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养好了病,朱棣下令继续回师。一路上权梦初的咳疾越来越重,虽有戴太医调理,只是这么多时日都未曾服药,也是无济于事。
金得一直寻机会欲将砒霜放在权梦初的胡桃茶中,可如今见此形式,心想着不必自己动手恐怕这贤妃便快丧命了,于是金得便将那砒霜扔了,不想却恰好被朱高煦所撞见。朱高煦拾起砒霜,将刀架在金得的脖子上,“说,拿砒霜做什么?想要毒死谁?不说的话,本王将你的脑袋砍下来。”金得万般惧怕,便将实情告诉了朱高煦,朱高煦接着问道:“纪纲为何要杀权贤妃?”“纪指挥只是说,杀了权贤妃,才没有人再为难我兄弟二人。”朱高煦听了此话,料想这金得也不知纪纲的真正用意,便说道:“不许告诉别人本王知道此事,否则,本王要你的命,滚。”金得吓得赶忙逃走了。
过了几日,朱棣大军行至临城,权梦初咳得几乎喘不上气来,梦初支撑着说道:“紫嫣,本宫怕是不行了,临走之前,本宫想再看看陛下。”紫嫣赶忙吩咐:“金得,快去队列前方告知陛下。”金得忙将手中的一杯胡桃茶递与紫嫣,“奴这便去找陛下。”紫嫣将胡桃茶喂权梦初喝下。金得快马加鞭行至朱棣马前,“陛下,贤妃娘娘她恐怕不行了。”朱棣大惊,令大军停下来,赶紧调转马头来到权梦初的车辇前。
朱棣进了车辇,将奄奄一息的梦初搂在怀中,“梦初,朕在这,梦初别怕,朕在这。”朱棣见梦初面色苍白,赶忙向车辇外喊道:“快传戴原礼。”梦初握住朱棣的手,“老四,别传戴太医了。妾恐怕时间不多了,妾想与老四多待上一会儿。”朱棣哭泣着说道:“好,老四陪着梦初。”“老四可还记得‘天寿圣节’那日,妾用手影让琼花盛开?”“记得,从不曾忘记。”梦初苍白的面庞上露出一丝微笑,“琼花谢了,妾也要走了。”梦初拭去朱棣眼角的泪水,“妾不想看见老四哭泣,妾只想看着老四笑。妾绝不离去,妾走后化作琼花的花神日夜陪在老四身旁可好?”朱棣哽咽着,“老四不要花神,老四要朕的梦初。”梦初脸上的微笑化作无限忧伤,抚摸着朱棣的手,“批阅奏疏之时,多点几盏烛火,别熬坏了眼睛。还有记得动一动右手,切莫再将手累得僵疼。”朱棣涕泪纵横地点着头。梦初接着说道:“紫嫣在朝鲜是许了人家的,她的未婚夫叫金佑,妾走后,求陛下送她回朝鲜完婚。”朱棣赶忙应着:“朕一定送她回朝鲜完婚。”梦初的眼泪顺着脸颊躺下来,“妾爱极了那夜的洞房,爱极了那半生的饺饵,爱极了除夕的烟火,谢谢老四让妾这朵琼花开的如此绚丽。”梦初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老四,妾积攒毕生精力在最美的年纪为你盛开,纵然短暂,却此生不悔。老四千万别因妾离去而伤怀。你的雄图霸业,你的永乐盛世,你的斯民小康,妾在天上看着。不管遇到什么事情,老四都要振作,放手做你想做的事情,千秋功过,自有后人评说。”说完,梦初将一只香囊放在朱棣手中,“老四说过等着妾的香囊。‘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从此让这香囊陪伴老四,不过老四定要答应妾,这香囊先别打开,这香囊要待老四烦扰之时再打开。烦扰之时再看那罗帕上的诗,或许能开解老四一番。‘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泣不成声的朱棣点点头接过香囊,梦初将手放在朱棣的脸颊上抚摸着,用尽浑身的力气笑了笑便气绝身亡。
