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其实是我伪造了你的尸骨,令宇文熠城以为当初你落崖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耳畔嗡嗡作响,白冉冉脑海里反反复复回荡着这句话,浑浑噩噩,如同笼了一团迷雾般,一时之间,竟什么也反应不过来。
祁清远没有看她,许是不知做出这样事情的他,如今该如何面对她,惟有愈显哑破的嗓音,在被窗外蔼蔼暮色笼罩的一片暗黄流光的房间内,缓缓响起,像诉说一场久远的梦,“当时,你刚答应嫁我为妻不久虽然是因为父皇的缘故但我还是很高兴,想着总有一天,你会喜欢上我,与我真正在一起”像是想到了当时的美好期待与希冀,男人苍白脸容上,浮现细微的笑意,温润眸色里,一刹盛满的尽是当年的无限憧憬,但渐渐的,那暖阳一般的眸光,暗淡了下去,只剩一片凄楚,“那时,宇文熠城却仍在四处找寻你的下落我怕有一天,若是真的被他找到你的话,你便会回到他的身边我不想失去你,最后,想出了这样的法子,好令他死心”
说到后来,男人的嗓音已听不出什么凄苦茫然,惟有一片平静。就仿佛知晓某种既定的结果般那样无望的平静。
白冉冉怔怔的听着祁清远口中这一段不为人知的旧事,混沌思绪里,忽而闪过一个念头若是当初那个男人早一些找到她的话,现在的结果又会是怎样的呢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呢
她不知道。甚至下意识的不敢去细究那个答案。
“祁大哥为什么现在你要告诉我这些事情”
白冉冉茫然的问。既然他已经瞒了她这么久,为何不继续瞒下去为什么还要告诉她,再一次扰乱她的心绪呢
“这些事情,迟早会泄露”
祁清远笑了笑,“与其到时候被别人揭穿,不如由我自己说出来的好”
男人明明在笑,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里,却溢满了悲伤。
白冉冉心底那因为知晓他做过这样的事情而起的一抹不舒服之感,在触到他的眸光的一刹那,便再也怨责不起来。
“祁大哥,对不起”
这五年多的相处,点点滴滴都在心头,内疚像是绳索一般缠绕住白冉冉,令她几乎喘不上气来,“如果当初你没有从江中救起我,如果我当初没有留下的话你根本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或许,在一早知晓他对她的心意的时候,她便应该离开那样,面前的男人,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越陷越深了
祁清远却蓦地抬头望向她,一瞬,像是想要望进她的眼底去一般,但旋即却是别开眼睛,不敢再看她,“冉冉,根本不关你的事情当初,你一早便拒绝了我若不是后来出了父皇的事情,那个时候,你也不会答应做我的妃嫔况且,一直以来,都是我费尽心机的想要留下你罢了”
男人语声平淡,就仿佛在诉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实,只是,那样看似无喜无悲的字字句句中,一笔一划却都刻满了他难藏的苦涩与痛楚。
白冉冉心中像是被刀绞着般难受,这样将自己践踏的祁清远,让她心疼。
“祁大哥,你不要这样说”
白冉冉垂了眼眸,嗓音微涩,“当初,若不是你救了我的话,我也不会活到现在更不会有安儿和乐儿这些年来,你为我们付出了很多,你待我,待安儿和乐儿,真的很好很好”
那个时候,她从崖上跌落,在江水中泡了整整三天,奄奄一息之际,是他行船经过那里,将她救起也是在那个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月余的身孕,因为遭受连番的重创,以致着胎不稳,是他拼尽一身的医术,常常是成夜成夜不眠不休的守着她,一面调理着她的身子,一面还要费尽心力的保全她腹中的孩儿
从验出她怀有身孕,一直到她生下安儿和乐儿,那半年多间,是他寸步不离的陪着她,是他救了她和两个孩子的性命也是他,这些年来,无微不至的照顾他们母子三人,让先天不足的安儿和乐儿,得以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长大
他为他们真的付出了很多。
比起他为他们做的,即便他真的曾经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总归是她欠他的多。
像是能够看穿她的所有想法一般,祁清远恍然一笑,“所以,这些年来,冉冉,你对我只有感激之情吗”
苦涩如黄连的嗓音,在一室静默中漫延开来,仿佛轻轻一碰,便是满身的伤痕。
