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贞此时已全然的由不得自己,连呼吸都被他强行的夺了去,他的手,那样的有力,扳着她的脸,霸道却不失温柔的亲吻,从她的唇,娇柔的唇,再到脸颊,再到脖颈。
他的手向下,唇亦向下去,每到一处,所带起的颤栗,足以让陈安贞就此的**下去。
他怎么有那么多的热情,那么多的热情,这样的相对,终是让陈安贞难堪,陈安贞扭了头,微微睁开眼来,眼中,是**账上,垂下的细碎的流苏,她想起,初嫁上轿那一刻,头上盖着的盖头,垂下的红流苏,从那一刻起,她就换了身份,成了他的名正言顺的妻,之后的种种,如梦一样,滑过去。
到如今,只剩得情动,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在沉沉的夜里,深刻的把彼此拥有,所付出的,全部的热情。
这一切让陈安贞害怕起来,像抓不住的未来般,她充满了无助感,下意识的,她的手紧紧的抓着身下的**褥。
宁明远略一侧头,就见到她泛青的指节间,那样的纠结,他俯低身子,抓住她的手,十指纠缠。
他激烈地俯下头吻她,舌尖上似有一团火在她与他的唇齿间肆意燃烧,如带着魅惑的毒药,更带着那一抹的绝望,刹那间焚尽了所有的理智,
“安贞,安贞,对不起,安贞!”他突然的说道,在情动中,此话让陈安贞不由得伤感,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说及此,以为,是他认为自己的强自求欢,还是什么,她完全的听不懂,可是,他的口气是那样的急切,真实,他的脸埋在她的发中,让她看不到,但她却可以想象得到,他纠结的眉间。
她的手轻轻的合到他的腰间去,轻轻的拥住他。
到底还有多少的温情,可以,让他们相互的取暖,只是,她知道,他放不开她,她此时,也是放不开他的。
怎么会这样的,这一次的欢愉,竟有着莫名的伤痛。
也许是因为,他一直说的那句‘安贞,对不起’吧,陈安贞用力的抱紧了宁明远。
身边暗涌的波涛汹涌,那心头的怆慌。
月亮隐在云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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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儿看到涟漪在房门外犹豫着。“怎么了!”她好奇的问道。
“不知道主子们起没起!”涟漪答道,回过头来时,掩了脸上,刚刚的嫉恨,她的眼就要把那紧闭的房门,烧个洞出来。
“应该起来了,每天这时候,少奶奶都是先起的!”秋儿说道,轻轻的敲着房门:“起了,三少爷,三少奶奶!”
果然,听到宁明远在里面轻应了声。
秋儿她们便推门进了里面。
宁明远被晨光刺到眼睛时,唇边还带着抹笑意,肩上有点酥麻,昨夜里,陈安贞就枕在他的肩上,睡得沉沉,应该怪自己,他温柔的看着陈安贞恬静的睡颜,有缕头发,轻轻的掠在她的嘴边,他想拂开它们,却又怕把她惊醒,就那样看着她的脸。
她又一次醒得比自己晚,这在她,是很少的。
都怪自己,昨夜里,不管不顾的,看样子,把她累得够呛。
宁明远用手拔了下**账,一缕光线泄进来,晃了下陈安贞的眼,宁明远看到她微皱了眉,以为,把她弄醒了,正自懊恼着,却见她转了个身,一张小脸,轻轻的依到自己的胸前,还轻轻的摩了下,避开了那抹阳光,她贴在他的胸前,依旧睡得香甜。
宁明远就无声的笑了,不敢再乱动,就那样摊着手臂躺着。
直到秋儿轻轻的敲门时,陈安贞才醒了来,看到自己躺在宁明远的怀中,她忙让开些,看到宁明远齿牙咧嘴的伸了个懒腰,她不由得笑了。
秋儿她们在外室内开窗子,清扫着,陈安贞就穿好了衣裙。
刚踩上那双绣花鞋,就听到内室的纱帘被揭了起来。
宁明远没有在意,眼光还停在陈安贞弯下身穿鞋的动作上,她微微弯低身子,他的手就抚在她的后背上,就在这时,他听到涟漪在说:“水打好了,少爷与少奶奶洗漱吧!”
