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雨中昏迷(1 / 1)

“既然你不需要翎儿的好意”

宇文熠城突然冷冷开口,“那就自个去殿外跪着跪到你需要为止”

夏以沫虽然一向知道他的喜怒无常,但乍然听到他竟为着她讽刺了那个女子几句,就毫不犹豫的罚她去殿外跪着,还是有些接受不能。

她说不清是以怎样的一种情绪,瞪着对面的那个男人的,似恼、似恨,愤愤不平,却又莫名的难受。

可是,她这边厢,一双眼睛,恨不能在他的身上戳出几个洞来,被她狠狠瞪住的那个男人,却仿佛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目不斜视,瞳仁冰冷。

夏以沫心中意气一起,连跟他争辩的意愿都没有,只冷笑了一声,“好”就要向殿外走去。

“沫儿妹妹”

顾绣如却突然将她唤了住。

“陛下”

女子转向宇文熠城,“妾身相信,沫儿妹妹她只是因为对俪妃妹妹心存误会,所以才不愿接受她的好意,但幸好以后日子还长,如今沫儿妹妹既已身为陛下的妃嫔,与俪妃妹妹的误会,总有一天会解开的,不如这一次,陛下就不要再处罚沫儿妹妹了吧”

说到此处,顾绣如忽而温婉一笑,明眸如水,望向对面的上官翎雪,“俪妃妹妹,你说是吗”

上官翎雪眼帘微抬,亦望了她一眼,旋即敛去瞳孔里的讳莫如深,柔柔开口道,“娴妃姐姐说的是”

“陛下,妾身知道你是为妾身打抱不平”

语声柔婉如丝,说这话的女子,嫣红唇瓣轻轻漾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甜美笑意,仿佛只因为面前男人如此为她着想,而感到无尽的心满意足。

这样的她,只会越发的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吧

夏以沫突然十分的佩服面前的上官翎雪。像她这般的善解人意又楚楚可怜的姿态,她大抵一辈子都做不到吧

难怪那宇文熠城如此宠爱她。

夏以沫没什么情绪的笑了笑。也许连她自己都有些不清楚,这一刹那,她笑的是什么。笑那个女子的处心积虑,笑那个男人的轻易受用,还是笑她自己的莫名在意

她心中千头万绪,没有察觉那上官翎雪似有些迟疑的瞥了她一眼,“只是,沫儿妹妹她对妾身原本就积怨已深”

说到这件事,女子仍旧难掩涩然一般,轻柔语声,顿了须臾,方才继续开口道,“如果陛下如今再为着这样的小事而惩罚沫儿妹妹的话,只怕沫儿妹妹今后只会更加的怪责妾身”

夏以沫心中忽而一凛。却见那上官翎雪抬起一双垂低的剪水双瞳,情丝万缕的望向对面的宇文熠城:

“妾身恳请陛下为着妾身和沫儿妹妹以后的关系着想,收回成命,不要再处罚沫儿妹妹了”

夏以沫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却是几乎没有笑出声来,“俪妃娘娘,请问一下,你这是真的打算替我求情呢还是在火上浇油呢”

说实话,夏以沫一开始真的没有料到,面前的女子,竟然会如此兵行险招,将她和她的恶劣关系,毫不掩饰的摊开给那宇文熠城看,她还以为她会像她一如既往那般维持她宽容大度的形象,摆出一副委曲求全的姿态来为她求情呢哪知她竟真的肯不惜撕破脸皮,也要令她受罚

大概她也是真的恨毒了她吧

夏以沫唇角不由浮起一抹讽笑。

她突然很想知道,看到这上官翎雪如此表现的那个男人,会有什么反应。

但是,当她蓦然撞上那一道如淬了剧毒的利箭一般射向她的视线之时,夏以沫便知道,她不该对那个男人有任何的期待的

“夏以沫,你不要不识好歹”

男人隐忍的怒气,一触即发。

夏以沫甚至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压迫之感,窒的她胸口都仿佛不受控制的一疼。

“是呀,我就是这样的不识好歹,又怎么样”

俏脸一扬,夏以沫索性连最后的敷衍,也一并卸去,“诚如阁下的这位俪贵妃多言,我与她积怨已深,所以,无论她此刻,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的为我求情,我都不需要”

眉目清冷,夏以沫忽而望向那个款款站在一旁,娇艳如花的女子这就是她的目的吧她一早就知道,在她说出那样一番话话之后,自己便更加不可能接受她所谓的帮忙吧

她成功了。

“上官翎雪,你现在一定很高兴吧”

夏以沫毫不掩饰的讽刺。

“沫儿妹妹,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女子有些不知所措,试图解释一般。

“够了,上官翎雪,收起你楚楚可怜的无辜”

夏以沫毫不留情,“明明你心中跟我讨厌你一样讨厌我,所以,没有必要再假惺惺的装出一副跟我亲热和谐的嘴脸来”

“夏以沫”

突如其来的凌厉嗓音,将夏以沫所有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语,于一刹那间,尽数硬生生的截断。

