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刘凡、张庭一行回到金城军甲旅驻扎的临时营寨时,时间已是卯初三刻。
东方天边已经微微露出一丝亮白,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营地边上的荒凉土山还沐浴在一片青灰中,早起的晨鸟在营地木制的围栏上跳来跳去,用清脆的鸣叫昭示着新的一天的到来,黎明的曙光消融了夜幕的肃杀,静静地等待初升的万丈朝霞。
人类的残杀并没有使天地动容,新的一天又是那样美好,清风带着一股泥土的芬芳轻轻地在身边拂过,吹去了战士甲衣上血腥的味道,使人恍惚以为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
辎重队已为征战凯旋而来的将士准备了丰盛的吃食,用热情的笑脸和双手将一碗碗冒着热气的羊汤和白面饼捧到战士前面,为他们除去一夜的劳累和疲乏。
刘凡在董子的陪同下先去找正在忙碌的郎中对右胸部的刀伤稍做了一下处理,虽然刀口较深,还好刘凡皮糙肉厚没有伤及要害。
等全旅将士用过早食,刘凡又协助孙万年部署伤员救治、营寨值守等营中杂务,待到一切事情都厘清完毕,已是日上三竿了。
刘凡又简要向孙万年汇报了自己和丑营在城内的作战情况之后才回营休息。
这一觉睡的异常安稳,刘凡念念不忘想在梦中再回到另一个世界的家中与双亲团聚的愿望也没能实现。
自八月十三日来到这个世界至今已历五日,在另一个世界五天也就是一个星期的工作日时间,常常是转眼即过,像浮云一样大多数的一周工作日基本不会在心中留下什么,但在这个世界的五天时间对刘凡来说过的就异常沉重,经历的事情像刀刻一样在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这时候才感觉所有的负累都放了下来,加之又是一个绝好天气,身心格外轻松,遂叫上苏叔、董子想一起去黑河岸边转转,看看另一个世界里就听说过的风景奇绝的黑河河谷。
但事情往往难遂人愿,刚出营寨就碰到了两位不速之客,只见陈叔和李敏一老一少向着金城军甲旅的营寨慢慢踱步而来,身后跟随着几名侍卫,三人急步上前郑重见礼完毕,刘凡又向陈叔介绍了苏叔和董子两人。
还没顾上问两人有何要事,只见陈叔笑哈哈地先开口:“我正想着你这小子睡醒了没有,这不正好,连营门都不用进了,怎么样,我们一起沿着这黑河岸边走走?”
刘凡接口道:“敢不从命。”左手一伸,向陈叔说道:“老爷子请、李旅帅请!”
陈叔、李敏和刘凡三人一边说话,一边慢慢向黑河北岸行去,苏叔、董子和几名侍卫远远地跟着。
刘凡这时候才感到今天的李敏与前几日稍有不同,自始至终都很安静,不禁奇怪地瞟了一眼,发现李敏低着头仍是一幅心事满满的模样。
想到:“可能昨天的事还没在心中转过弯来,也难怪,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自己一个大老爷们等转过弯来也差不多费了一两天功夫。”
陈叔转头朝刘凡说道:“唉,你看我这死老头子的记性,本来准备先向你致谢的,一说话又不知道把这事忘那儿去了。”
说着对着刘凡郑重一礼道:“谢谢小刘旅长昨夜对李敏这丫头的看护,让他安全从战场上回来,我回去可以安心地向他老爹交差啦。”
刘凡马上回礼道:“请老爷子千万别再这样说,同是军中袍泽,就是一个不相识的兄弟在战场上遇到性命之忧,难道我们能袖手旁观吗?况且还是你和郭总指挥专门安排小子带着一营士兵去保护,就这样,还因为我的愚蠢差点让李旅帅身陷囹圄呢!”
“嗯?这怎么讲?”陈叔奇道。
感情李敏这丫头啥都没向陈老头子说啊!刘凡更奇怪,问道:“陈叔,李旅帅没向你讲述昨夜的情况?”