他的手就僵了下,他抬眼向着涟漪看去。
他看到涟漪正抬眼来看他,眼角眉梢,带着浅淡的笑意,唇边弯起的,还有着一点挑逗。
刚刚的好心情,就在那张刻意的讨好的脸上,结束了。
宁明远坐起身来,接过涟漪递过的衣服,他抬脚下了**,涟漪的手已经伸过来。
“我来服侍少爷更衣吧!”她低低的道。
陈安贞走到水盆那里洗脸,并不在意涟漪的所为,因为,秋儿平日里也是这样服侍他们的。
宁明远硬生生的站在那里,面部的表情有些僵,涟漪,给他系领口的扣子时,故意的慢慢的系着,她的眼于低垂时略略的扫过了他的唇,她略抬起她的脚跟,趁着陈安贞洗衣脸,而秋儿在外室内忙着的空,她凑近宁明远的耳边轻声说:“你夜里又受累了,看你眼圈都黑了!”
这样的话,是他们以前胡闹时,她这样的说过,她看到宁明远慌张的向后退了下,她就笑着低下头去,再转眼看到,**上,那带着欢爱过后的痕迹的**褥,她的眼底,伤了下,走过去,亲手一点点的抚平那些褶皱。
宁明远看到她平静的整理着**褥,这样的涟漪,是他所不认识的了,他感觉到她的可怕,这个女人,明明是恨着的,可是,她怎么可以装得这样的平静。
他想走上去,质问她,为什么不走,可是,陈安贞已经走了回来,坐到梳妆台前梳妆着,他只得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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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这样一点点的滑过去了,涟漪已经来到宁家有半个月了,这一天,她早起时,起得猛了些,口里一阵的干呕,胃翻滚了一会儿,她被自己的样子吓了一跳,转念就惊怔着,直到秋儿喊她,才回过神来。
她一边的打水,洒着院子,一边的想着心事。
不会真的如愿吧,如果是,她的心里一阵的狂喜。
不光这一次了,三两天前,也有这样的反应,就是在服侍陈安贞用饭时,闻到了一点的油腥味,她也险些的呕起来。
当时,她就蒙怔着。
有一个想法,在她心里存了好久,也是她的一个筹码,进到宁家的筹码。
那最后**,宁明远在她那里,扔下那钱,他走了后,她哭够了,趴在桌子上,就看到丫环静玉放在桌子上的一碗药。
那是每次宁明远到她那里过夜后,她都要喝下的。
这是暗门子里的常例了,这是防止妓女们怀孕的。
她的这个,老板娘金镶玉特地的每次都亲自端了来的,因为宁三公子,早就叮嘱了的。
而金镶玉也不想,添任何的麻烦,何况,姑娘若生了孩子,红牌的身份就要下跌的。
她的手已经端了起来,可是,她突然的脑子中一闪,不要,她不要按着宁明远给她规定的路去走了。
赎身,好,随他的意,可是,离开他,不能,她站起身来,把药倒到一株金钱桔下,见到,那黑色的药汗渗到那金钱桔下的土里,很快的,不见,只余了一层密密的药渣,她便笑了,刚开始是轻轻,后来,就越来越大声。
如果老天助我,就随了我的意吧,昨夜里,宁明远在她身上,发泄了所有的怒气,也留下了他的东西。
那东西,在她的身子里,就慢慢的生根发芽吧,她算了算自己月事的时间,刚刚的好。
她揪下一个桔子,在手中揉得汁液横流,那样的发狠着。
宁明远,你要与我撇清,我偏不。
此时,她放下手中的水盆,轻轻的抚上平坦的小腹。
如果,真的如愿,那,谁也不能阻止她进到宁家来了。
她知道陈安贞嫁来几个月了,一直的没有信,连她的婆婆都急了,亲自去带她号脉。
涟漪还不止一次听到宁老太太急切的问着陈安贞有信了没有。
她轻轻的笑了,转身走进屋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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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里,涟漪终找了个理由,走出府去。
到一家药铺,有个坐堂的老大夫,她说最近身子虚,伸出手去,叫他为着自己把着脉。
看着老中医若有其事的拧着眉,涟漪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然后看到,他抽回手去,说道:“姑娘这是有喜了!”
