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初夏,天气已然热了起来,融融日光,透过稀疏的树影倾洒下来,一片斑驳。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
夏以沫与柔香放任马儿在山涧饮着水,自己也暂且歇息一下。
“小姐,我们现在往哪儿走”
从自家小姐手中接过水袋,柔香未顾得喝,便开口问道。他们原本打算往西南而去,那里有船出海,可是,此去路途太过遥远,再加上其后宇文熠城的追捕,变数实在太多,他们不得不重新考虑。
夏以沫从怀中取出宇文烨华一早为她准备的地图,望了一会儿,似在思量着什么。
柔香顺着一起看去,在落到某一处的时候,心中就是一动。
“小姐,不如我们回朔安国去吧”
小丫鬟突然提议道,“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离国皇帝绝对想不到咱们会回去朔安国”
语声一顿,“况且,老爷和夫人都在朔安国,若是我们回去的话即便那离国皇帝寻得我们,有老爷和夫人的庇护,他也不能将小姐你再硬抢回去”
这才是她最多考虑的地方。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以那离国皇帝对自家小姐的执念,只怕找不到他们,绝对誓不罢休而唯一能够阻止他的,也就只能依靠朔安国的力量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亲眼看着自家小姐是怎样的神伤,若是离开的话,自不愿再给那宇文熠城任何带回她家小姐的机会。
听到她说回去朔安国,夏以沫却是微微一怔。
即便她决意离开宇文熠城,但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再回到朔安国去
“回到朔安国”
夏以沫冷静分析,“是,或者我真的可以就此躲过宇文熠城,但是,柔香,你难道不知道那司徒陵昊,又是什么人吗”
夏以沫自嘲一笑,“比起宇文熠城,司徒陵昊他更不会放过我更何况,当初若不是他领兵叛乱,又怎么会有今日的一切呢”
说到后来,夏以沫不由的目中一凛,嗓音渐低。尽管她恨极了宇文熠城,与他再无可能,但对司徒陵昊那个人,她却是极厌恶,半分也不想与他再有任何的交集
所以,除非万不得已,她绝不会再踏足朔安国半步。
柔香亦知自己乱了分寸,才会想起这样不靠谱的提议。她一心想着自家小姐该如何躲避那离国皇帝,却忘了朔安国如今的那位国君,原本也是一头狼
回到朔安国,却是无疑于方出虎穴,又进狼窝了。
她亦是关心则乱。现在一想,更觉自家小姐说的有道理。
还好。
只是
“小姐,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走”
柔香不禁问道。
三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如何才能最有效的避开宇文熠城的追逃,才是眼下最棘手的问题。
夏以沫思虑的也正是这一点。
电光火石之间,夏以沫脑海里忽然划过一个念头
“柔香,你方才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夏以沫沉吟道,“或者,我们应该返回京城”
柔香心中一跳,“小姐的意思是”
她已经隐隐猜出自家小姐的想法了。
“小姐的意思是,等到宇文熠城醒了之后,他一定会认为这三天之中,我们早已经出城走远了即便他要追,也是往城外方向追去,京城之内,反而会成为最安全的地方”
“没错”
夏以沫道,“我们只需要在京郊寻一处地方住下,等时间一长,搜捕不再那么厉害的时候,我们再决定去哪儿”
这未必是最好的法子,却是如今最有可能躲过宇文熠城的追踪的法子。一动不如一静,想来那个男人是不会料到她就在京郊,他的眼皮底下吧
事到如今,也只能冒险一试。
柔香显然也认为此举可行,遂道,“小姐,那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回去”
夏以沫点了点头,“嗯。”
顿了顿,“齐墨大哥为我们准备的那两张人皮面具呢”
“在这儿”
柔香低头往包袱里找去。
夏以沫原本有些微微出神,心中却忽而窜起一股异样的不寒而栗,那是一种面临危险近乎本能的直觉
