。
“我们只是绕着街道转转,不打紧的。”辰斯言又道。
黎瑾瑜没有随辰斯言进车厢,只在法仁旁边盘腿坐下,回头看一眼车内,道:“兄台驾慢些,街道上风大。”
法仁反手放下车门上的卷帘,甩动马竿,扯动马缰,驾着车沿着街道,慢慢悠悠地走过。
一路走来,黎瑾瑜发现三河镇不只是少人行走,就连街道坊肆,店铺全都是门窗紧闭,一些偏僻点的街道,更是清寂得的有些瘆人。
法仁渐渐也发觉了不对劲,忐忑不安地,道:“东家,这三河镇也没啥热闹可瞧的,咱还是去投店吧,您看这太阳都落山了。”
黎瑾瑜也附和道:“是啊,赶了一天的路,还真是有些饿了,辰兄,咱们先找家客栈,把肚子填饱了再出来转。”
两人说完许久,不见辰斯言回应,黎瑾瑜心道,“不好”,和法仁相互对视一眼,爬起来就往车厢里瞧,这一瞧,霎时背脊生寒。
车厢里空无一人,一直靠在扶枕上的辰斯言,竟然没了踪影。
黎瑾瑜大吼道:“回去,退回去。”
法仁一愣,急转马头,原路赶回。
黎瑾瑜跃上车顶,单膝伏跪,脸朝后,暗扫车后长街。
暮霭沉沉,长街寂静无声,坊肆和店铺失去了太阳的庇护,在风中瑟瑟的发抖,车轮碾压着青石板,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
法仁轮手操缰,忽然,像是看见了什么,神色一震,猛将马缰往怀里带。
黎瑾瑜就势一个后空翻,“出溜”的一下,从车顶倒挂而下,钻入车厢,反手拽住法仁的后衣领,将他往车厢里拖。
只听得“嗡嗡”的响动紧随而来,接着便是利器钉入车身的“嘭嘭”作响声。
法仁木头桩子似的,呆坐在驾坐上,不知反应,身子被扯进车厢,两条腿却耷拉在外,一阵乱蹬……
黎瑾瑜正想爬出去,把他全揪进来,突然腰眼一酸,初时不太在意,只顾着法人的腿还在外面。眨眼,痛走全身,一阵无法强抑的倦意向他袭来,两只眼皮沉重得直往下坠。
黎瑾瑜暗骂一声“卑鄙”,急摸他藏在袖中的药包,还未摸到,眼前就是一黑。
也不知过了多久,黎瑾瑜渐渐醒来。他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稍一动弹,就是一阵剧烈的疼痛,他想伸手揉揉眼睛,手却动弹不得。
黎瑾瑜极力镇了镇神思,这才感觉到自己的手脚都已被缚着。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抵御疼痛上,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剧痛的感觉才渐渐褪去。
随着疼痛感的减轻,黎瑾瑜其他的感官逐渐复苏,他隐隐约约看到不远处,有一团物体堆在那里。
黎瑾瑜以臀部为轴,转动着身子,用脚乱踢乱蹬。他想找找有什么东西,可以让自己站起来。踢了一圈,四周什么都没有,最后,只好将希望寄托在那团物体上。
歇了口气,黎瑾瑜利用胳膊肘和双脚,再加上臀部的力量,开始像那团物体靠近。行到一半的距离,他看到那团物体动了,而且每动一下,就会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儿来。
那声儿像是人发出的,似乎那人的肺里有一张铁丝网,每一次出气儿,就好像气息是从网中硬挤出来的,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背过去。
黎瑾瑜从耳畔传来的喘息声里辨出,那声儿是辰斯言的。他心里掠过一声惊呼,“辰兄。”随即眼前那团物体滚入了黑暗中,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辰兄……”
黎瑾瑜滚着追过去,黑暗中翻了无数个跟头,才在角落里撞上蜷缩成一团的辰斯言,他挣扎着移过身来,紧紧偎在辰斯言身边,带着焦急的心情,喊道:“辰兄,辰兄……”。
辰斯言喘的说不出话,用膀子蹭了蹭黎瑾瑜,表示自己听到了。
黎瑾瑜见辰斯言神智清醒,心下稍安,轻轻地吐了口气,又道:“辰兄,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
辰斯言又动了动膀子。
黎瑾瑜用脚蹬了瞪墙,道:“辰兄,你不可以平躺,我帮你坐起来调息下呼吸。”
辰斯言闻言,挣扎着坐起来,黎瑾瑜才发现他的手脚也被反绑着。
黎瑾瑜跪起来,用膀子夯住辰斯言的后背心,道:“辰兄,你靠着我,深呼吸。”
辰斯言仰着脸,头枕在黎瑾瑜肩膀上,气若游丝,道:“瑾,兄……弟,都怪我,是我连累了你。”
黎瑾瑜听他那嗓音儿细若蚊子,心不落忍,道:“辰兄何苦说这些劳神的客套话,保存体力,我们还得想办法出去呢。”
辰斯言不再言语,靠在黎瑾瑜背上,开始调息自己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