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顾微凉都不怎么敢和张行长说话,因为每每他们在走廊里巧遇又或者开会的时候,张行长看向她的眼神,都跟便秘似的。关于这种事,她向来是鸵鸟心理,把头往沙地里一埋,任外头风吹雨打,我只当从没看见。
可是,事实到底是摆在那里的,顾微凉不是神,精神胜利法向来没法改变现实。
梁无绪这一阵子,以“办业务”为名,三天两头的往银行跑,来了倒也不急,先一头扎进贵宾室看看这两天的财经新闻,随后打电话给财务,问今天需要办什么业务,然后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顾微凉招待别的客户。经常一呆就是一上午,到了饭点,青年人才施施然站起来,厚着脸皮问道,“你不请我吃个午饭吗?”
顾微凉则会给他一个白眼,“今天食堂吃红烧茄子,拌海带丝,你要吃吗?”
“那还是算了吧。”梁无绪干笑两声,出去花五分钟办完业务,走了。
顾微凉无视了他两天,终于在一个清闲的上午,忍无可忍地问道,“梁总,你好像有一家公司要管理啊,你每天难道不应该是日理万机,连电话都接不过来吗?难道说你们公司穷的连个出纳都招不到吗?办个跨行汇款都要你来,我看你还是关门大吉算了。”
这话说的恶狠狠,顾微凉瞪着眼睛看他,嘴巴微微撅着,翘着一点珠光色的唇彩,叫梁无绪看的入了迷。
“啊?你说什么?”他恍惚间回过神来问道。
“……”顾微凉觉得自己和他没什么好说的了,她转身出了门,决定去洗手间冷静一下,否则她不敢保证会不会把水泼到梁无绪的脸上。
磨蹭了十几分钟,顾微凉回了办公室,惊讶地发现梁无绪竟然已经走了。
“别找了,梁总刚才接了个电话就走了。”VIP窗口的同事,透过玻璃笑着说道。这两天人人都看出来梁无绪是对顾微凉有意思呢。他们自然不知道那些前尘纠葛,只当做是场普通的八卦,看的格外起劲,纷纷猜测叶晁远和梁无绪到底谁能把顾微凉追到手。
“微凉,你可千万不能答应梁无绪,最少一个月内不能答应,或者你答应了别公开也行。我跟陈姐赌了二十块钱呢!”中午吃饭的时候,向来关照顾微凉的赵主管拍了拍顾微凉的肩膀。
食堂里顿时传来一阵哄笑,顾微凉一头黑线的看着她。
直到苏秀文走进来,诸人的笑声便戛然而止。苏秀文之跋扈如今俨然也是出了名的,加上有些后台,普通员工不怎么敢得罪她,领导们不屑于和她起冲突,是以眼下气氛微妙的很。
“呦,微凉,你现在可是咱行里的风云人物了。”苏秀文拿着餐盘坐到顾微凉对面,阴阳怪气的说道。
顾微凉不想理她,正好也吃的差不多了,便笑道,“我吃好了,你慢慢吃。”随即她站起来,倒掉剩余的一点残渣,便往外走。
“有靠山了,果然就横了。叶晁远要倒了马上就有梁无绪顶上,顾微凉你这就心虚了?”苏秀文的尖锐的声响传来,却叫微凉脚下一顿,并非因为那些无中生有的中伤,而是那句“叶晁远倒了”。
叶晁远怎么了?
顾微凉咬着唇,大步流星走回办公室,下意识地想给叶晁远打电话,半晌才如梦初醒般挂断了电话,她意识到自己似乎没什么立场来过问叶晁远的事。
心中的狐疑一升起,便什么都叫人觉得可疑。下午,顾微凉拿出叶晁远公司的明细来,仔细研究了一番,却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异常来。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有点想去问问苏秀文,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在她的理智一直都在,没真的干出那么傻的事情来。
如此过了两天,梁无绪大概开始忙了,竟也破天荒的不来骚扰她了,顾微凉每天应付着各种客户,心里头却是有了牵挂,但凡闲下来,便忍不住想一想。
直到那天下午,叶晁远真的来了。
“财务的包丢了,网银身份证都一块没了,好在公章没在里面,所以我就亲自过来了。”叶晁远笑着对顾微凉说。
自那天吃过饭以后,两个人也有一阵子没见过了。叶晁远剪短了头发,一个刺儿头,看上去倒像是他做教官时的模样。只人却清减了许多,肤色也是苍白,一边说,一边还轻声咳嗽,身上穿的厚厚的,一副怕冷的模样。
“你这是病了?”顾微凉不敢问他生意上的事,见他这样子,倒是一怔。
“莫名其妙感冒了,最近有点忙,也没顾得上去医院看看。”叶晁远看出顾微凉言辞间的担忧,眼底荡过一丝暖意。