只这一句,别的什么话,涟漪都听不进了,只觉得耳中轰轰的,只这一句:“有喜了,有喜了!”
从那里走出来时,涟漪整个人还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她看到街面上,那些匆匆的人们,她走在他们中间,她好想抓住每个人,对他们说出她的欢喜,可是,人来人往,没有一个人,是她可以倾诉的。
就在一处街角拐弯处,她避开了人们的视线,不知为什么,她蹲下身子去。
“呜,呜!”她抱着膝哭了起来,她无法解释自己的情绪,喜极而泣吗,可是,又是那样的难受。
哭得够了,她站起身来,见到一边,有两个丫环模样的女子,向着自己指指点点,她擦了把脸,只昂着头走过去。
她把自己的尊严踩在了脚下去,抛下一切,只为,回到宁明远的身边去,做他的女人,她发现,自己爱他爱得那样的卑微,关健是,他的身边,有个那么让人疼爱,让人怜惜的女人,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失了先机,她从没有想过,那个女人的残,成就了她的完美,她原本以为,只是尊卑的关系,她才被拒之在宁家之外,可是,见到陈安贞后,她发现,宁明远有真的爱上他的妻子的可能。
可是,她没有退路了,不是吗,她的手,摸上肚子,现在,可以肯定的,里面有着他的骨肉,她生生念念的愿望,终于成真。
她不可以有一点的胆怯与退缩,现在的她,不光为自己,是为着两个人而去努力。
渐渐的近了宁家,望得到那两个石狮子,那冰凉的玉石,如同宁明远的脸,冰冷而决绝着。
她走过去,心中的信念更是执着。
“涟漪姑娘回来了!”门房老赵笑着说。
她笑着点头,至进府起,她处处乖觉做事,宁家人,从上到下,都十分的满意她。
走到园子里时,见到,四姨娘正坐在湖边的亭子里,指着她的丫环长碧,和新来的玲珑摘着秋藕。
她只有走到那里,去请安,四姨娘头也不回的应了声。
待她要走过去时,四姨娘突然的回过头来,问道:“你们三少爷在房里吗?”
涟漪回过头去,看到她一张瓜子脸上,浓妆淡抹,眼梢画得细长,还留着她做戏子时的神韵。
涟漪不敢太着痕迹的打量她,只得垂脸答道:“不呢,去柜上了!”
“噢!”四姨娘轻应了声,似不太在意般。
涟漪见她没了动静,只有再问道:“四姨娘若没有事,涟漪回去了!”
“噢,你走吧!”四姨娘说道。她站起身来,抚平身上锦缎的褶皱,百无聊赖的叫着她的丫环:“长碧,回房!”
那边长碧与玲珑正采得起劲,听了四姨娘的话,只得划般上了岸。
涟漪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眼四姨娘,见她粉色的衣裙上,印满了寂寞的桃花。
涟漪嘴角轻挑,露出不屑的笑意,别人看不出,她在声色场中浸淫过,男女间的微情愫,岂会逃得出她的眼。
她渐渐的走进了三房,却听到了宁明远的笑声,她有些诧异,她以为,宁明远不在家中,不想,原来,他已经回来了。
不知道,他在笑着什么,那样的开心,肆无忌惮的笑声。
涟漪走近去,看到秋儿与石榴站在窗下都在笑着。
秋儿与石榴正绕着一团毛线。
“这是在笑什么?”涟漪走过去,轻声的问道,手也提起个线头,缠起来。
“不知道,还不是小两口在**!”石榴轻声的说道,她憨憨的,圆脸圆眼睛,看着涟漪就说道:“涟漪,今天你有什么高兴事吗,看你,也是眉开眼笑的!”
涟漪摸了脸,无意的问道:“是吗?”
这时,房内,宁明远又轻声笑了两声,还带着话语:“安贞,你这样,要把我吃光了,你这棋艺是从哪个高师了,我不行了,好了,好了,让你弹好了!”
原来,房里那两个人在下棋,必是拿了弹头做赌注的。
就在这时,来旺来了,站在门口向着里面问道:“三少爷在?”
“在!”秋儿答道,见来旺不走也不进来,就向着房内喊了句:“三少爷,来旺有事见您!”
