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药吧”
夏以沫小心翼翼的扶柔香坐起,然后将搁在一旁凉的差不多的汤药端了过来,舀起一小勺,吹了吹,送到了她的唇边。
柔香欲伸手接过,“小姐,奴婢已经没事了,让我自己来吧”
夏以沫却没有由着她,温声道,“太医说,你现在应当静养,能不动就不动”
知她家小姐是心疼自己,小丫鬟眼眶瞬时一红,不由垂了眼眸,嗫喏道,“这些日子,一直是小姐在照顾奴婢”
闻言,夏以沫不禁一笑,“傻丫头从前都是你和翠微照顾我”
说到翠微,主仆二人却同时心中一伤。
夏以沫忙敛了去,将青瓷小勺中的墨色汤药,喂到柔香唇边,轻声道,“现在,就给我这个机会来照顾你吧”
柔香没有再说什么,垂眸含了汤药,眼中却是难掩的阵阵热意。
殿中一时极静。只闻苦涩药香,袅袅萦绕。
一碗药喝尽,夏以沫起身为她斟水漱口,柔香抬眸,一瞥之间,却是正触到自家小姐颈上的青,听闻是那阮迎霜,因为寒蝉草一事,元气大伤,身子一直不怎么好,而远在褚良国的阮元风,也在得知亲妹遭受的一系列委屈和迫害之后,虽然因为政事牵绊,未能亲自前来离国,却也是派来了心腹,一来为着保护阮迎霜的安全,另一方面,却也是有着震慑的意思
无论是因为阮迎霜自身,还是因为她背后的褚良国,总之,这些日子,宇文熠城确实大部分时间,都陪在她身边的
尽管夏以沫装作不在乎的模样,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种心底刺痛的感觉。
面对那个男人,她终是做不到完全无动于衷。
明知道,在他的心目中,有比她更重要的东西,甚至有比她更重要的人,可是,当他真正时时陪在另一个女子的身边的时候,她还是会觉得心中难受像被人拿着细针,一下一下刺着般的难受不会致命,疼痛却是极尖锐而清晰
这些日子以来,为着照顾柔香,她迫着自己不去想他,身体的疲累,让心底的痛,渐渐麻木,在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的时候,在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期待的时候那个男人,却再一次跳进她的生命里,打乱她所有的平静
哪怕是在梦中,他都不放过她
只是,梦由心生。到底是他不肯放过她,还是她自己不肯放过自己呢
夏以沫不知道。
也不想追究。
缀锦阁里没有掌灯。她就那样缩在床角,双膝紧抱在胸前,将自己整个人都埋在这样的黑暗之中。
偌大的寝殿里,一片寂静。惟有角落里,中。
上官翎雪款款立于窗前,一袭浅色直纹长裙,将她玲珑的身段,衬得越发窈窕,烛光掩映下,仿若九天仙子一般。
抱琴推门进来,匆匆行至她的身后,低声道,“娘娘请放心,一切都准备好了”
这样的结果,上官翎雪丝毫不意外。可是,当听到丫鬟的汇报之后,她还是不由的笑了笑。那如花笑靥,漾在温软唇畔,越发衬得那樱唇,似要滴血一般妖娆艳丽。
“那就好”
许久,上官翎雪方才浅笑出声,一把柔婉至极的嗓音,也不知是在跟身旁的丫鬟开口,还是自言自语,“本宫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过了今夜之后,那个夏以沫,会陷入怎样的境地”
像是想到了那样的情形,女子漾在唇畔的盈盈笑意,也仿佛越发的浓丽起来,衬着那姣若秋月般的精致脸庞,使得整个人有一种令人屏息般的美艳动人
只是,她的一双眼睛,那一双本应柔若春水般的明眸,此时此刻,却是淬满了蚀骨的怨毒,如同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悠悠望向窗外
若是细看的话,会发现,女子眼眸落向的方向,正是那御花园的一隅,流觞亭的所在
上官翎雪就那样静静的立在窗前,一双温软眼波,如水一般,瞳底锐意,似好整以暇的等待,等待着好戏的上演
势在必得。万无一失。
茫茫夜色,如泼墨一般,从天际铺洒下来。一丝光亮也无。
虽已是三月,但天气却还是寒凉,始终不肯回暖。尤其是此刻,春风料峭,将人衣袂吹得猎猎作响,夏以沫下意识的将身上的衣衫,裹得紧了些。
一个人走在这偌大的皇宫里,静夜沉沉,一时只闻她孤单的脚步声,夏以沫心中不由的掠过丝丝奇异的感觉。
远处,灯火璀璨,隔着半个皇宫,却仿佛隔成了两个世界而她则置身于黑暗中,只有手中的一盏灯笼,发出微弱的光,照亮着脚下的一小片青石路
头顶,如钩新月,半隐在厚实的云层之后,如镶了一层银边,漾开些微的白晕。冷月清寒。
也不知走了多久,远远的,夏以沫就看到那个笼在夜色中的身影尽管她看不清他的模样,却只那一道毓秀挺拔的影子,已令她心中一暖
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男人缓缓转身,望向她的方向
明明两个人离得那样远,明明夜色浓厚,灯火昏暗,可是,这一刻,两人隔着这样远的距离,却仿佛已足够看清彼此
他与她就那样久久凝视着。
夜色,仿佛在这一刹那,突然静了下来。
一切的声音,仿佛都变得有些虚无缥缈,仿佛都在渐渐的远去,宁静而致远。
许久,夏以沫方才抬起脚步,缓缓向亭中的男子走去。
(九头鸟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