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相对着身侧的管家道:“去请大夫来。”
管家俯下身同一旁的小厮交待了一番后,便见着那小厮匆忙跑开,与顾念卿正擦肩而过。
玉玲只静静的候在顾相身侧,不言不语,眸中却满满的都是对那男子的信任。她抱着手炉,呼吸在寒风中结成白气,一张小脸在这白气后头有些模糊不清。
顾念卿走进院中,便见着那黑衣人正张大嘴,呼出阵阵白雾。
“相爷,这是为何此人为何会在相府中”女子声音清脆,在寒夜中倒是格外的清亮。
一双眸子忽闪,顾念卿将小脸缩到斗篷里头,蹲下身来,细细的瞧着那黑衣人,道:“除去腿上的血迹,身上也有呢”
鹿岳站到她身侧,少年一手按在腰间的软剑上,一手却是将顾念卿挡在后头,以防那黑衣人忽然出手伤人。
地上满是鲜血,因着夜里太过寒冷,竟有些凝固了。黑衣人捂着腿上的伤口,鲜血却是从指缝间滴落。
“这是被什么利器伤着了”鹿岳皱着眉头,道。
顾念卿点点头,颇以为然。
鹿岳出身武侯世家,一眼便能看出,那黑衣人的腿应是被伤到骨头了,只差些许,便已到了腿上的大动脉。
便是能医治好,此生亦是不能再行动自如了。
“伤他之人,应是不想要他的性命。”鹿岳伸出手,在黑衣人腿上点了点,大抵是点中了穴位,鲜血竟是慢慢的不再往外冒。
顺手将黑衣人脸上的黑布撕开,便见着是一个其貌不扬的男子,眉眼间竟还有些熟悉,似乎曾在哪儿见过一般。
“这不是”玉玲惊呼一声,掩着小嘴惊诧不已。
顾相拧着眉心,亦是看出了那人的身份:“这是朝廷钦犯。”
此人的画像贴满了大街小巷,杀人无数,今日竟是逃到了相府中了。
“朝廷钦犯”顾念卿沉吟片刻,猛地抬眸望向白姨娘的房间,道:“可是,姨娘”
她忽的站起身来,拎起裙摆便往里头跑。鹿岳担忧她的安危,忙跟在她后头。
白姨娘的房门是从里头锁住的,顾念卿敲了敲门,却不曾听到里头有任何响动。顾念卿心中着急得很,只将裙摆高高提起,抬脚便往门上踹。
鹿岳一时哭笑不得,这妖女当真是没规矩,哪儿有大家闺秀是如同她这般模样的
顾念卿心中可管不了那么多,鹿岳在一旁却是看得分明,她看似用力,实则却是带了七分假。
她在顾相跟前,是不敢露出自己的能耐的。
鹿岳抬腿,只在门上踹了一脚,那扇门便飞到了里头。
房中的场景更是叫人心惊。
玉玲远远的看着,忙捂着眼尖叫了一声,揪着顾相的衣摆,声音颤抖,道:“相爷,贱妾好害怕,白姐姐,白姐姐是死了吗”
顾相拍拍她的手腕,却是抿唇不语。
顾念卿脸色微白,却到底还保留这理智。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方走进房中来。
白姨娘的双眸死死的瞪着床榻前的方向,脖颈上的口子上鲜血已然凝固,床榻上的鲜血滴落到地上,将床榻前染红。
顾念卿颤抖着双手,走近白姨娘的床榻前,细细的打量着房中的一切,不放过一点儿线索。
桌案上的灯烛仍在闪烁不已,许是房门大开,竟有寒风吹进,那本就闪烁不已的灯烛,更似是要随时熄灭一般。
顾相自外头走进来,正对上白姨娘那双不甘的眸子。背后寒毛竖起,他忍着心中的畏惧,走到白姨娘的床榻前。
长靴上沾上血迹,暗色花纹上头,红色妖冶分明。顾相站定在白姨娘床榻前,双眸猛地闭上。
死了,竟然是死了
“白”顾相皱着眉头,竟是想不起白姨娘的闺名来。
当初她被提为姨娘时,仍是个天真浪漫的小姑娘,最是胆小,只如今,那胆小的姑娘,竟是被人残忍的杀死在这院中。
“一刀致命。”鹿岳上前捂住顾念卿的双眼,只扫了一眼白姨娘的脖颈,便已知晓杀害白姨娘的人,定是外头那黑衣人。
锦被上的血污已凝成一块,白姨娘不甘心的瞪着双眼,双手僵硬的弯曲着,许是曾经历过一番挣扎,白姨娘的寝衣与发丝皆是凌乱不已。
顾念卿静静的将鹿岳的手拿开,望着白姨娘的尸体,唇边勾起一抹冷笑。
她早便说过,她生平最恨的,便是旁人威胁她。
何况白姨娘临死前所说的话,分明是在心虚,她娘亲的死定然与白姨娘脱不了干系。
