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午后,晴空万里,湛蓝无云。
明圣帝拨往边疆支援战事的五万精兵整装待发,乌压压的队伍气势浩大,在明圣帝亲自为他们践行后,在上京城百姓们崇仰祈祷平安的凝视下,带着大莱国的希望与明圣帝的期许,踏上了前往边疆之路。
为数五万的支援军要迈过浩浩城郭,越过皑皑黄土,长途跋涉十数日才能到达边疆。
这样十数日的路程下来,往往是要累得人筋疲力竭的,但士兵们却不能够有丝毫抱怨,只因为战事迫在眉睫,多耽搁一天多休息一会儿,边疆的战况就多一份危险。
徒步跋涉着士兵们尚且没有抱怨,在马车里舒舒服服地坐着的人却抱怨了起来。
军队方行使了一天,坐在行在队伍最前头的马车里的太子夏天勤就连声不满地抱怨了起来,近三个时辰的路途中,他已提出了两次要停军整顿休息,说是长途颠簸的马车让他身子不适。
养尊处优的人鲜少受车马劳顿,前去边疆那样远的地方就更不消说了,夏天勤的一番抱怨虽然有些情由,可却也不免让士兵们反感。
五万大军紧赶慢赶着跋涉,不就是为了能够早一日到达边疆支援在前线奋战搏杀的战士们吗,夏天勤身为太子,不但没有丝毫体恤兵将之心,反而只为他自己的感受着想,贪图安逸而拖慢行程,他日即便是登上王位,也不知是怎样一个心思狭隘的君王呢。
反观黄尘烟一个女子倒是淡定的很,在行军途中,她都待在马车里头看兵书,偶尔还出言慰问兵将们是否劳累,自己却没有对车马劳顿的颠波说过一丝一毫的埋怨之语。
夏天勤与黄尘烟两人的行事态度一相对比,自然也就显得黄尘烟更得士卒之心了。
而在军队行驶近了两日后,五万大军的后头又跟上了一只只有千人阵容的队伍。
这支队伍里有两顶马车,一顶深色一顶浅色,被士兵掺簇护送着在寒雨关的休整地与太子和黄尘烟一行大军汇合。
大军要在寒雨关的休整地稍做休息两个时辰,黄尘烟在马车里呆的闷了,就启了车帘下去溜达一圈,顺便看看后加入大军的贵人是什么身份。
而当黄尘烟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的时候,却迎面撞上了一双笑意妍妍的眼。
“明珠公主?”
黄尘烟对于在此处见到夏子衿不免愣了一愣,她身为大莱的公主,讲道理是没有理由跟着军队一起去边疆阵营的。但是夏子衿明晃晃的笑容近在眼前,任她不解也的确是事实。
夏子衿看出了黄尘烟的疑惑,便笑着解释道:“说来惭愧,我此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跟随着队伍来只是为了去边疆之地祭拜亡故的母亲,和行军助战倒是没有什么关系。”
“原来如此。”黄尘烟点了点头,复又笑道,“公主来了也好,这两日我都是一人呆在马车里,十分憋闷,这下可有说话的伴儿了!”
“瞧你说的,我可听说了前两日黄特使你用功刻苦得紧,太子在抱怨车马劳累的时候,你还兀自悠闲地躲在马车里头看兵书,那里有闷坏的样子,在路途上尚且就这般用心,待到了边疆,还指不定怎么废寝忘食地忙活呢,比起我那太子二哥,可不知好多倍呢。”
夏子衿拉着她在寒雨关口走走四处散心,话中虽有调侃意味却也毫不掩饰她对黄尘烟的赞许,若是黄尘烟身为男儿身,凭着她吃苦耐劳的好性子加上骨子里的将门血性,假以时日比之昔日的精武将军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黄尘烟淡淡笑了笑:“我只是怕时间不够罢了,毕竟咱们现在尚在路途之中,对于边疆那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也不了解,多做些准备总是好的。”
匈奴人凶悍好战,且狡猾多遐,这些天来黄尘烟翻遍了兵书,将百年内与匈奴国的大小战役记载也都仔仔细细地看了许多遍,发现匈奴人擅长马上作战,制造重兵器的技术也是一流,而边疆辽域广阔,最是适合马上作战,无疑给了匈奴国一个很大的优势。
她眼下还没有发现什么能够将匈奴国一击及败的方式,遂这些天来心里头一直悬着,也并不轻松。
夏子衿抿唇点头,虽然她有前世的记忆,知晓这一回大莱的难关只是有惊无险,但是却无法告诉黄尘烟或是其他人,所以她有时候甚至在想,倘若有一天这个世界的走向脱离了她原所知道的范围,那么她应该何去何从?
