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启轩在被明圣帝封了南藩王后,明圣帝又像是害怕他不服自己的决断要赖在上京城不走似得,三申五令地派了使臣催促夏启轩前往封地。
夏启轩一口气憋在心里,可奈何明圣帝的决定没有谁能够左右,他只能是憋屈地认栽,前往南番当一个小王,心中已然是恨透了夏天勤。
不过夏启轩这一走,皇权争斗的盘面下就少了一方权势,夏天勤与夏斌也少了一方劲敌。
原本夏天勤被夏启轩分拨去的势力与盘口随着夏启轩的迁出上京也全数回到了夏天勤的手中,甚至于好些曾经倒戈向夏启轩的大臣也明里暗里地上访夏天勤,想要再次入他麾下。
如此的吐气扬眉自然是让夏天勤喜不自胜,他在府邸里头听说夏启轩在除夕夜后就被明圣帝三三催促着上路了,临走的时候还特地修书一封上奏明圣帝说是到了南番之后定会日日尽心为民,期盼有一日能够重回皇族亲人们身边,但明圣帝理也不理,巴不得夏启轩一辈子呆在南番不归。
夏天勤在府邸里头暖着炭火烫着热酒,厚实的大氅披在身上,合着下酒的小菜吃得有滋有味。
他抬起干瘦的手腕,夹起面前的一颗去壳的牡蛎,沾了盐放进嘴里咀嚼,配上温过的梨花酿,瞬时间便觉得人生快意,闲适喜悦。
“道长,还是你的法子好啊,本太子原本这个心里还是打鼓的,也不是说不信道长,只是觉着哪有这么容易就能除去一个对手的事,可是本太子还是小瞧了道长你的神机妙算啊,这一回毫不费力地就把我那个侄儿给赶到了南番去,本太子的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说罢,夏天勤招呼了婢女为青赫渊人添酒,高举杯盏就要同他碰杯。
“来,本太子敬你,祝咱们二人第一回的合作便如此顺利,得道长相助实乃本太子之幸事,道长神机妙算,比夏晟卿那阉人厉害多了!”
清酒缓缓入杯,溢着梨花的清香与酒液的醇香,青赫渊人握起了青瓷酒杯,抬起手腕与夏天勤碰一碰杯沿,发出叮咚的响声。
“哈哈,小道也不过是掐准了皇上多疑善忌的心思罢了,承蒙太子殿下抬爱,日后与太子殿下共谋这天下事,才是小道人的幸事。”
青赫渊人笑呵呵地与夏天勤碰饮,梨花酿的甜辣在舌尖滚卷,煞是多滋。
“太子殿下可知道这梨花酿为何好喝,为何香醇?”
青赫渊人转着腕部,将杯盏中的酒液在青瓷杯中晃荡了两下,才送入口中呷吸,发出畅快的呵气声。
“大概是用料较好?”夏天勤将喝空的青瓷杯捧到面前来嗅了一嗅,两颊有些酡红。
青赫渊人笑了一声,手中的拂尘甩着换了一个边儿,一把山羊胡捏在手中细细厮磨,双目依旧如往日一般精意不减。
“要酿一壶梨花酿,酿酒的小农们需在春日摘下枝头开得最灿的梨花万朵,放进青顶山泉之中洗净,浸入清酒酿制,辅以各种香料调试,装坛后还要埋入桃树生长之地,在地下一尺深土中等候整整三年方可启坛开饮,过程实在繁琐。”
他的嗓音尖尖细细,在说出这一段制酒的过程时候又呷了两口梨花酿,打出两个酒嗝来。
“但就是因为制作过程这般繁琐,酿出来的梨花酿才格外地清甜醇厚,酒香沁人。”
夏天勤挑了挑眉,干瘦内陷的双颊微红得有些突兀。
“制作过程,繁琐不繁琐本太子可不管,只要好喝就行。”他笑了一声道,“也只有身处在高位的时候,才能够时时刻刻饮到这般美酒,吃到各类佳肴。”
“诚然,太子殿下所言极是,但小道人想说的并不是这个。”青赫渊人将酒杯摆正,端坐起了身子,正色道,“太子殿下在皇权争斗的路途上,便如同酿这梨花酿一般,过程越是繁琐,越是艰辛曲折,最后的结果才能越尽人意。若是酿酒到第二到第三到工序就觉得繁琐疲累就弃了,是万万酿不出好酒来的。而争权夺位到第二回第三回就累了疲了放弃了,最后也是大功未能成的。”
“道长这是要劝本太子在夺权的路上万万不可懈怠吧。”夏天勤笑了笑,复而将面前的一盏梨花酿亲自为青赫渊人斟满,“道长且放心便是,本太既然踏上了这条路,就没有回头的余地,此生只为坐上皇位而搏。本太子在这世上一日,便会为了权夺皇位而筹谋上一日。”