“夫人呢夫人为何还不来”顾念卿定了定心神,转身冷冷的望着外头,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的揪着裙摆,似是在压抑自己的怒意一般。
“大管家不是自诩最是喜欢三妹妹他亲手将姨娘害成如今这副田地,为何他不出现还有夫人,平日里最是宽容的当家主母,她在哪儿”顾念卿双眸变得通红,竟是掩面而泣。
顾相一时有些沉默,玉玲小心翼翼的从外头走进来,站定在顾相身侧,伸出一根手指头,悄然的勾着顾相的大掌。
顾相脸色本是不大好,只在玉玲勾上他的手掌那刻,心头的怒意消了些许。他侧目道:“去将夫人与大管家请来。”
身侧的小厮应声退下,只方才踏出房门,便见着罗氏与大管家正匆匆奔进院门来。二人的衣裳皆是整整齐齐的,只面上皆有些微红,罗氏的脖颈上更是围着厚厚一圈儿的狐狸皮子,将整个下巴与嘴唇挡住。
大夫正在替那黑衣人诊治,满地的血迹叫人心中发寒。
罗氏拎起裙摆,慌忙跑进白姨娘房中。
“啊”
只她方踏进门来,便已忍不住尖叫出声。从她的角度,正好可以见着,白姨娘不甘心的瞪着她,惨白的嘴唇微微张开,仿佛是在诅咒一般。
罗氏连连后退几步,脚下一歪,眼看便要跌倒在地。
大管家的双手动了动,却是从罗氏身旁经过,匆匆赶到白姨娘床榻前。
罗氏跌倒在地,自是狼狈不已。只此时她已无暇顾及自己的形象,只捂着自己的双眼,连连尖叫。
顾念卿垂下眼帘来,默默的后退两步,让开一个空地来,正好可以让大管家看得到床榻上的惨象。
这一切都是他做的。
顾念卿小指动了动,毫不客气的哼了一声,道:“大管家与夫人倒是来得巧,白姨娘的尸首都凉了,你们才一起赶到,着实是巧合得很。”
顾念卿的重点,正放在“一起”二字上。
大管家有些不忍心的移开视线,便见着罗氏正呆呆愣愣的坐在门前,双目无神的望着里头。
“大小姐慎言,我不过是在院门前遇着夫人,方一同过来罢了。”大管家声音冰冷,隐隐带着一丝警告。
顾念卿却是淡淡扫他一眼,不置可否。
顾相不知晓他与罗氏的私情,旁人还能不知晓不成莫说旁的,便只罗氏安排在“惊鸿小筑”院门前那几人,只怕早便对这二人之间的私情,一清二楚。
罗氏以为有心腹把守,便能万无一失,当真是可笑至极。被最是信任的人背叛,方才是最痛苦。
顾念卿低头对上白姨娘死不瞑目的视线,怜悯道:“前两日还活生生的一个人,如今却是再也醒不过来了。世事无常,谁也不知晓明日会发生什么。你说呢,大管家”
顾念卿意有所指,大管家只背手而立,满面坦然。
这方是真真的瘾君子。
明面上看着最是坦荡,实则不知心中藏了多少的坏心思。
“相爷,贱妾有些害怕。”玉玲低声道。
她咬着下唇,不敢抬头。只小手却是将顾相的手握紧,虽有些颤抖,却是坚定至极。
顾相心头的烦躁被抚平,他牵着玉玲走出房门,正从罗氏身旁经过,却是不曾低头看她一眼。
罗氏一袭暗色斗篷上沾了些尘土,便是在她抬眸望向顾相时,玉玲却是借着众人看不见,暗暗的低下头来,对着罗氏勾了勾唇。
无声的挑衅。
罗氏攥紧双手,咬咬牙,从地上爬起来,手脚利落的拍拍身上的尘土,低声哭道:“怎么会,白姨娘今日还是好好儿的,怎么变成这般模样”
顾相出去了,顾念卿与鹿岳对视一眼,亦是走出房门。
浓重的血腥味被风吹散,房中的女人却是不曾合上双眼。
大夫已将那黑衣人的腿包扎好,此时早已取了银两,出了相府。
出了这等事,相府绝不是他能久留的地方。
“是你杀了白姨娘。”顾念卿指着黑衣人,道。
鹿岳只定定的站在她身前半步,以一个绝妙的防守的姿势,将顾念卿护在身后。
“”
那黑衣人嘴唇冻得发白,对于顾念卿的质问,不置一词。
他自是能看出,这相府中做主的,正是顾相。于顾念卿一个小丫头,他还没有搭理的心思。
“卿儿,莫要平白冤枉了旁人,这位”罗氏顿了顿,看清了黑衣人的相貌,方继续道:“公子,他亦是被旁人伤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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