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曰:
云沉日坠息吹紧,野鸟投林飞不稳。电追龙挂入长空,雨打山房惊梦枕。
满铺彩绣镶红锦,波上残阳山倒浸。晚晴天色夜来暗,怕想明朝难就寝。
——拟作《玉楼春》。
却说张阿生闻声识人,情知师父已到,心中不由得由恐转悲由悲转喜喜极而泣:师父来到了!
果然如张阿生所期盼的,师父一开口,就给了自己一分活命的希望!
史天乐听了,只好冷哼一声,子虚剑归鞘,勉强拱手道:“公孙师兄,你闲云中院的童子,太也不守规矩,门中年度考较,不过是检测督促弟子们努力上进罢了,然而这小子悍然行凶,当场杀人,岂能饶过?”
“不问个清楚明白,就要杀了张阿生,万一杀屈了,不是白糟蹋了一条人命吗?”
被称作公孙师兄的说到这里,转身问自己的徒弟:“阿生,你说说,当时是怎么回事儿?”
张阿生尚未回答师父的话,一道身影自远而近:“嗯,的确也该问个清楚,不问清楚他是怎么起了杀心,蓄意害命的,就这么杀了他也的确是便宜了他,白白地屈死了州勺竺的一条性命!”
这个声音插了进来,带着怒火,听来就极为刺耳!
众人一听俱知,这是摩云峰的主持人,死鬼州勺竺的大靠山,子虚剑派的大长老州长永到了!
州长永,在子虚仙剑派里,熟悉掌故的人都知道,他母亲坐家招婿,招的是功勋世家史家的偏门旁支男丁,生下儿子不随父姓随母姓,所以才姓了州,取名州长永。
州勺竺,在州家一族里,依州氏家族辈份是大长老的孙子辈子弟,进入子虚仙剑派,当然是这位大长老的安排。
大长老依他在俗世间的家族辈分,将他安排给史天乐作徒弟,只因为大长老跟史天乐姓氏虽然不同,但是管子里淌的都是史氏家族的血,依史氏家族辈份,史天乐恰恰是州长永的子侄辈。
更有一点,这州勺竺的肉体,恰恰也跟州长永一样,是州、史两家的种搀杂在一起生成的。
州勺竺出身富贵,颇有纨绔风气,也颇为聪明,进入子虚仙剑派的时间虽然只不过二年,但是去年的考较中,却得了个第一,自然也就更受州长永的看重;不想今年年度考较,竟然死在张阿生之手,大长老如何能甘心?
很显然,公孙甫是清楚州勺竺在大长老心里的份量的,只是,不管怎么着,死的已经死了,公孙甫又岂肯甘心让自己的弟子也去死?
何况在公孙甫看来,州勺竺这种人早就该死了,其所作所为,公孙甫也是私下调查过的,当时这姓州的才十一二岁,就开始学着玩弄女人,霸女欺男的坏事没少做。
按门规,子虚剑派不应该收这种纨绔子弟入门,然而,大长老一力促成,其中原因,自非一言所能道尽——公孙甫心里倒是暗骂过:“小畜牲早就该死了!”
公孙甫虽然而心底虽是暗骂,嘴上却不能这样说呀,毕竟如今“小畜牲”既是本门弟子,又是死在张阿生的手里的。依门规,张阿生是极可能也被处死的,想要保张阿生一命,总得找到个理由呀!
公孙甫选中张阿生作弟子,当然是看中了他的修炼天赋,至于张阿生虽聪明却没什么眼界见识,跟本门中大多数心性聪明的弟子比起来,显得有些笨,这反而让公孙甫喜欢:这不是璞玉未凿嘛!
公孙甫相信,一定是有非杀不可的理由,张阿生才会打死州勺竺的,当然,说一千道一万,公孙甫也没想到张阿生有能力打死州勺竺!
打死这种人,也等于是为人间除害,可叹的是,这出手的人,为什么偏偏是自己的弟子张阿生呢?