他的声音沉重而低哑,眯起眼来望着青赫渊人,定然道:“本太子是父皇亲定的太子,也相信最后的大莱君王宝座做一定会是本太子所有,届时太子“酿的这杯梨花酿”,还请道长一同欢饮呢。”
“那是一定,最后太子殿下荣登大宝之时,可别忘了小道人为太子殿下鞍前马后的功劳。小道人也不求别的,只求太子殿下保小道人,荣华一生,坐拥金银与美女万千,让小道人后半生沉溺在温柔乡中便可。”青赫渊人精细的面孔显得十分猥琐,两撇山羊胡随着他的说话声一抖一摆。
“好说好说,今日事今日妥,明日事明日成,祝咱们心中所愿,各自到达。”
两人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不同的面孔上却挂着对于欲望与金权同样的渴热。
青赫渊人与夏天勤酒过三巡至夜幕深沉,窗外树杈上晚鸟低叫呜咽,方才告辞离去。
青赫渊人的住所离太子府三百步远,他从太子府出来时,便感受到寒夜凉风扑打在他因喝了酒而微醉烫热的脸颊上,瞬间将他的酒气也吹散了几分。
以至于他徒步三百步,回至自己的住所后,身上的酒气已然被冬夜的寒风给吹得差不多了散了。
青赫渊人步入屋中,升了个懒腰后将披挂在身上的大氅取下挂上了屋中木架,正要步近屋中的木桌前将屋里的灯烛点上,但他才方走出两步,就听得耳畔嗖嗖两声,似有什么东西擦过他的耳旁直射向桌子那头。
而在下一刻,原本还是昏暗黑沉的屋子便瞬间亮堂了起来,灯烛已然被点亮,火苗噗嗤曳动着,在屋子里的每一处角落都洒满暖黄的光晕。
“与大莱的太子饮酒,可还欢畅?”
屋中蓦然响起一人的声音,那人嗓音清冽又带磁性,响在这寒风簌簌的夜里,却也不让人觉得冷厉。
听到这人的声音,青赫渊人原本还警惕得吊着的一颗心,瞬间就放了下来,又兀自悠闲踱步到地窖边上,将藏在屋中的烈酒给捧了两坛子出来。
“不瞒你说,那大莱的太子虽然看着阔气,着实是个小气的人,什么梨花酿,分明就是清水对了些女儿红,还不如我亲手酿的烈酒来的飒爽。”说罢,青赫渊人启封了一坛子的烈酒咕咚开饮,又抛了另一坛给那人。
那人笑了两声,抬手轻松接过青赫渊人向他掷过去的小酒坛子,也一把掀开大红的酒封,仰头饮了起来。
“眼下夏天勤对你还是不错的,你刚为他完成了一桩大事,想来他日后会更加的倚仗你。”那人淡淡地说道,舔舌咂了咂嘴巴,饮酒时偶有一两滴酒液粘漏在唇角,他抬手以指腹将唇边的酒液揩拭去,薄唇勾着一抹弧度,很是好看。
“哎呀,我不过是照着主人你的吩咐,向夏天勤谏言罢了。多亏主人的计谋,夏天勤现下对我是十分的器重呢,还许给我荣华富贵,车马美人。”
青赫渊人笑了笑,脸上露出的表情与在夏天勤面前完全不同,竟是难得地有些忠厚爽朗。
那人握着酒坛对着他指了一指:“得亏你的戏演得不错,我看你演个奸人,倒是得心应手的很,把夏天勤糊弄得一愣一愣的。”
“哈哈,过奖过奖!”
青赫渊人咕嘟的喝下两口烈酒,两坨酒晕更加深了,但他的面容很是淡然从容,全然没有了在夏天勤面前的奸邪狡诈。
两人将两坛子的烈酒饮尽后,屋中满是酒气,青赫渊人方才在夏天勤的府上已经喝了许多梨花酿,这会儿子回到自己府中又与此人喝下一坛子烈酒,眼下不停的打起了酒嗝。
而那人却也并不打算在青赫渊人的住所处多待。
喝完了酒以后,那人便从怀中掏出了一笺信件来,两指夹着递给了青赫渊人。
“这里边是下一步计划的详细内容,接下去你就按照里头的内容来做,若有什么事,你按照老规矩来找我。你这住处我不会常来,以免引得夏天勤怀疑。”
青赫渊人点点头,遂将那人递过来的信件给藏进了袖子里头,双手并着举至头顶,此时恭恭敬敬地轻言了一声:“我记下了,主人慢走。”
那人轻嗯了一声,披上黑色斗篷,运气点足飞身而去,片刻便消失在黑夜之中,只留下他身上残留下的淡淡檀香,混着烈酒的气味,很快也消散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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