朱棣见梦初没了气息,仰天长啸:“梦初……梦初……”朱棣几乎失去了理智,拔出佩剑便向人群砍去,“你们怎么伺候的贤妃?朕要杀了你们。”众人吓得四处奔逃,朱棣乱砍乱杀,将凤辇都砍破了,朱高煦见朱棣因为权梦初的死如此失去理智,吓得魂飞魄散,赶忙吩咐:“锦衣卫力士,快将父皇拦下。”一众锦衣卫力士将几乎发了疯的朱棣拦了下来。戴原礼赶忙快步上了车辇,细细查看了凤辇与已殁的贤妃,走下凤辇来,悲伤地说道:“陛下节哀,请陛下保重圣躬。”
正在此时,一兵士赶来,“陛下、戴太医,京师的止咳良药已运到军中。”朱棣大吼道:“现在送药来有什么用?朕要废了太子,朕要废了太子。”说完便伏在梦初身上大哭,“梦初......梦初......是朕害了你......你若不在朕患了风寒之时悉心照顾朕,你怎会染上风寒咳疾?朕若仔细一些,怎会觉察不到你未曾用药?怎会觉察不到你把自己的粮分给了朕?都怪朕,都怪朕。”朱高煦战战兢兢凑到朱棣身边,“父皇,权娘娘凤体不宜在途中颠簸,是否让娘娘入土为安?”“梦初说她想与朕葬在一起,不能葬在此处,此处荒芜,她定会孤单害怕的。她要葬在长陵,朕与她生则同室,死则同穴。”“那父皇现在是要带着权娘娘凤体回北京还是去南京?”杨荣见此情状,赶忙走上前来,“陛下,六师在外,耽搁不得。”朱棣自语道:“对,这里距北平近,梦初,朕先将你葬在此处,朕会命令儿子,待朕百年之后,把你葬在朕的身旁。传朕旨意。贤妃权氏,贞静温厚,知书达理,谥‘恭献’,由于六师在外,恭献贤妃暂葬峄县,着阴阳生寻吉壤建陵,留随军将士数人守护陵墓。”于是朱棣在伤心之余,将权贤妃葬在了峄县,并留下随军将士数人守护陵墓。
权梦初的突然离去,令朱棣悲痛不已,朱棣一路上郁郁寡欢,终于在十月率大军回到了南京。朱高炽携文武百官至承天门迎驾。朱高炽跪倒在地高声喊道:“恭贺父皇大获全胜,凯旋还朝。”朱棣径直走到跪在地上的朱高炽身前,厉声问道:“朕让你备药送至军中,你干什么去了?”“父皇息怒,儿臣确实不知军中缺药的事,前些时日马公公飞马传报杨先生。儿臣才知晓此事。”杨士奇赶忙说道:“陛下息怒,臣一直陪伴太子身侧,太子殿下确是不知此事。前些时日,马公公八百里加急传报微臣,微臣将此事禀告太子殿下,殿下为备药之事三夜未眠,将那药物派人快马加鞭送至军中。”朱棣哽咽着,“那药送到之时,贤妃已经殁了。让纪纲去查,是谁的过失,朕饶不了他。”朱棣说完拂袖而去。
大军刚回南京,李至刚便来密告朱高煦:“殿下,陛下北征期间,那解缙进京奏事,不待陛下还京,他便去东宫私自觐见了太子,而且,不待陛下回师,解缙居然离京回交趾去了。”“消息可靠?”“纪纲的消息哪有不准的?”朱高煦大喜,“权贤妃的事,父皇都不会饶了太子,若再告知父皇,太子与解缙图谋不轨,定能将其一网打尽。”
于是,朱高煦立即跑到奉天殿将解缙私觐太子的事告之朱棣:“父皇亲征期间,解缙进京奏事,趁父皇不在,那解缙私觐太子,且不待父皇回师,他便自行离去,真是无人臣之礼。听闻太子与解缙图谋不轨……”朱棣正为权贤妃的故去而伤心,已将怒气转到朱高炽身上,听了朱高煦的话果然震怒,大喝道:“解缙身为人臣,却如此无人臣之礼,着纪纲即刻将解缙缉捕入诏狱。”