白冉冉张了张嘴,她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可是一瞬,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祁清远却突然开口道,“冉冉,你之前说等救回安儿和乐儿之后,就与我真正在一起现在,这句话,还做的准吗”
男人嗓音极轻,尾音渺渺,像是被风一吹,便会碎成一片泡沫,上天入地再也难寻。
一瞬,白冉冉听见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轰鸣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蓦地狠狠戳中了一般,剧烈的收缩了一下。
他问她,那句话,还做的准吗
是啊,在他要去救安儿和乐儿的前一夜,她亲口对他说,当他平安回来之后,她便与他真正在一起
后来因为出了宇文熠城的事情,这几天他又昏迷不醒,她都几乎已经忘了那日的承诺
她不想回想当日自己是在怎样的心境下,做出那样的决定,但现在
这一切,还做的准吗
连白冉冉自己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她的沉默,仿佛早在祁清远的意料之中。可是,即便明知她会犹豫,但是当亲眼见到的时候,他还是觉得一颗心像是被人用力的剜去了一角般,那样刻骨的疼痛,将他几乎淹没。
可是,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不是吗
压住五脏六腑间冰冻一般的刺骨寒意,祁清远轻声道,“冉冉,这件事情,我们就当做没有发生过吧”
淡若烟云的嗓音,幽幽回荡在静谧的房间里,白冉冉蓦地抬眸,望向面前的男人窗外,暮色四合,暗淡日光,照进房内,将祁清远苍白的脸容,映的模糊一片,像笼在薄薄的一层雾霭之中一般,掩住了所有最真实的情绪
祁清远却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视线,温声开口道,“安儿与乐儿,原本就是宇文陛下拼却性命救得的这些年来,他也从没有忘记过你宇文陛下他一定很高兴,你回到他身边的”
一句“他一定会很高兴,你回到他身边的”,像是揉尽了男人所有的苦涩与痛苦,厚重到如同钝刀子一下一下剜在心头上一般。
回到那个男人的身边
白冉冉突然一片茫然。
这些年来,她从没有想过,她还会回到那个男人的身边,她甚至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与他能够再次相见是,她一直在刻意的躲避着有关他的任何消息,逃避着想起他,逃避着跟他有关的任何事情
哪怕是自他再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几次三番的救得她的性命,一次又一次的求她给他一个机会,与他重新开始她都从未想过要再回到他的身边仿佛哪怕只是这样稍稍一想,她都会觉得对不起自己那些年来的心伤与痛楚
是呀,他曾经那样的伤她至深。
可是,当他再一次强势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当知道他这些年来一直在找她,因为她的“死”而痛苦了这么多年,当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次又一次的不顾性命来救她,还有,这一次,哪怕她告诉他,安儿和乐儿不是他的孩子,他却还是冒了生命的危险,去救了他们
他为她做的这一切,若说毫不动容,也许连她自己,都骗不过
可是,回到他的身边
真的可以吗
他给过她的那些伤害与痛苦,真的可以不再计较吗真的可以一转身,便将过去的一切错失成败,都一笔勾销吗
蜷在掌心的指尖,用力到泛白,掐的掌心生疼,可是,这样细微的疼痛,却不能叫白冉冉心底的茫然无措,叫她所有的矛盾挣扎清晰起来
前方就像是有一道强光一样,刺进她的眼底,令她看不清也摸不着,她不知道该怎么走,更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一切都是混乱的。
祁清远静静的凝看着面前的女子,贪婪的像是要将她所有最细微的情绪,都尽收眼底一般,但他又是那样的悲伤,像是下一刻便会决堤,再也无法承受这样沉重的伤与痛。
祁清远甚至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血液一点一点冰冻起来的那种刺骨的麻木与寒冷。
“冉冉”
他唤她,他想告诉她,回到宇文熠城的身边吧,可是,一张嘴,暗红鲜血,却蓦地从口腔里涌将出来,溅上他胸前大片的衣襟,一片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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