“唉,这丫头凌晨回来就这幅模样,我看他好好的连点油皮都没蹭破,也就没怎么上心,但到现在还是这样不言不语,我就想过来和你聊聊,顺便向你致谢。”
刘凡心里道:“原来还有这一层意思”。
只好把昨夜战场上包括‘攻打正西老君庙方向;自己带队进攻东北角登上城墙的台阶;契丹军两翼对南北攻城部队的反包围后,自己认为向指挥部提出的方略存在漏洞而悔恨不已,又错误地把用来保护李旅帅的金城军甲旅丑营派到攻击一线,导致被努而葛丹侍卫队乘机包围,以致最后侍卫亲兵不足十人后感觉自己和李旅帅再难幸免,想到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更加悔恨交加,因而急火攻心失去意识,最后终于被神武军甲旅丑营援救’等所有情况详细描述了一遍。
见陈叔听了自己的诉述后仍然一幅沉思模样,又接道:“至于李旅帅心情不好……大概……可能是自己首次杀……”,一个‘人’字还没出口,只见李敏抬起头来瞪了刘凡一眼,刘凡马上张口结舌,把剩余的话吞到了肚子里。
只听李敏抓住陈叔的胳膊低着头小声说道:“陈叔,我只是想到昨日还跟着我的五十名侍卫没过几个时辰就剩下不到十个人啦,心里有点难受。”
陈叔听到这儿,缓缓地在李敏的头上摸了摸,说道:“唉,我以为是啥事,昨夜你和小刘旅长入城后的情况我也从指挥部那儿大体了解了一些,但没有刚才小刘说得那样详细,这些事一时想不开也情有可原,但你作为一旅之长,就应该明白,打仗那有不死人的,我刚才出门时听说,追击努而葛丹的三支军队回来了,努而葛丹的五万多大军最终逃回去的不足五千人,仅在甘州城内外就留下了四万多具尸体,不说契丹人的情况,这次战斗是我军近十年来的最大一次胜绩,但就这样也阵亡超过二万了,这一个个哪一个不是爹生娘养的,放在眼前都是鲜活的生命,但这些我们都是没办法啊。”
李敏又小声接口道:“其实这些道理我也早就想通了,就是一时难受,陈叔,你不用担心,我过两天就好了。”
之后又低着头对着刘凡小声道:“刘凡,不是你昨夜想出用侍卫绕成两个圈子的阵形,又在外圈带领侍卫集中抵抗,我想我今日肯定再也见不到陈叔啦,谢谢你啦。”
听了李敏的道歉,刘凡一时感觉有点不好意思,说道:“这有啥谢的,本来就是指挥部交给我的职责,而且就是不顾你,难道契丹人能放过我和其他人吗。”
说到这儿,陈叔也附和道:“对,小刘说的对,战场上结下的友谊再真诚不过,再说了,你们还这么小,只要有心以后有的是机会互相帮扶。”
刘凡马上向陈叔举手一礼说道:“陈叔,小子记下了。”
因不愿意在这个事情上过多纠缠,这时寻了个话题道:“陈叔,这次战斗我还有一些事不太明白,想来你可能知道一些,能否见告?”
陈叔道:“说吧,小子,虽然名义上我只是敏丫头的副手,但有些事情老郭也不瞒我。”说着微笑地看着刘凡。
“是这样,指挥部在最终定下这个方略时,是否已经考虑到契丹族两翼部队有可能会对南北两个方向进行反包围,之后就根据这个预测制定了针对性的策略?”
陈叔微微思考了一下,才说道:“因我没参加上次的军议,但会上的情况我第二天就从老郭那儿知道了,当时就感觉你提的这个方案很不错,但你也能理解,这么大的军事方案又没上报军部甚至行营批准,一旦出现问题,右路军这几个老头子、几个司马这辈子就别想过好日子了,甚至连大总管都没法逃脱,就是不考虑这些,也要为近十万大军的安危着想啊!”
“因此,十四日定策,十五日夜间老郭、我、还有临时赶过来的老祁,我们几人整整讨论了半宿,把这个方案的前前后后以及可能会出现的问题逐一进行了列举。”
“在深入分析中我们就意识到,努而葛丹是当世名将,他不可能会把部队全部拉进甘州城,很有可能保持侧翼部队不动仍在南北两个方向上戒防,这样甘州城一旦有事,就有更大的主动性。”
“针对这种可能要出现的情况,老郭立即命令取消金城军和甘州军撤回东线的命令,要求两支部队保持一个安全隐蔽的距离,严密监视契丹军两翼部队,并命令两支部队如果十六日晚契丹军两翼部队攻向南北城门,则立即与从永昌县赶来的神威军四个旅共同对契丹军两翼部队进行再包围。”
刘凡听了陈叔的介绍后与自己脑海中的信息稍一印证,就发觉这和自己预想的差不多。
“只是永昌县的神威军是咋会事,不是说十七日才能赶到甘州吗?上次军事会议上郭总指挥介绍说永昌县的神威军要十七日才能到达,为什么昨晚提前到达并参加了对契丹两翼部队的战斗?”
“噢,这个是十四日会后就做出的决定,考虑到现有部队围歼努而葛丹的五万多敌军仍然有难度,十四日晚就飞鸽传书要求永昌县的神威军务必星夜兼程于十六日晚酉正时分之前到达甘州城南北两个方向的指定地点。”
“另外,东城门外的金城军甲旅、神武军乙旅作为预部队,主要还是为南北两个方向上的战事准备的,最后紧急时也压到南北两个方向上参与了对南北城门外契丹军两翼部队的围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