夏以沫望着那个咬牙切齿般唤出自己名字的男人,这一刹那,他冷峻眸底燃着的灼灼怒火,照出自己倒影在他墨黑瞳仁里的身影,像是恨不能就此将她焚毁殆尽一般。

就因为她说了他心爱的那个女子的几乎坏话吗

因为她在他心目之中就如同白璧无瑕一般美好,所以容不得其他任何人的侮辱吗

夏以沫突然很想笑。

“怎么了难道我连讨厌什么人,厌恶什么人,都要你宇文熠城核准吗”

“你说的没错”

宇文熠城却蓦地接过她的话头,语声冰冷而强硬,“夏以沫,你可以喜欢什么人,或者可以厌恶什么人,都由孤说了算”

他讨厌她不在他的掌控之中的这种感觉。他要她,要她所有的情绪,都只能因他而起,她的爱,她的恨,他都要参与

宇文熠城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念头,从何而起,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也无心追究。

他只知道,他必须给面前的这个女人一些教训,这样,她才会明白,谁是这里的掌权者。

他要挫败她所有的锐气,拔掉她身上所有的刺。

让她从今以后,只能依附于他的存在。

“将夏以沫带下去,在殿外跪着”

古潭般的寒眸,卸去一切情绪,宇文熠城冷冷吩咐,“直到她知错了,才能起身”

这样的结果,夏以沫毫不意外。或者因为她对面前的男人,再也没有什么不该有的期待,所以,当听到他如此冷酷无情的下出这样的命令之时,她一颗心,什么感觉都没有。

“知错”

咀嚼着这两个字,夏以沫轻声笑了笑,“如果一个人的爱或恨,他自己都做不了主,那么,这种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潋滟容色,夏以沫甚至没有再看对面的男人一眼,脚步轻抬,也不用侍卫押解,自觉的就往殿外走去。

宇文熠城一双寒眸,钉在她纤细的背影上,明明该是那么柔弱的一副身子,却偏偏如顽石一般倔强令人越发的想要将她毫不留情的摧毁,令人越发的想要看到她无能为力的崩溃之时的脆弱

男人锐眸,狠狠一厉。

似乎感受到背后的目光,夏以沫忽而脚步一顿。

“宇文熠城”

女子没有回头,惟有一把回风旋雪般的嗓音,脆生生的响彻在偌大的永和宫里,“你先前说,我的人,我的心,你都要”

嗓音一轻,女子澄澈而干净的声线,在这一刹那,却异常清晰,“可是,你的心,都不在我这里,又凭什么要求我的心,属于你呢”

他不爱她,却要求她来爱他,多么荒谬,不是吗夏以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话,大抵她真的是被他的霸道刺激了吧才会跟他这种人浪费唇舌。

意识到这一点,夏以沫不由狠狠抿了抿唇。脚下亦不再停留,随即踏出了那只叫人压抑如巨石般沉重的偌大宫殿。

宇文熠城却久久望着她的背影,他的耳边,似乎还萦绕着她最后一句话,像是一颗不经意投到他心湖的石子,漾起丝丝涟漪。他却抓不紧,也捉不到。只任由它们渐次平息,只余一片冷凝。

一旁的上官翎雪,却是心中凛然一动。抬眸,顺着男人的视线,望向那个走出殿外的女子。一双似水明眸,深深的妒恨,却像是荒野里疯长的野草一般,一刹那布满整个瞳仁,再也难以拔除。

殿外,日光正灿烂,一片初夏的繁华景致。

夏以沫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里跪了多久。一开始,她还能状若无事的跟两个丫鬟说说笑笑,虽然立刻被无情的禁止了,她倒也并不觉得怎么懊恼。只是,当最初窝在胸腔里的那一股意气,渐渐被消磨掉之后,那些蚀骨腐心一般的疼痛,也开始一寸一寸的爬遍她的全身。到最后,除了无尽的疼与累之外,夏以沫已经什么感觉不到了。

本来经过昨夜的一番折腾,她全身上下的骨头,便是又酸又痛,如今又被迫跪在这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之上,无疑是雪上加霜。五月初的天气,虽不至于热的让人受不了,但那灼灼的日光,绵延不绝的照在身上,却也渐渐如同酷刑一般,夏以沫只觉一片头昏脑胀,说不出来的难受滋味。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夏以沫早已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头顶上的一轮烈日,亦不知在什么时候,渐已西斜,融融日光,也变得不再那么炽烈,蒙上了一层阴影。

有烈烈风声,从不知名的地方吹起,一开始,带来阵阵清凉,渐渐的,那风势却越来越大,吹得一地花落,盘旋在半空中的柳叶与花瓣,携着阵阵沙尘,吹拂在夏以沫脸上,有些涩涩的疼。

一个不小心,风沙入了眼,夏以沫下意识的抬手去拭,许是一动也不动的跪的太久了,她甫一抬手,身子便有些支撑不住的摇摇欲坠

“小姐”

柔香与翠微赶忙小心翼翼的将她扶了住,触手所及,却是夏以沫不能抑制的轻颤的身子。

“小姐,你怎么样”

