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长治久安的第一年(1 / 1)

高千穗玉江的心情很糟糕。

比起认识到后妈背后其实有一大家子人这种事情,让高千穗玉江真正心情超级糟糕的原因,是这件事的发生,突然之间让她重新认识了一次自己。

高千穗玉江是一个很克制的人,虽说达不到强迫症的程度,但她很确信自己属于绝对会成功的那一种。

就她那种生长环境而言,她不论是心态还是能力都不可谓不强大,也许在创意这方面要打半折,在时代眼光这里也要打八折,但说到底,千岁的才华只是一道阶梯,她跟人勾心斗角的靠的全是自己好么?

所以哪怕恢复了记忆,她的自信也没打半点折扣。

在这个只有两个人的家庭里,玉江是大树,桐子是藤蔓。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被依靠的那一个,以为自己足够强大的内心就是来不断开拓生活的,以为桐子只是一个令人的幸福的包袱。

然后她现在抽空剖析了一下自己,发现对她来说,桐子的定义中【令人幸福】的部分,要远比【包袱】这部分要多得多。

一百倍那么多!

高千穗桐子对高千穗玉江来说代表着一份【被需要】,这算是她没有记忆、却保留着大部分情商和智商产生的情况下,属于【玉江】这个人格的存在价值。

让她心情糟糕的部分正是这里。

把个人的存在意义绑缚在一个人身上,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别提她过了这么多年,自诩脑子清楚的很,居然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心理有这样的问题!

像是突然之间发现,自己好像……远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强大。

——有一种高估了自己的羞耻感。

每当高千穗玉江认识到自己有什么问题,那么离她解决那个问题也就不远了。

高千穗玉江曾经因为外表不好接近被助理私下里抱怨过,她那时还属于小白菜类型的,就是那个见了人一定要足够谦卑的阶段,所以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曾经在镜子面前,为了一个能让人感觉到腼腆和温和的笑容,断断续续的练习十几天。

但心理依赖这种东西,比怎么学会笑的讨人喜欢要麻烦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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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高千穗玉江睡在病床上不动,耳边是大露台上开会的群鬼们吵吵闹闹的声音。

今天是新人欢迎会,新死过来的鬼们排排坐,死相最惨的那个就是新人王,而获得新人王的奖励,是可以在医院灵气最丰沛的地方住下,限时一个星期。

这个灵气最丰沛的地方——其实就是玉江病房的阳台。

四个月的时间,高千穗玉江作为阵眼,在这里生生熏出了一个非常微弱的有灵气的小角落。

医院的地缚灵们都很自觉,哪个快要黑化了,便自觉到这里熏一熏。

每月新人中死得最惨、最有可能变成厉鬼的,正式入驻之前也要熏上一周。

虽然和重灵地相比微弱的不像话,但是自带的镇静功效十分之拔群!

高千穗玉江有时候不想睡觉了,就安静的躺在床上听那些鬼怪聊天,前文提到过,在能“看见”的情况下,鬼怪也可以是很好的消息来源。

比如前几周,玉江就曾经在朝日的主题乐园施工出问题的时候,通过那个入院抢救无效的可怜工人,知道了那个害他掉下来的脚手架好像有问题。

在听到他跟别的鬼抱怨“工友发了笔大财自己却死了”这样的内容之后,根据人名进行逆向调查,八个小时就把幕后黑手揪出来了,后续的发布会把证据一扔,全程顺的不行。

这就是信息渠道的优势!