“小心”
眼前刀影闪过的同时,夏以沫蓦地拉着柔香向一旁躲去
一晃神之间,两人面前已立了十数个黑衣蒙面人,手中兵刃,映着淡薄日光,泛出青冷寒芒。
明明是融融夏日,但这一刻,偌大的山林,却充满着萧瑟的肃杀之气。
“小姐”
柔香心中一紧。尽管这变故来的太过突然,但她也知道,这群蓦地冒出来的杀手,是冲着他们来的。
他们是谁
难道宇文熠城已经知道了,她逃走的消息,派人来追他们
不,不会的,这些人一出手就是杀招,不会是宇文熠城派来的
夏以沫脑海里迅速的转过无数的念头。
“你们是什么人”
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夏以沫硬声问道,眼风却是下意识的扫过如今身处的环境,寻找着可以逃走的机会。
当中为首的一名刺客,显然也并不打算隐瞒,冷声道,“我们自然是奉命来取越妃娘娘性命之人”
横刀夏以沫面前,这群刺客却并没有急于对他们痛下杀手,显然认为他们如今已是瓮中之鳖,绝对难逃一死。
听他一语道破自己的身份,夏以沫却是心中一凛。
“谁派你们来的”
夏以沫问道。尽力拖延着时间。况且今日就算是要死的话,也要死个明白不是吗
“皇后娘娘阮迎霜还是上官翎雪”
一个一个名字念过,夏以沫揣测着,毕竟,想要要她性命之人,也大抵只有他们三个了。
“不”
夏以沫突然想到了什么,抬眸,蓦地射向对面的刺客首领,“不会是皇后或者阮迎霜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今天会从别苑里逃走是上官翎雪,是不是”
她决定离开这件事,只有她与宇文烨华知道所以,除了上官翎雪可能从他的口中得知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
她甚至不敢想象,这到底会不会原本就是宇文烨华与上官翎雪设好的圈套
夏以沫不想以这样的恶念来揣度宇文烨华,可是,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却还是不由的漫过阵阵的悲哀。
那刺客首领似乎也并不意外她会猜出幕后指使之人,也不打算否认,只冷冷道,“娘娘若是想要知道,谁是欲取你性命之人,不妨下到地府之后,自己去问阎王”
眸中蓦然迸出肃杀之气,便听那刺客首领一声长啸,下令,“动手”
刀光剑影掠起的同时,半空中却突然炸开一道狼烟,清越声响,在一触即发的杀戮中,显得格外清晰。
这明显是传递信号的声响,这一出变故,大出一众刺客的意料之外,一时竟顿了顿。
夏以沫心中却是蓦然一动。
而就在这个时候,树上却蓦地飘下两个人影,挡在了她与柔香面前
那刺客首领亦是见机极快,也不管这突然冒出来的两人,是何方神圣,惟有一个字,“杀”
话音方落,训练有素的十数名杀手,瞬时横刀而上,出手之际,尽是杀招。
而挡在夏以沫面前的两个青衣人,则一个挺身上前迎敌,另一个却是护着夏以沫向后退去,“娘娘”
便听那人低声解释道,“属下二人是王爷派来暗中保护娘娘的方才属下已经将信号传递了出去,王爷看到之后,一定会赶来救娘娘您的”
拼命挡下面前刺客的一记杀招,青衣人转身将夏以沫推至马前,咬牙道,“我二人先在此拖住这群刺客,娘娘快走”
只这一会儿的工夫,他身上已是数道伤痕,艳红的鲜血,将衣衫染得失了本来的颜色,不知还能撑得几时
而不远处,他的同伴,更是全身浴血,却丝毫未退,以一人之力,牵住了大部分刺客的攻击
夏以沫知道他们如此奋不顾身,乃是忠于宇文烨华的命令,可是,眼睁睁的看着两条鲜活的生命,正因为救她,而一点一点的消逝,她还是感到心里阵阵的发凉
“小姐”
柔香在一旁急切的催促。她虽也知道,他们一走,这两个人大抵等不到援兵来,就会命丧在刺客刀下,可是,即便他们留下,也于事无补,如今,唯一能做的,也就是逃出去,才不负他们的牺牲
夏以沫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最后看了一眼那两名侍卫,咬了咬牙,不再犹豫,夏以沫翻身上马,招呼柔香,“走”
马儿似乎也意识到了身后的危险,只拼命的狂奔着。
夏以沫甚至不敢再去看背后的惨烈,只一个劲儿的打马前行,呼啸而过的熏熏夏风,割得人脸颊生疼,心跳如擂鼓,掩盖了世间的一切声响,惟有浓烈的血腥之气,顺着清风,不断的飘进鼻端,即便走出老远,却还依旧弥漫在空气里