她这厢胡思乱想着,迎面扑簌的风却参杂着几分檀香往她的鼻子里钻来,抬头一看,果然就是夏晟卿一张人畜无害的脸。
“公主,黄小姐,队伍整顿的差不多了,很快就会启程。”
夏晟卿说着,见夏子衿下了马车后穿的单薄,遂又将自己肩上的披风脱下来披到了夏子衿的身上,越是临近边疆,气候就会越冷,虽然小阳春就要到了,但是春初里冻着了,伤寒一两日也是顶难受的。
他这般细心的举动落在黄尘烟眼里,让她对夏子衿平升了好些羡慕,她和林润玉做了两年的夫妻,可在近千个的日夜里,都不曾有一日像夏子衿和夏晟卿这般两心相惜。或许终有一日她也能够遇见自己的意中人,只是眼下的局势也不容她多想了。
“咱们走得也差不多了,现下便与夏总管一同回去吧,免得耽误了大军启程。”黄尘烟笑道,复而又不免多问一句,“不过夏总管此番是陪着公主去边疆祭奠母亲的吗?边疆路途遥远,夏总管特地护送公主前去,细腻心思果然非常人可比。”
夏晟卿笑着摇摇头:“黄小姐误会了,是皇上让我随军的,边疆不太平,皇上心里也不安宁,我是皇上身边的人,由我在边疆探听第一线的消息,再第一时间写上奏报快马加鞭将其送回上京皇城,皇上方才安心。”
夏晟卿说这话的时候故意大声了些,站在寒雨关关卡门口一直张望着偷听的小兵便眼神骨碌碌地转了两圈,朝着队伍前头的黄帐子蹑手蹑脚地跑了过去。他将那个小兵的举动看在眼里,不免心头发笑。
自己此番受明圣帝的派遣而来,无疑是会让夏天勤心里起疙瘩的。毕竟自己代表的是明圣帝,夏天勤的一言一行都有可能会通过他而传到明圣帝的耳朵里。
而夏晟卿方才那番话,既是说给黄尘烟听,也是说给夏天勤听的。
他是受明圣帝的派遣前来跟军禀报战况的不错,但是他更重要的任务却是受明圣帝的指示,在行军的过程中监视夏天勤。
作为一个多疑的君王,明圣帝根本就信不过三天两头在自己面前出幺蛾子的太子,倘若不是因为想要让他用储君的身份去边疆安稳军心,明圣帝又怎么可能把夏天勤放离自己的眼皮子之外。
既然将夏天勤派去边疆稳定军心是无奈之举,明圣帝也不得不做好全套工作,让夏晟卿在整个过程上监视夏天勤的一举一动,随时报告自己,以免夏天勤在这次的边疆之行中会做出什么不轨的举动来。
方才那个小兵听了夏晟卿的话,自然是会屁颠颠地去告诉夏天勤的,这也正是夏晟卿想要的结果,他此行的目的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以夏天勤的精细也一定能猜得到,只要他还在意自己的储君之位一日,在意明圣帝的看法一日,他就不得不在夏晟卿的面前收敛好原有的心思,以免被明圣帝晓得实情,更让他难办。
而果不其然,在小兵向夏天勤禀报了方才窃听到的话的时候,夏天勤面露不喜之色。
他坐在马车之内,磋磨着下巴,一双眉皱的很深。
明圣帝原本答应让他来边疆安抚君心的时候,他还略略欣喜了一番,以为明圣帝对自己的信任又回转了些,否则也不会派遣他到边疆来,而不是派夏斌。
但现下明圣帝又派了夏晟卿出来,无疑就是不信任他的行为,才让夏晟卿前来监视他。
天家父子之间你防我、我防你,将尔虞我诈的本色展现无遗,这是夏天勤的悲哀,也是明圣帝的悲哀。
他着手吩咐了自己手下的人在与夏晟卿同处的时候要谨言慎行,并且盯紧夏晟卿的一举一动,以免夏晟卿像上一回一样暗中给他使绊子,让他在明圣帝面前难堪。
五万大军泱泱地行了十数日,终于到达了边疆的白云关。
此时的白云关已经没有了从前兵将从容,森纪严明却太平安乐的样子,高高的城墙瓦壁上望眼过去到处是焦灼痕迹和惊天滚石炮轰砸过的模样,残垣颓坯上一只只染血的流剑触目惊心,甚至能看见地上的一些残肢,放眼萧条一片,硝烟黑滚,空气中也弥散着一股浓厚的焦油和血腥气味,看过去满满都是和匈奴军队厮杀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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