顾微凉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帮他填了表格盖好了章,随后便坐在一旁看他办业务。生病的叶晁远依旧好看的要命,尤其是声音略有些低哑,反而更有磁性。说起话来,少了一分平素里的威严和严厉,多了一分低回婉转的柔和。眼睛湿润润的,盛满了莫名的温柔。
他来的本就有些晚,等到弄好了,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可叶晁远在这里,顾微凉是没法走的。
“全身酸痛,一点也不想动,这个你帮我弄一下吧,金额和账号会计给我抄了一张纸。”好不容易补好了网银,叶晁远便“撒了娇”,支使顾微凉帮他转款,别说他是生病了,就算他什么事没有,顾微凉也是拒绝不了的。
在电脑上帮叶晁远操作完了,顾微凉一回头,便看到男人竟然在沙发上躺下,睡着了。长手长脚的家伙,在沙发睡的并不舒服的样子,整个人蜷缩着,眉头紧蹙。
顾微凉想着,慢慢靠近叶晁远。近距离看他愈发看出他的脸色苍白的厉害,身上或许是因为冷,似乎在微微发抖,眼底硕大的黑眼圈显示着他明显不怎么好的睡眠。
是最近生意不顺的缘故吗?所以才积劳成疾。
顾微凉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果真烫手了。
“叶晁远醒醒,你得去医院了,你在发烧。”女孩子推了推他的肩膀,小声说道,“叶晁远,醒一醒啊。”
生病了的叶晁远格外安静,他朦胧的睁开眼,眼里尽是雾气般的迷茫,半晌他才回过神来,从沙发上坐起来,“我睡着了吗?”
这样迷迷瞪瞪的样子一丁点也没平素里的精明样子,像是谁都能拐跑似的。顾微凉实在放心不下,不禁叹了口气,“走啦,我送你去医院。”
发烧三十九度五,没烧傻了也算万幸了。鉴于叶晁远莫名其妙坚持不懈的拒绝打针,最终大夫只能无奈的开了药。
“你看,人家五岁的小朋友打针都不哭,你到底为什么不打针啊。”顾微凉坐在病房里小声抱怨着,脸颊气的鼓鼓的,小包子似的。
“嗯?”叶晁远看着她,轻轻应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一定是发烧烧傻了。顾微凉在心里暗暗想着。
按着顾微凉的意思,是想让叶晁远在医院住一晚上的,毕竟叶晁远说他现在一个人住,家里面根本没人。可惜医院的床位紧张,护士长更是直截了当地说道,“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娇气,发个烧还用住院?看见没,现在根本没病床,车祸截肢了都只能住在走廊里。去去去,回家住去。”随后还要忍不住感叹一声,“哎,小年轻感情就是不行,感个冒就怕被男朋友传染,这以后还怎么过日子啊。”
周围的病人家属立刻朝顾微凉递上一个鄙视的眼神。
啊喂,你们哪只眼看出我们俩是住在一起的?再说了根本就不是因为怕传染好不好!顾微凉内心抓狂。
叶晁远一边咳嗽一边低笑出声。
“不是烧傻了吗?还能听见别人说什么啊。走啦,我送你回家。”明显听出那笑意里的揶揄,顾微凉羞恼地瞪了他一眼。
叶晁远便站起来,装模作样道,“是有点迷迷糊糊的,耳朵还在耳鸣。”
不过她到底还是担心叶晁远的身体,就算是铁打的人,烧了那么高的度数也是够吓人的,万一跟书上说的,什么转化为肺炎、脑膜炎之类的……是以,本着竭诚为客户服务的优良品质,顾微凉还是把叶晁远送回了家,顺便还搭上一锅爱心小米粥。
叶晁远的家在市中心的高层,从二十楼俯瞰城市,尽是星星点点的光芒,楼下跳广场舞的大妈都变的像蚂蚁一样小,只有《最炫民族风》的歌声坚持不懈的传了上来。房间布置的有些清冷,几乎没有多余的家具,黑白两色的装潢以及卧室里叠的板板整整的“豆腐块”,无一处不体现了某人纵然转业多年也改变不了的军旅作风。
厨房里的香味儿很快传到客厅,叶晁远躺在沙发上,身上盖了一件薄毯,他眼下头疼的要命,但嘴角却挂着一丝笑意,掩都掩饰不了。空调呼啦啦地吹着暖气,手脚都是冰凉,心里却是暖的。
叶晁远不禁想起上次去看望父母时,父亲说的话,“你也该成个家了,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帮着你,我也不放心啊。”
他并非出身大富大贵的家庭,因了父母都是军人,他的生活简单而克制,直到这些年转而从商,手里的钱宽裕了也依旧不怎么会照顾自己,多数时候,大抵不过是□□里的一个数字,看着有些成就感罢了。
古人云,成家立业,可见过去的时候,成家是在立业前头的。他叶晁远立业多年,或许也是该成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