公孙甫坚决要求要调查清楚,决不允许不调查就直接处死张阿生,这也是暂时保住张阿生性命的唯一的办法。
论子虚仙剑派内之师门辈份,公孙甫比大长老低一辈,闲云中院在本门中名头也不如诸峰上院响亮,但是,公孙甫在本门中有特殊的身份。
还有一点,公孙甫修为并不比长老们差多少;更有一点,公孙甫被他们私下里骂为老疯狗,也就是说,他要是真发起疯来,也够让个别人怕的!
张阿生考较场上打死州勺竺这个事儿,牵扯颇大;子虚剑派掌门人牛德也到了,并且当场开话了:
“出了这种事儿,的确是意外!本门中已经几百年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情了;监场弟子是谁?这个事儿,首先得罚他面壁一百年!
“至于怎么处理张阿生,我看就是先审清楚了,如果张阿生有十分道理,那就罚他面壁三年;如果张阿生只有七八分道理,那就罚他面壁二百年;如果只有五分道理,那就直接处死!”
公孙甫听了,也不好说什么,不过心里还是找点儿不服气的碴儿:狗屁地罚他面壁二百年,张阿生要是不能跨进真道境界,二百年面壁,还不等于是终生监禁啊?
这边公孙甫心里嘀咕着表示不满,那边掌门令下,有人就提溜着绳捆锁绑的张阿生,随大众一起往出云峰上院去了。
到了出云上院,只听得嘡嘡嘡地钟声大响一番,掌门人牛德、大长老州永落座;不一会儿,三长老史震、四长老牛璧君也都到了——唯独没有二长老,前文说过,子虚剑仙派是没有二长老的。
公孙甫自然在座,还有些观战的童子们,也被叫来作人证。
张阿生两腿发抖,哆嗦着讲清了事情经过——说的都是事实,众童子作为人证,自然也都证明张阿生没有撒谎。
就看张阿生这时候的反应和表现吧,明眼人都看得出,张阿生的确是没撒谎。
公孙甫心中略一沉吟,定了主意,当时就抢先开口道:“掌门、长老,我先说一句。
几位师叔请看,就凭我这徒弟吓成这个怂样儿,料他也不敢撒谎,何况众童子们也都作了证——
虽然张阿生这个怂样颇丢闲云中院的脸,但是我还要说,士可杀不可辱!勺竺他明明早就能够取胜,偏偏故意拖延,为什么?他口口声声称阿生是个土包子,还说三道四地满嘴胡柴,他是能胜不胜,故意拖延,只为着羞辱张阿生啊。
阿生气昏了头,失手杀了勺竺,这肯定是勺竺太轻狂太大意了,不应当全是阿生的错!激情杀人都可以宽贷三分,何况失手杀人?更何况是州勺竺造孽在先呢?
平心而论,若换成在座的几位师叔跟这样的对手一起考较,你们哪一位能忍得下去?”
掌门牛德、大长老州长永、三长老史震,还有四长老璧君听了这番话,被僵住了,一时都是无语!
半晌,州长永沉声说道:“他杀死勺竺的功夫,显然不是我们子虚仙剑派的,这个,恐怕得弄个清楚吧?”
“哈哈哈哈!”公孙甫笑了:“这也叫功夫?”说到这里,公孙甫转向掌门牛德说道:
“掌门师叔,我相信大家都明白,这分明就是上不得台面的‘花狗搂腰式’,乡野小儿的打架法门,怎么能叫做什么‘功夫’?”
牛德听得明白,心中也想得明白,左右扫视一眼,只管看众人反应,却并不急于答话。
牛德的沉默,让大长老觉得有机可乘,当即说道:“就算是州勺竺口舌轻薄,但也不是该死的罪过!张阿生凭什么害死他?杀人偿命,欠账还钱,这是自古以来的真理!”
说到这里,大长老转向牛德说道:“掌门师兄,这张阿生必须处死!”
公孙甫听了,更不相让:“你说这话!你是要越俎代庖还是想挟迫掌门师叔?”
州长永闻言大怒:“公孙甫,你是师叔还是我是师叔?”
三长老从旁插言:“公孙甫,作为师侄,你这么说你师叔,你不觉得你才是失礼僭越了吗?我看你是护犊心切,口不择言吧!”