过了一会儿,宁明远走了出来,他修长的手挑起帘子,头伸出来,脸还是向着身后说着:“不要趁我不在,偷我的子啊!”
再一扭脸,脸上笑意连连。
可是,看到涟漪,他的笑就僵了僵。
宁明远的头疼了,涟漪在自己家里,就像个心上背了个包袱,随时让自己喘不上气来。
他见来旺,便问道:“来旺,什么事?
来旺毕恭毕敬的说道:“三少爷,是少奶奶家的事!”
宁明远愣了下,随即回过头去,看了下房内,随口道:“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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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安贞的娘家出事了,陈老爷突然的中风了,晕倒了,家中人慌成了一团。
只不过是这一天的事,早起时,据说陈老爷出去上自己家的柜上去一趟,回来时,就倒下了。
不光是陈老爷中风一事,还有就是,有几个高利贷的,拿着欠据找到了陈家,说是,陈大少爷,欠了他们的钱,要陈家还。
陈大少爷不知跑到哪去了。
家中乱得不可开交。
那几个高利贷的堵在陈家门上,不拿了钱,不肯走。
陈家二少爷陈瑞礼刚巧与妻子去了上海,还不曾回来,家中一个主事的都没有。
只陈太太和一干姨娘太太们,没了主意,差人找到宁府上,找宁明远去帮忙。
天光未尽,宁明远与陈安贞到了陈府上。
那几个放高利贷的,听到宁明远的来头与他的架势,多少收敛了些。
“宁三公子,不是我们不给你面子,只是,这陈家,大少爷卷款跑了,他家里这点东西,还不及还债的,我们不得不妨,要是他们都跑了,我们找谁去要啊!”一个叫做四哥的汉子说道,手拍到宁明远的肩上。
宁明远虽然甚少与他们这些地痞交往,但是,多少也知道他们都是背后有着后台的,不然,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放贷。
“陈家还差你们那点钱吗,你也太小瞧了陈家了,还有……”宁明远侧下脸,盯到那四哥拍到自己肩上的手,目光内敛,却又掩不住的凌厉。
那四哥兀自的愣了下,宁明远的眼神,让他怔了下,没想到,这声名远播于脂粉乡里的宁三公子,还有这样霸气的目光,他嘿嘿的干笑两声,拿回了自己的手。
“还有我们琦王府在,你们,不会也怕我们琦王府跑掉吧!”宁明远说道。
那四哥与其他几个人了下眼神,他只得打着呵呵说道:“既然宁三公子打包票,管他们陈家的事,那我们就琦王府个面子,账款已经与陈家奶奶说清了,明天我们来,希望拿到这些钱!”
说完了,他们就晃晃的走了。
看到他们走了,陈家大太太才放心的迎着宁明远向着里面走去。
陈家虽不及琦王府大,但也算得上大宅子了。
还不及走到内院里,下人们就跑过来说道:“老爷醒了,大奶奶快去,老爷找您有话说!”
陈家大太太,在仆人掺扶下,急切的向着里面走去。
宁明远也拉着陈安贞跟在了后面。
走到陈老爷的房前时,陈安贞看到了奶娘秦妈站在窗下,见了她,忙着跑过来:“小姐,你可好!”几个字说完,一张脸上,激动的险些的哭出来。
陈安贞扶着她的手拍了拍,现在还不是叙旧的时候,她有些急切的进到里面去。
陈老爷,名陈则康,儒商一个。
经商半生,却不想,此时,被几个猥琐的奸商所骗,这一季,走水路运回的茶叶,全是以次充好。
而祸不单行,不争气的大儿子,今天早上,竟将柜上的钱,一洗而空,不知跑到了哪里去了,原来,他欠下了巨额的赌债。
两件祸事夹击之下,把陈老爷气得中了风。
此时,他悠悠的醒转过来,看到竟是陈安贞站在眼前,她的身后,宁明远亦关切的看着自己。
他长叹了一声,心中想到,这一辈子,还是不要做亏心事啊,是自己对不住自己曾经的承诺,所以,陈家才有此一劫吧。
“明远,你过来了!”陈老爷说道。
“是,爹爹,凡事好商量,你不要着急上火!”宁明远向前略低下身子安慰着。
陈安贞则坐在**边,陪着大太太哭着。