这些鬼还有帮她自省的效用。

一时大意签错合约后跳楼的上班族;头脑不清被人骗财骗色割腕自杀的青春少女;用了B家指纹锁,结果还是被入室抢劫者捅了一刀的普通宅男。

这些人的经历中,充满各种各样或是精彩、或是荒诞的冷笑话。

高千穗玉江正是因为他们这样毫无保留的自我吐槽,发现了不少自己人在合同上做手脚的盲点。

学会了不要高估自己【这个无意识已经犯过了】,世界上不会有人无缘无故的喜欢你【其实你有】这样的事。

哦,还有,她知道了B家的指纹锁靠不住,所以把家里的锁换了。

这一期的新人讲的都是些很无聊的话题啊……

玉江静静的望着天花板,又开始一遍一遍的自我剖析,把和后妈相处的点点滴滴都拿出来理一遍,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计算自己的行为中有多少是受了影响的,如果真的站在绝对理智的角度,她又会做出什么其他的事情之类的。

人总是要有感情的,感情是人格的一部分,高千穗玉江倒是没有要完全把她后妈剥离出来的意思,毕竟以她现在的精神力,记忆功能是不受控制全面和清晰。

她要做的,不过是用绝对没有感情的第三方角度,去中和曾经经历过后留下的感情角度。

这样,就可以得到一个相对理智、并且可控的正常人类的感情指数。

说起来也是可惜了。

玉江在床上翻了个身,有些叹息的、回想起了属于浮春宫的晚钟,和内殿里散不去的草木香气。

如果没有那次莫名力量的召唤,没有那赶得刚好的刺杀。

她现在……应该是准备着要给那些蠢货收尸的时候了吧?

如果真的在十二国呆足四百年,玉江想着,她也许会变成现在的自己不认识的样子,但她这个人的本质却不会有任何变化,那么,她内心那个部分属于高千穗桐子的【被需要】,自然也会被时间,磨得只剩下属于情感本身的部分。

心里装的东西多了,每样东西的价值自然就会下降。

——其实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高千穗玉江和各式权臣斗了十几年,仙术基本没学,打开蚀这样可以跨行两界的技能必然是不会的,说实话,按照十二国王退位之后一年之内必死的尿性,高千穗玉江要不是确定自己仙籍尚在,估么着她差不多已经开始准备后事了。

想到这里,不自觉的又开始想起自己的麒麟。

谅晓啊……

谅晓对她来说……其实也是很重要的人呐。

只是很重要,但不是喜欢。

为什么?

其实高千穗玉江对徇麒的感觉不能用喜欢来解释。

她们关系的起始是一个并不具备唯一性的契约,而契约,才是维系这段关系的重点。

王与麒麟一体两面同生共死,玉江一开始是为什么会对徇麒产生感情,她自己很清楚。

——因为他很有价值。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是徇麒一开始在玉江脑子里的全部印象。