眼瞧着她家小姐越发苍白的面色,翠微心中一疼,急急的道,“不如休息一会儿吧”

她话音未落,却只听平地里一把娇媚的嗓音,忽而掠了过来:

“休息沫儿妹妹她还没有向陛下承认错误呢,又怎么能够休息呢”

夏以沫顺着女子的声音望去,果然便看到了那一脸幸灾乐祸的瑜贵人,而她的身旁,是刚刚从永和宫出来的宇文熠城、以及上官翎雪。

远远望去,那并肩而立的一对男女,犹如芝兰玉树一般般配,当真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

夏以沫眼眸发涩,视线模糊,可是,这一刹那,她还是清楚的看到,那个男人濯黑的一双眼眸,在淡淡扫向她之时的那种漠然与冷酷

就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抑或只是透明的。

心口一苦,夏以沫突然只觉说不出的有些难受。

“我没事”

咬了咬牙,强撑着从两个丫鬟的搀扶中,直起身子跪好,夏以沫不再多看那群人一眼。

她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多么困难,她亦绝不会妥协,她一定不可以向他们低头,她不会求饶,更不会认错,她决不能让他们如愿

死死咬着牙关,夏以沫一言不发。

那瑜贵人却不肯放过她,径直走到了她的身边,然后,故意抬起眼睛,望了望晦暗的天色:

“看这天色,像是马上就要下雨的样子沫儿妹妹你难道真的打算就这样一直跪下去不成我劝你,还是趁早向陛下认错,服个软,这样陛下说不定就会饶了你”

说这话的女子,语声温柔,倒像是真的在为她着想一般,只是,那蕴在她声线里的一抹幸灾乐祸,却还是藏也藏不住的泄露出来,听起来诡异极了。

夏以沫抬起头来,望了一眼那面无表情的男人,此时此刻,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面容冷峻,神情阴郁,就像这天色一般,不近人情。

“不必了”

紧咬了咬牙关,将语声中不受控制的溢出的丝丝颤抖隐了去,夏以沫撑着胸腔里的一股意气,硬声开口道,“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也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

宇文熠城眸色清冽,冷冷听着她口中一字一句的咬出的不妥协。先前,只是远远扫了她一眼,他也看清了她苍白的容色,她单薄的身子,固执的跪在那里,就像是摇曳在寒风中的一棵娇小的栀子花,柔弱却又异常坚强。

看来她真的是铁了心,想要跟他作对。

“很好”

男人凛冽嗓音,被掠起的狂风,卷入夏以沫耳畔,有些虚无缥缈,又仿佛字字珠玑,“夏以沫,孤就看看你能够撑到几时”

她要自苦,那就由得她去。

宇文熠城不再所言,他甚至没有费心再多看一眼那个跪在地上的单薄身影,一张清俊面容,殊无半分表情,径直从她的身边走了过。

夏以沫望着他宝蓝色的袍裾,被风吹起,有一角甚至堪堪擦过她的衣衫,可是,他却视而不见,看也没有看她。

夏以沫跪在那里,一双纤细的小手,不由攥紧了身下的衣衫。仿佛惟有这样,才能支撑住她此时此刻跪住的姿态。

上官翎雪轻盈的脚步,在她身边微微一顿,然后,款款追上男人的步伐,与他并肩离去。

那瑜贵人见状,唇角自是难掩一笑,居高临下的睥睨了她一眼,“沫儿妹妹那你好好跪着吧,本宫也先走一步了”

面对她的嘲讽,夏以沫什么反应都没有。或者,她真的只是太累了,累到没有力气,跟她一般见识。

“沫儿妹妹你这又是何苦呢”

顾绣如不知何时,也从永和宫走了出来。

夏以沫费力的抬眸,瞥了她一眼,“不知娴妃娘娘又有什么话要教训我”

她真的够了。听够了她们一个一个的冷嘲热讽、陷害谋算。

顾绣如却仿佛浑不在意她的冷淡,自顾自般开口道,“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若我是沫儿妹妹你,我便不会与陛下硬碰硬像俪妃妹妹那样,三言两语之间,就能够左右陛下的决定,那才是真本事”

夏以沫心中一动。面前的顾绣如,所说的确是金玉良言可是,她为什么要提点自己还有,先前在永和宫之时,她似乎也是真心为自己说话

夏以沫望向她。

那顾绣如却仿佛知道她想要问什么一般,在她开口之前,已经抢先一步出声道,“快下雨了,沫儿妹妹你自己保重”

话似已说尽,女子在丫鬟的陪伴下,缓步向着自己的宫殿走去。

夏以沫却只觉心头一片混乱。

空旷的殿外,又只剩她一人。

一片狂风卷起。大雨陡然倾盆。

豆大的雨点,连绵打在她的身上,如同刀割一般。

夏以沫跪在地下,抬眸望去,只有茫茫一片雨雾。

视线越来越模糊,身子越来越沉重,重到她再也支撑不住。

眼前一黑,夏以沫什么都不知道了。

(九头鸟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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