“怎么能不急,都是那个逆子,他……”陈老爷一急,一口气息上不来,干咳了两声,陈家大太太忙向前捶着他的背,让他气息顺畅了些。
“老爷,你别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值的!”陈家大太太急切的劝道。
“都是你,平日里惯坏了,吃喝嫖赌,无所不为!这下好,惹了大祸了,你再包庇他呀!”陈老爷气恼的说道。
两位陈公子都是大太太生的,别的姨太太都没有所出,至于陈安贞,她自己都模糊,自己的娘亲,是陈老爷的第几位姨太太。
仿佛,陈家对她的娘亲,提及的甚少。
陈安贞只知道,自己是三岁时死掉的娘亲,隐隐的记忆也都是三四岁之后的事了。
连娘亲是得病去世也是秦妈告诉陈安贞的。
陈安贞想着或许是自己的母亲是不得**的,所以,家中,二姨娘,三婕娘,四姨娘的排下来,不曾少了一个姨娘的。
想必母亲死后,爹爹直接又娶了姨太太,补了她的缺。
在陈安贞的记忆中,娘亲似乎有着一双温柔的手,轻轻的拍在她的身上,哄着她入睡,不过,又不像是娘亲的,因为,陈安贞那时太小,秦妈与娘亲的影子是叠在一起的,有时,她怀疑自己,小时候关于娘亲的记忆,是自己后期加上去的,所有的温柔,好似都来自厂妈,秦妈给了她娘亲一样的温柔与爱护。
陈老爷只对着陈安贞说道:“安贞,我对不起你呢,这是报应啊!”
他只说了这句话,却又被陈太太打断了:“老爷,你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同在当务之急,是叫瑞礼回来啊,家中没有个主事的男人是不行的!”
宁明远皱了下眉,他隐隐的觉得陈老爷对着陈安贞的口气里似有着难以启齿的过往,可是,不好深究。
他只得附和说道:“爹爹不要着急,二哥回来前,我暂时打退那些人,至于大哥,我派人去找他,您不要太急,琦王府的名头,他们还是忌讳的!”
“是呀,多亏了姑爷你了!”陈家大太太说道。
从宁家出来时,天已经全黑了下来。
两顶轿子,一前一后,在黑幽幽的街上,行进着。
宁明远与陈安贞同时想着的,是陈老爷的那句话。
报应,什么报应,还有,陈老爷为什么说,对不住陈安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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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明远找了些关系,把那几个高利贷的压了下去,过了几天,陈瑞礼就从上海回来了,接手着生意,陈老爷这一病,却没有再好,只好一阵,坏一阵的,陈安贞又私自的回家了几次,见到爹爹如此,心里也是难受的。
爹爹在陈安贞的记忆中,就是冷若冰霜的,好像,他向着自己笑的时候都极少。
是不是,娘亲不得**,所以,生下的自己,也是不得**的,她一直这样想的,可是,自己出嫁时,那一抬抬的嫁妆还是轰动了全城,她突然想起,奶娘秦妈当时的一句话,那时,她只在紧张中,不曾留意过,此时,却想起那句话,那样的突兀与不自在,不应该是从一个下人嘴中说出的。
秦妈看到陈安贞对着嫁妆吃惊的样子时,说道:“应该的,这样,他们陈家还是欠着你的呢!”
陈安贞此时想起这句话来,越来越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是想不透。
家中的人,一直的,只有二哥陈瑞礼,对自己是亲昵的。
这一次,他和二嫂回来,亦给自己带了不少的稀罕东西。
二哥拿着一块叫做朱古力的糖向自己嘴里塞的时候,二嫂在一边说道:“看你二哥对你多好,在外面,但凡看到稀罕物,都说,这要是安贞看到,有多好,少有他这样,把妹妹时时挂在嘴边的人,我都妒嫉了!”
陈瑞礼无意识的摸摸鼻子,这是他掩着紧张时,常有的动作。他说道:“安贞本来就让人疼吗,你还不是一样,看到好的衣裳就说,安贞穿上要多好看之类的,看,安贞,你嫂嫂,给你带回了这么多的衣服,要不是我劝着,怕把上海的衣服都给你带回来!”