审判会变成了斗嘴会,大长老三长老合伙攻讦公孙甫。
牛德却是看了四长老一眼,似乎递了个眼色,然而四长老如是没见,低下头,若有所思。
牛德见了,就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
斗嘴的三位争吵不停。大长老似乎恼羞成怒口不择言了:“公孙甫,我可不敢当你是师侄,你的好徒弟杀了人,你说不用偿命就可以不偿命,我哪里敢还当你是师侄?我看你倒像是我的长辈师叔才对,你说话就是权威代表,你就是真理化身啊!?”
牛德清过了嗓子,看看争吵的仍然没有停止争吵的意思,心中权衡一番,抬手一拍桌子,大声道:“都不要再吵了!”
掌门毕竟是掌门,掌门不开口时长老可以说话,掌门开口了,长老也罢,公孙甫也罢,自然都闭了嘴。
牛德开口,必有定论,张阿生把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抖抖地听宣判。
大长老三长老公孙甫,包括四长老,人人都凝神屏息,听掌门人下结论,心中都期望掌门的结论如自己所盼!
牛德扫视了一眼,慢条斯理地道:“这个事情呢,我的主张是,罚张阿生面壁三年!”
张阿生听了,几乎要哭了,不是伤心,而是高兴!
公孙甫听了,心里自也是高兴。
大长老听了,气得直瞪眼!
三长老听了,直叫:“这不公平!”
公孙甫听到三长老大叫“不公平”,正要反唇相讥,就听得掌门又说道:“你们不要再争了!这个事,公孙师侄负有教导不明之过,也要处罚,罚十年内不得过问本门事务!”
公孙甫听了,心头暗怒:“原来你这不是处罚我的徒弟,而是借机惩罚我,剥夺我在派中的权利啊!你居然这样打压我,太也歹毒了!”
大长老听了,接过话茬,说的却是:“他虽在门中,从来也就不曾为本门事务操过心,这不等于是没处罚吗?”
四长老早已反驳:“州师兄,掌门亲口下令,十年内不许他过问派中事务,怎么还不叫处罚?”
十年内不得过问派中事务,公孙甫情知这处罚对自己是够阴狠的了!
虽然牛德用心狠毒,但公孙甫却并不插嘴反驳,只是站起起身,准备领张阿生回闲云中院——先保住这个徒弟的性命再考虑其他的吧。
不想三长老望着公孙甫师徒,怒哼一声,站了起来:“掌门师兄,处罚既已商定,我也不想再说什么;不过,我主张,让张阿生完成今年的考较!”
嗯?这是什么意思?三长老此言一出,众人俱都看了过来,两眼里都是问号在闪光。
三长老显然是胸有成竹:“我就不相信张阿生才入门不到一年,就有实力杀死州勺竺——
如果不出现这个意外,应该是张阿生跟我倚云峰弟子元虎进行第三场考较,内容是比剑;元虎的修为跟勺竺不相上下……”
“等等,你提这个是什么意思?”四长老觉得三长老简直是无视掌门,就替掌门打抱不平了。
“什么意思?”三长老接过来继续说道:“我不相信张阿生凭那不上台面的狗屁花狗搂腰式能杀死勺竺,我猜张阿生是先装孬后施偷袭,用了什么奸诈法子!
请掌门和众师兄师弟一起观战,还有,公孙师侄,你也去现场观战!如果张阿生能凭花狗搂腰式跟元虎打个将**手,我也就认赌服输,相信勺竺死得不冤!如果张阿生根本就不是对手,那就证明张阿生必是使奸用诈,必须重重处罚!”
将军将军,这不是将军吗?这一军将得哟,简直就是绝杀铁门栓!
公孙甫听得明白:这不是设陷阱弄火坑,要让张阿生往里跳吗?公孙甫当然是不同意。
然而这个话,大长老听得一愣,转眼间明白过来了,大为欢喜,拍巴掌表示赞同!
掌门牛德听得似乎动心,居然真就同意了!还有那四长老,这一回也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