和朝日奈家双胞胎那个【投胎技能颇高的麻烦精】标签差不多是一个水准。

麒麟选王便是以生国相付,同麒麟结契便可作一国之君,一国之君便是地仙之首,不失道,便是长生不老的仙人。

某种意义上来说,谅晓确实是个很有钱的对象。

还是那句话,天帝保障麒麟的权威,麒麟保障王的权威,没有谅晓就不会有徇王玉江。

她抽了一辈子的烂签,总要不断的努力努力再努力,想要的东西都要去拼才会有。

而谅晓是她的第一个好运气,一步登天的保证。

第一个总是特别的。

麒麟与王特殊的关系和共生方式,注定了谅晓面对玉江时的毫无保留和无限制包容,舜国那个六代培养出来的惯性,更加注定了这段不具备唯一性契约的保障力度。

徇麒谅晓——是会陪伴她迎来死亡的人。

对高千穗玉江来说,这种认知,是需要漫长的时光来慢慢写进脑海里的。

整整十五年,算起来,谅晓和她相处的时间,其实比后妈要长的多。

高千穗玉江每天起床就会见到谅晓,上朝时一起,用膳时一起,处理政务时一起,赏花踏景时一起。

哪怕洗澡沐浴也从不避讳,甚至于谅晓拿怕黑当借口,他们晚上干脆就是一起睡的。

谅晓是朝堂上站她左侧的副手、是心情郁结时把手言欢的挚友、是面对群臣时的同盟者、是安抚她所有烦人脾气的父亲。

同样,他是在她怀中撒娇哭泣的儿子,亦是她要背负着前行万里的同行者。

所以十五年后,玉江给了她一个名字。

徇麒是徇麒,谅晓是谅晓。

每一代舍身木结出的卵果都有一个徇麒,但她只有一个谅晓。

——那是她的私人财产,谁动谁就得死。

这么想来……谅晓在她心里的价值,也许比她想象中还要再高一点呢。

耳边的吵闹声不知何时停下了,高千穗玉江反正也睡不着,干脆穿了衣服起来。

奇了怪了,那些家伙一般都能吵到清晨,不被太阳闪到眼睛是不会罢休的。

高千穗玉江隔着窗户看向露台,那些鬼怪们依旧保持着团团坐的姿势,可是那个大圆圈的中心,却不是需要挨个坦白自己死亡经历的新鬼了。

那里趴着一匹白马。

月光下发着光一样的生物,浅金色的毛发带着些模糊的质感,他用一种非常舒展但别扭的姿势趴伏在那个大圆圈的中心,就是那个新人王争取的灵气最充沛的地方。

那里的灵气,全是高千穗玉江的味道。

玉江站在窗口,她的视力足够她看清二十米外发生的一切。

那匹白马的额上生了一只角。

——那是一只麒麟。

一只除了依旧不减的光晕,完全看不出任何属于仁兽的风貌。

它虚弱、纤瘦、骨骼嶙峋、眼神无光。

这是一只甚至连毛发都不完全的麒麟。

这样的形态玉江曾经看过很多年——在它还是分丰神俊秀的时候。

那是谅晓。

隔着二十米的距离,玉江就这样看着他像是一批普通的马,用一种几乎算是丑陋的姿态,一遍一遍的试图站起来,然后因为缺乏气力而倒下;看着他虚弱的用额上的角,硬是顶着天台的水泥地面,支撑着他可以昂着头颅再次站起来。

玉江看着他摔了三遍,非常巨大的响声,非常丑陋的姿态,几乎可以说是狼狈的样貌。

但是她依旧没有动。

谅晓落通过蚀落在露台的时候就知道她在这里,玉江拉开窗帘之后,这段距离见几乎再无遮挡,但谅晓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的眼睛里蒙了一层厚厚的翳,但当谅晓看过来的时候,玉江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他的坚持。

我是来找您的啊……

会让您遇到危险,全部都是我的错。

我一定会找到您的。

所以我的君王,只需要站在那里等着就好了。

哪怕那么丑陋,那么虚弱,那么痛苦。

您也只需要站在那里等着我就好了啊。

于是玉江真的一步也没有动。

她奇异的发现,原来我已经这么了解这个人了啊……了解到了,哪怕并不能看到他的眼睛,也可以知道他在想什么的程度。

徇麒确实非常虚弱,但他最后依旧用几乎算是自虐的方式爬到了窗台下方。

苍白的兽型十分丑陋,变回了人形依旧带着斑驳的痕迹,玉江甚至要在那一片青紫的斑纹间辨认半天,才能找出印象中属于麒麟的轮廓。

那双眼睛,只剩下了暗沉的灰色,若是布满了泪水,便像雨天过后的泥水坑一样,除了碍眼……

其实也很美丽哦,那里面的感情,闪耀着比火焰还要美丽的光芒。

在高千穗玉江的印象里,那还是一双水洗过一样的蓝宝石,最终他会变成这个样子,只有一种可能。

——他得了失道的病。

王座空悬四个月,到底,天纲还是判定了徇王失道

谅晓虚弱的几乎无法保持单膝跪地的姿势,但他撑着墙壁的样子,却比那时乘坐者使令从天而降的时候更加真切。

这是谅晓。

高千穗玉江歪着头看着他动作,告诉自己,这是谅晓啊。

虚弱的麒麟用额头顶着地面,白金色的发丝落在尘埃里。

他说。

【遵奉天命,迎接主上;从此以往,不离御前,不违诏命;誓约忠诚。】

声音几乎已经微不可闻,但玉江知道那句卡在喉咙里的话是什么。

——【请您说,我宽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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