虽然知道哥哥嫂嫂间这样的开玩笑只是平常,陈安贞还是有些难为情。
陈瑞礼此时穿着软呢的灰色西服,而他的妻子周佳美,则穿着一件小洋装,袖子在肘上面,露出半截的手臂,而裙子亦是蓬松的大裙摆,腰后,飘然着个大蝴蝶结,他们一下轿子,走进府里时,那些看到他们的家人,下巴都快惊掉了。
而二嫂周佳美突然的想起来似的,向着陈安贞问道:“姑爷最近对你怎么样,听秦妈说,看上去,他对你很好啊!”她看到陈安贞只是温柔的笑着,就了悟的说道:“看来,是真的了,这就对了吗,他若对你不好,可是太不开眼了,我们这样的美人,落到他手中,可是明珠投暗了呢!”
她看到陈瑞礼只趴在桌子上,看着新买来的表琢磨着,就说道:“我这回去上海,还在我的小姐妹那里听来了个新名词,叫做离婚!”
陈瑞礼听了,就皱了眉,说道:“你不要讲这些给安贞听,别竟给她灌输这样的思想,其实,女人,还是遵循我们中国的古传统好,三从四德不好吗?”
周佳美道:“当然不好,那只是你们臭男人,用仁义道德束在我们头上的枷锁,你忘了,我们刚看的话剧,噢,这样的,安贞,我演给你看……”周佳美把头昂起来,双手别在身后,在地下来回的踱步,口中抑扬顿挫的说道:“我们再不要做这旧社会的傀儡,我们要打破这枷锁,我们要做新时代的女性,我们有追求爱的权利,有追求婚姻自主的权利,我们要的,啊!”她双臂一挥,气势甚足,高声道:“是自由!”眼还闭上,似很满足般。
有下人在一边吃吃的笑着。
陈安贞亦抿嘴笑了,陈瑞礼则用手抹着额头,他这个妻子,还不是一般的可爱呢。
周佳美一睁眼,看到一边笑着的丫环,就急切的指着她们说:“你们还笑,告诉你们,上海已经在破除奴役制度,提倡,还你们自由,就是说,不要身契,不要奴役,你们,唉,你们什么也不懂!”
陈安贞睁着一双美丽眼睛,她惊诧的听着周佳美的话,听她说道,什么一夫一妻,男女平等,这些,已经不是第一次说起,但,好像,大城市里的许多年轻人,已经这样的行动起来了。
他还听到离婚,听到周佳美说,以后,不只是丈夫可以休掉妻子,女人也是可以通过离婚来休掉男人的。
这些,初生的,先进的思想萌芽,就这样,慢慢的种植进陈安贞的大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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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陈家离开时,陈安贞的心里还沉浸于嫂嫂那些激进的言语中。
轿子进了宁家。直从角门进去,停到天井里。
陈安贞从轿子上下来,秋儿在门口迎着,看她回来,就喜滋滋的迎过来,看到陈安贞看着她的,问询的目光,就说道:“三少爷回来了,在房里,叫我来接少奶奶!”
陈安贞听了,就点点头,与秋儿走回到三房里。
天擦擦黑,可是,屋内没有点灯。
秋儿推开门,就去开灯,陈安贞走进去,在秋儿点亮灯前,她看到内室里,有人,她惊了下,是两个人,正从**上爬起来。
陈安贞呆住了。
她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的人,以至于,身后的秋儿走过来时,没有料到她还站在这里,撞到了她的身上。
秋儿手中的煤油灯,灯油洒了出来,险些波到陈安贞的身上,她叫了声:“好险!”
然后,她奇怪的咦了声,奇怪陈安贞怎么兀自的站在这里不动。
“少奶奶,怎么了?”秋儿问道。
她走到一边的桌子上,放下点亮的灯,回过身来时,她“啊”的叫了声。
她也没有料到屋内有人,所以她看到涟漪与宁明远站在**前时,她吃惊的叫了出来。
随后,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忙看向陈安贞,她见到陈安贞发呆的脸,已经转为了伤心。
她看着,陈安贞的脸似要哭出来般。
她叫道:“少奶奶!”