朱高煦借着传旨纪纲的机会问道:“纪指挥,本王想不明白,你为何要杀权贤妃?纪指挥一向最能揣度圣意,父皇如此宠爱权娘娘,你却要杀她。若不是见权贤妃已然病重,那金得恐怕早便将砒霜放在了权贤妃的胡桃茶中。”纪纲一惊,飞快地思索了一会说道:“臣这是在为殿下着想。陛下如此倚重权贤妃,若权贤妃站在了太子一边,殿下岂不危险?”“你的意思是说,权贤妃是太子一党?”纪纲眼珠一转,“锦衣卫什么探听不到?难道殿下还不相信臣吗?”“谢纪指挥,只是,若是父皇问起备药军中的事儿……”纪纲忙说道:“汉王殿下早便将圣意传至南京,只是太子殿下疏忽了。”朱高煦满意地点着头,“纪指挥果然聪明。本王知道纪指挥与那解缙有隙。那解缙恃才傲物,不把你放在眼中。如今,你的机会来了,父皇令你将解缙缉捕入诏狱。”“臣领旨。”纪纲领了旨,带上一众锦衣卫,快马加鞭,追捕解缙。
此时解缙已在回交趾的途中,途经赣江之时,适逢赣江旱情甚为严重,百姓深受其害,解缙便停在驿站当中写奏疏,请凿赣江通南北。
解缙正写着奏疏,突然驿站的门被踹开了。解缙一惊,向门外看去,见是纪纲带一众锦衣卫前来,便知大事不好,可解缙并未理会纪纲,而是继续写奏疏。纪纲得意地说道:“解学士,多日不见,别来无恙?”解缙还是不理会纪纲,继续写奏疏。纪纲怒喝道:“老匹夫,本指挥使在与你讲话,你装得什么清高?”于是纪纲从怀中掏出缉捕解缙的驾帖,“陛下有令,缉捕解缙入诏狱。”解缙边写奏疏边问道:“解缙何罪之有?”“陛下亲征,你趁机私觐太子。”解缙还是写着奏疏,“纪指挥这话说得便奇了。陛下亲征,太子监国,解缙入京报督飨之事,自然报与监国的太子,何谈私觐?”“不待陛下回师,便私自离京,身为人臣,却无臣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此言乃陛下所说。你好大胆子,竟敢如此冒犯天威。来人,把解缙抓起来。”解缙手中的笔从未停下,“慢。我解缙知道你纪纲坏事做尽,专告阴状。我向陛下直言你的小人之行,便被你记恨于心。可你看清了,我正写请凿赣江,引水灌田的奏疏,就让解缙再为民请命一次。”话音刚落,解缙落笔成文,向门外大喊一声:“驿丞。”驿站的驿丞看到锦衣卫前来,早便在门外了,听解缙唤自己,便跑进屋中,解缙拿起奏疏递给驿丞,“这是请凿赣江,引水灌田的奏疏,交与县丞,逐级递上去,定要让陛下所见,为赣江两岸生民请命。”解缙说完便转身与纪纲等人回了南京。
解缙被缉捕的消息传到了文渊阁,杨荣拍案大骂:“又是李至刚那无耻之徒向汉王告密,才累得大绅入了诏狱。”杨士奇思索了一阵,转身说道:“今夜乾清宫奏事,你我将李至刚除掉。陛下最恨结党,李至刚巴结汉王,这是事实。”杨荣疾步来到士奇身边,“甚好,今夜你我联手,除了李至刚。只是不知何时,咱们才能扳倒汉王。”杨士奇说道:“急不得,奉天靖难时,汉王多次救过陛下的命,陛下对汉王深信不疑。咱们且忍耐着,时机成熟,绝不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