夏以沫不知道他们跑了多久,跑了多远。直到马儿嘶鸣,停在近在咫尺的一处崖边,再也不肯向前
原本还能够看得见身后的追兵,也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失去了踪迹不知是被他们甩掉了,还是被宇文烨华赶来的增援截住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厮杀,仿佛就这样消弭无踪。夏以沫却没有半分劫后余生的喜悦。
身下的骏马,似极为烦躁的在原地打着转,呼哧呼哧的打着响鼻。前方就是万丈深渊,再往前一步,便会粉身碎骨。夏以沫只觉一颗心跳的飞快,一下一下打在胸腔深处,沉重闷疼的像是被人生生撕出一个口子般。
方才的满目血腥,仿佛还在眼前,刺得双眸生疼。夏以沫一抹眼睛,触手是大片的水泽,被风一吹,沁凉如冰。
“小姐”
一旁的柔香担心的唤着她。她已经跳下了马背,一张小脸,仍是一片惊魂未定的惨白,但眼中更多的却是对自家小姐的担心和关切。
方才若非谦王府的两名暗卫,或者此时此刻,她与小姐已经命丧那群刺客之手了
她怎能不怕
所幸小姐如今安然无恙,否则,即便她做了鬼,也不会放过那上官翎雪
“柔香”
夏以沫却突然开口,嗓音沙哑的不成样子,“我们回去看看”
即便明知那两名谦王府的暗卫,可能已经凶多吉少,可是,夏以沫却还是想回去看一眼,亲自确认
他们,毕竟救了她的性命。
柔香方自要劝,却听得平地里,突然蓦地响起一道暗哑嗓音,“夏以沫你还想逃到哪儿去”
如一柄磨的锋锐的利剑,蓦地划破万籁俱寂的空气,凛冽声响,被呼啸而过的山风吹得破碎如絮,却是如同冰棱一般,灌进夏以沫的耳中,掀起惊天骇浪
这熟悉到叫人心痛的嗓音,凌厉刺骨,像极尖锐的一根针一般,刺进她的心底。夏以沫怔怔的望着不远处伫立的那个男人今日的他,一袭月白色常服,愈发衬得整个人丰神俊朗,宛如神祗正是她清早起身,为他亲自挑选的。她为他宽了衣,还为他绾了发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往日,她也常常为他绾发。
今天却是最后一次。
她绾的极认真,一丝不苟,墨黑的发,束在玉冠里,如世间最翩翩的那一个清贵公子可是,这一刻,男人却是发丝散乱,眼眸血红,一张清俊脸容却是苍白如纸,像是整个人狼狈而落魄
他死死的望住她,一双墨染的寒眸,似殇似痛,却又如利刃一般的攫紧她,像是恨不能将她揉进他的眼底一般,仿佛惟有这样,他才能够永远看住她,令她再也难以从他的眼皮底下逃脱
“宇文熠城”
望着那个一步一步向她逼近的男人,夏以沫久久的怔在原地,呢喃轻问,“你怎么”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宇文熠城截了断,“夏以沫你想问,孤怎么会追上来,是吗”
就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男人突然凛冽一笑,“夏以沫,你在我的饭菜里下药,算好了时辰会让我昏睡不醒但你一定想不到,当我察觉到不妥的时候,我会不惜自伤,就为着保持清醒来寻你吧”
夏以沫顺着他的话,怔怔的向他的手臂望去她这才发现,他的左臂处,早已是一片血红,艳红的鲜血,零零碎碎的散落在他月白色衣衫上,像雪地里绽开的朵朵红梅,妖娆而艳绝而他走向她的这一路,草地上亦留下一连串点点的血迹
刺目生疼。
一瞬间,心痛如绞。
那划在男人左臂上的道道剑痕,就像是同时划在夏以沫的心上一般,仿佛他有一分疼,她就有十分疼。
夏以沫下意识的向后退着。她不想看他,不敢看他仿佛多看他一眼,都会令她的心,多伤一分,令她坚定的意念,多崩塌一分般
脚下一绊,夏以沫重重跌倒在地。像是再也没有力气。
“夏以沫,跟我回去”
宇文熠城停在她的面前。他没有伸手去扶她。他只是居高临下的望住她,一双清眸,像是淬了浓墨一般,沉黑的不见底,眼中锐利,却是如刀锋一般,带着决不罢休的狠绝与势在必得。
一字一句,全无转圜余地。
他望着她的眼神,令夏以沫感到害怕,感到无尽的疼痛。令她几乎想要沦陷。
“不”
夏以沫拼命的摇着头,像是仿佛惟有这样,才能够将心底所有的脆弱赶走一般。
“宇文熠城,你放我走吧”
明明是融融夏日,夏以沫却只觉寒冷似隆冬,她整个人都在不住发颤,说出口的嗓音,却是异样的柔软。