陈安贞被她的叫声惊醒般,她向后退了一步,似有些害怕。
一转身,她跑了出去。
秋儿还不及跑出去追,身后的宁明远已经箭一样的跑了出去。
秋儿气恼的看向涟漪,平日里喜欢的那张乖巧秀气的脸,带着抹无所谓。
“你在这里做什么,这是怎么一回事!”秋儿替着主子问着,语气气恼。
“你看到什么,就是什么了!”涟漪轻轻的吐出来,不屑的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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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安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可是,若就那样站在那里,面对着宁明远,她感觉到自己很难堪,那样在她耳边,声声许着生生世世的人,怎么就趁她不在家里,与下人们胡闹,还在他与她的**上。
陈安贞也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里去,只是,离开那间房就好。
裙角飞扬着,再顾不得行不摆裙,只一路的急切跑着。
她哭不出声音来,手还是掩住了唇,因为,她受不得这样的刺激。
直跑出三房,跑进了园子里。
一路的长廊,挂着数盏的灯笼,将她的身影慢慢的拉长着,也照着她悲泣的一颗心。
就在要拐到园子的角门处,宁明远一把的拉住了她,从后面,猛的抱住她的身子,让她再也跑不开。
“安贞,你听我说,你误会了!”他紧紧的抱着她,不顾她的手狠狠的打在自己搂着她的腰的手上。
陈安贞摇着头,若她可以发声,定会喊出来的。
宁明远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的说:“安贞,我没有,真的没有做什么,你相信我!”
怀中的人儿渐渐的不再反抗,宁明远扳过陈安贞的身子。
她的泪如断线的珠子般落下来。
他就抹上去,心里很疼,因为,今天他可以解释,可是,那过往呢,他与那个涟漪,怎么是清白的。
“安贞,我对不起你,其实,从涟漪一进门,我就应该告诉你的,她……”宁明远犹豫了下,可是,他还是选择了向陈安贞道明一切。
“其实,涟漪,就是他们传的,我包的那个倚红楼的女人!”宁明远狠下心来说道。
他感觉到陈安贞的身子晃了下,他伸手抱住了她,他的心疼了下,他知道,陈安贞此时的心痛并不会比他少。
可是,那些事,他还是要说的,隐瞒无易,他要她与自己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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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涟漪看到陈安贞不在家,她瞅准了这个时机,她故意的走进正房里,等着宁明远回来。
宁明远走进房门时,看到涟漪坐在椅子上,他吃惊于她的镇定,仿佛她是这里的主人般。
“你出去,安贞不在这里时,你不要进来!”宁明远说道。
“为什么,我怕我吃了你吗?”涟漪说道。
宁明远拽着外衫的领口,心中的气闷,让他难以自如,那涟漪却走了过来。手搭上他的前襟上,轻声的说道:“宁三公子,我来服侍您吧!”
口气与姿势与她在倚红楼时,是一样的,那时,她是他的专属女人,他是她的恩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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涟漪被到倚红楼时,只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老板金镶玉见她眉目清秀,便没有把她当做粗使的丫环,而是特意的请乐师,舞师来教她诸般才艺。
十六岁,涟漪已经成为倚红楼待价而沽的头牌姑娘。
那一年,宁明远已经有了戏子方尚瑜,自方尚瑜之后,他又有了其他的女人,他的朋友,那些被他的爹爹叫作狐朋狗友的朋友们,总是叫他去吃花酒。
醉生梦死间,他已经成了脂粉堆里出了名的富家公子,宁三公子的名头,在脂粉街上是出了名的,出手阔绰,人也俊逸,为着他,那些女人争风吃醋,各妓楼间红牌姑娘比美比艺的事层出不穷。
而涟漪,才刚刚的崭露头角。
也算是一段孽缘吧,那一天,是涟漪第**的出,金镶玉培养她这么多年,只为了这一天,可以成为摇钱数。
可是,涟漪在台上跳了一段舞,又弹唱了一曲,那出价最高的,竟是半百的一个老板,那个老板吃多了酒,只把所有的钱都扔到了台上,其他的人则唏嘘的退场。
十六岁的涟漪,对于走过来抓着她的手的老男人,那样的害怕,可是,身后,金镶玉推着她,直把她推到了二楼她的房间前。
金镶玉笑着向着那个老板说道:“张老板,这涟漪可是害羞的,你可要怜香惜玉哟,涟漪,好好的服侍了张老板,自有你的好处!”她转身下了楼,丫环静玉也走了出去。
涟漪看着那张老板摇晃着关上门,再一回身,他摇着矮胖的身子走过来。
“涟漪,呃,我的小心肝……”他胖胖的手抓住了涟漪的手。
惊怔间,衣衫被他剥到了一半,“啊!”惊怔的涟漪在他的嘴触到自己的胸前时,终于惊醒了,看着张老板的,油光满面的脸,她害怕起来,而张老板的手,也恶心的抓到她的腰间,急切的褪着她的裙子。
“不,你放开我,不要这样……”涟漪惊慌的推开他,跑了不及两步,就被他拽到了,嘶拉一声,拽下去,她已经被剥到了一半的衣裙,涟漪看到,张老板本来已经红着的眼睛,在见到半裸的自己的身子时,更是充了血般。
“别害怕,爷教教你,怎么叫男人疼!”那张老板狞笑着扑过来。
“不要!”涟漪恐慌的,跑到了门前,慌乱的拔着门闩,刚打开,身后的张老板已经拉住了她的肩膀。
他在用力,她亦在用力,门终于被她打开,她欣喜若狂,只探出身子去:“救命!救命啊!”
一声惊叫,使得走廊上正在上楼的一个男人,惊停了步子,他慢慢的转过身来。
那个人敛不住的一身光华,玉树临风,颜面如玉,而他的唇边,一抹阴郁的冷漠,只冷眼的向着这里看来。
只这第一眼,他的年少英俊就已经印进了涟漪的脑海里。
涟漪扑过去,刚抓住他湖蓝色的长袍,她抬起脸来,看向他,见到他,轮廓坚毅的下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孤独落寞。
身后的手也抓住她,那张老板一把的搂住她,向后拽着她:“臭女人,以为自己的贞洁烈女吗,不过是个窑姐,做这个样子,给谁看!”
“救我!”涟漪的手抓紧着这男子的长袍,却被迫的,一点点的松开。
涟漪再叫一声救我,她看到这个男子冷漠的眸子,闪了下,他清俊的眉间亦皱了起来,她看到他一直垂着的手,修长的指尖似动了下,她想也不想的拉住了他的手:“救我,求您救我!”
身后的张老板狞笑着向后拽着她的身子,口中说道:“臭女人,一会儿有你求救的呢!”口气下流而猥琐。
涟漪感觉被自己抓在手中的那只手的冰冷,它没有动,她绝望了,眼前的这个人并没有救她的意思,而身后的张老板却急切的扒着她,向后走着。
她闭上眼,绝望的想着,自己完了,要毁在这个张老板的手中了。
就在她要松开手的一瞬间,手中的那只手却一个反握,抓住了她的手。
“啊!”涟漪睁开眼,见到,一直阴郁的,眼前男人的脸,此时却带着抹邪邪的笑意,他的唇,如染着晨雾般迷离,轻轻的开启,说道:“你叫做什么?”
涟漪惊愣于他比得过桃花的笑容里,她傻傻的回他:“涟漪!”
下一刻,涟漪的身子,就被他拥在了怀中。
那张老板手中突然的空了,气急败坏的说道:“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而这时,楼下的老板娘金镶玉也听到吵嚷声跑了上来,看到这架势便堆着笑上来:“宁三公子,这,您要……”
这个男子便是宁明远,他冷冷的道:“这个女人,我要了!”
一切,便是这样的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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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明远看着眼前的涟漪,她坐在椅子上,仿佛自信满满般。
“你到底要怎么样?”宁明远问道,他拽开自己的领口,呼出一股压抑的,让他要郁结的怒气。
涟漪走过来,轻轻的从身后拥住他:“涟漪什么也不要,只想在你的身边!”
“不可能!”宁明远分开她的手,他转过身子去面对她:“我已经说得很清楚,我与你之间,已经结束了,我不管你怎么进到宁家,现在,我要你走出去,再不要走进我的生活!”
“如果涟漪不愿意呢?”涟漪拉住他僵硬的手,贴近他的身子说道。
她的唇,离得他那样的近,她看到,宁明远的薄唇,那凉薄的,曾在她身上流连的唇齿,她忍不住的,亲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