她甚至是在求他。一种绝望到极点的乞求。
他就在她面前,她已没有力气再逃。
或者,她本就已逃不掉。
她只能求他,求他放过她。
即便如此卑微,她还是要离开他。
宇文熠城眸中陡暗的骇人,落在面前女子身上的目光乌黑凌厉,好似冬日寒冷刺骨的风,将她紧紧的包裹住。
“不可能”
几乎从齿缝里挤出的三个字,卷着烈烈山风呼啸而起,宇文熠城冷笑一声,猛地伸手,一把将夏以沫扯起,“夏以沫,我告诉过你,我不会放你走永远”
一句“永远”,像是他给她的判决,像是他箍在她身上永恒的枷锁,不放不离,至死方休。
“宇文熠城”
夏以沫没有挣扎,一双顿在面前男人眼睛上的眸子,甚至依然从容,说出口的话,却是字字如刀,她说的是,“你真的想逼死我吗”
那从她口中轻描淡写般吐出的一个“死”字,像蓦地捅向宇文熠城的又一刀,左臂上的伤口,仿佛在一瞬间又疼痛起来明明早已痛的麻木了,不是吗
夏以沫却在这个时候,伸手一点一点的掰着他擒在她手臂上的修长手指,用一种像是要生生的将他从她的生命里剜去的力度。
“宇文熠城,你放过我吧”
退后一步,与近在咫尺的男人拉开距离,夏以沫没有看他一眼,嗓音无力却是异常平静,“我不想再跟你一起留在你身边,只会让我觉得无尽的痛苦”
她饱满艳丽的唇,一丝血色也无,眉心苍白,一双澄澈透亮的眼眸,却是空荡荡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她缓缓开口,一字一句,“宇文熠城,我求你,你放我走吧”
轻轻巧巧的几个字,却是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她再也没有力气。无论是爱他,还是恨他。
都已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宇文熠城望着她苍白的侧脸,是呀,她甚至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
“夏以沫,你就这么想离开我吗”
男人勾唇冷笑,带着无比深刻的自嘲。
“是”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从夏以沫口中吐出,她甚至没有丝毫的犹豫,冷寂的如同再也无法点燃的一片死灰余烬。
宇文熠城一双墨眸,却是一刻之间,似卷起无边风暴的夜海,凛冽视线绞紧在她身上。
“夏以沫,孤也只有三个字,不可能”
垂在衣袖里的双手,被宇文熠城攥的死紧,与她凝望的一双黑眸,噙着狠绝,杀意,果断利落的不做任何掩饰。
“夏以沫,若是今日你敢离开孤半步”
男人一字一句威胁,“孤保证,你缀锦阁的人,一个都不会剩还有,胆敢帮你逃跑的宇文烨华,以及被关在天牢的宇文彻你若是还想离开,孤保证,他们,孤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是万万人之上的一国之君,是拥有生杀予夺大权的王者,他永远都知道用什么样的手段,来对付她
夏以沫全身都在发抖,心中凉意一阵盖过一阵,如坠冰窖。
她不是没有想过,他可能会迁怒旁人,但心底却总还抱着一丝希望,觉得他是在乎自己的,即便自己走了,他也不会真的对他们怎么样可是,这一刻,他这样平静的威胁于她,令夏以沫相信,若她离开,他真的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们
宇文熠城,你为什么要这么心狠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
心底疼痛如潮水而来,夏以沫死死咬住唇瓣,这一刻,却连质问的力气都没有。
宇文熠城没有再逼她,却是不容抗拒的向前一步,像是要将眼前的女子抓进怀中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轻呼,“熠城”
男人一顿之间,不知何时出现的上官翎雪,已如一只蝶般,向着他们的方向扑来
她身后,是堪堪伸出手去,似乎想要阻止她的宇文烨华,以及数十禁军侍卫。
起风了。方才还一片明媚的天色,不知何时已被乌云渐渐笼住,像是一场好雨即将落下。
(九头鸟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