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就可以让那些人投身于其他的工作中给人类社会创造更多的财富了。当然，也可以让他们参与下一次的毁灭性实验。”郁证冷冰冰的声音把赵笙韵从童话世界拉回了泥潭里，“人类嘛，只要人类社会还存在，就不能指望他们获得什么自由。与其把他们换到一个宽敞一点的牢笼里囚禁到天荒地老，还不如让他们在最逼仄的牢笼里尽快服完刑期。”
赵笙韵吧嗒吧嗒眨了眨眼，像是要作业答案的小孩子一样说道：“我需要解释。”
“当然可以，人类社会可以说是黑猩猩社会的进阶产物，大概就是拉米希瓦尼她那个时候的衍摩婆默达人的样子。最初的人类社会和黑猩猩的社会有非常多的相似之处。黑猩猩组成社会是为了获得食物的同时减小自己被捕食的风险。最初的人类社会，乃至于发展几千年的人类社会最根本的任务也就是这个了。”
“最开始人类分成了两个部分，一个负责获得食物，一个负责降低风险。再之后为了减小人与人之间因为个体行为冲突而造成的损耗，负责想点子的第三部分出现了，也就逐渐演变成了现在的衍摩婆默达团队那一部分。之后还有为了减小交流不便造成的损耗而出现的第四部分，类似于衍摩婆默达的那些商贩。至于最初的那两个部分，获得食物的那部分逐渐变成了现在衍摩婆默达的所有生产者，而降低风险的那一部分……被你彻底养没了，衍摩婆默达也被你养废了。”
赵笙韵点着手指说：“对不起，我……”
郁证打断了她：“没必要道歉，你只是按照你的生活方式活着而已，为了适应你而逐渐宠物化是人类的事情。总而言之吧，不能把衍摩婆默达当成人类样本了，我就说说我看到未来的人类变成了什么样。”
“这样的四部分群体算是比较稳定了，但过了一段时间，随着生产力的提升，第五个群体出现了，那就是依靠掠夺其他人类获得成果而生存的群体。应运而生的第六个群体就是负责维护人类社会稳定存在的群体。”
“其实说到这里已经是相当可笑了，人类社会存在原本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外部的侵害，也就是我所谓的降低风险。但第五和第六群体的出现简直就是在重新模拟人类在没有社会保护的情况下会受到侵害，所以组建人类社会抵御侵害这样的行为。”
“虽然人类社会要比我在这里说的要复杂的多，一个人往往不止属于一个群体。但简单说一下就能让你知道人类社会对于人类而言只是一个监牢，而非什么保护伞。社会其实只是一个人类为了保命设计出来的工具而已，为了活命，所有人都必须成为社会的一份子，否则就要独自面对外界的侵害。如果想要让人类获得真正的自由，那么势必要瓦解这种关系。”
“所以说，只要生产力足够，那么人类社会就必须要解体，用一种更加良好群体关系代替社会。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哦……”赵笙韵迟疑了许久，“……我好像懂了。”
郁证笑了笑：“没事啊，时间对你是毫无意义的，现在懂一点就好了，迟早能懂的。”
“人类确实好难懂啊。”赵笙韵把两个胳膊支在桌子上，脑袋直接放在两只手中间，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我还不知道人类居然有这样的样子呢。”
郁证也拿一只手支在桌子上，脑袋放在手掌里：“不是因为你把人类养成了那个样子吗？毕竟我看到的未来没有多好的神明能够凭空给人类这么多的生产力了。”
赵笙韵嘟了嘟嘴，在这样的情况下赵笙韵的嘴唇离郁证的嘴唇可能只有几厘米：“生产力到底是什么啊？我怎么还不知道它是怎么干涉人类社会的……我知道什么是生产力。”
郁证重新坐正：“这个也算是个问题吧，你都不敢想象人类花了多长时间才想清楚这个问题。我来给你做个类比。”
郁证变出一个看起来非常奇怪的几何体，可能已经不是属于三维空间的物体了。接着郁证拿出了一盏灯，同时关掉了办公室的灯。
郁证开始了自己的讲解：“我更多倾向于把人类看做是一个极其复杂的，而且是不变的或者是改变极为微小的几何体。接下来这样……”
他打开了灯，照到了那个物体上，在光线的照射下一个影子出现在一旁的墙壁上。看起来非常尖锐。
“所谓的人类社会就是那个影子，而生产力就是这个灯。当我转动这盏灯的时候……”郁证照着他说的做，开始移动那盏灯，而墙上的影子也发生了变化。它居然从一个尖锐的平面图形变成了一个……没那么尖锐的尖锐平面图形。
“人类往往会着眼于社会的变化，也就是影子的变化，再进一步会着眼于人类本身，再之后才能落到生产力上，因为它是主因。但我更倾向于人类本身是不变的，或者说相对于生产力的变化，人类的进化速度简直就是静止的。”
“唉？你的意思是说人类是不变的吗？”赵笙韵一下子叫了起来，“那我该怎么让人类变强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郁证捂住了自己的脸，“我让你让人类变强是让你把人类社会变得强劲起来，简单说就是继续提高生产力。”
“这是为什么？”
“因为人类人口越多，可以死的人就越多。这样就越难让人类灭绝。就这么简单。”郁证双手一拍桌子，“对于人类社会中的几乎所有问题，都可以简单粗暴地用提高生产力来解决。遇事不决生产力！”
赵笙韵一下举起六手：
“遇事不决生产力！”
“遇事不决生产力！”
“遇事不决生产力！”
“遇事不决生产力！”
……
他们两个一直喊了好长时间才结束。
夜晚的衍摩婆默达第六圣环中的神殿是不一样的，它在夜晚明显会变得比白天时更有活力，完全不符合几何定理的螺旋阶梯出现在每一处不为人知的角落，没有任何人知道它会通往何处。也没有人会知道神殿的角落之中会出现什么奇怪的生物、它们又会在什么地方隐现。也许在某一个地方，蠕动了数千年的某个东西就会发现你，然后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注视着你。
所有住在这里的近侍在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晚上都会被这样教导：夜晚最好不要擅自离开近侍们驻地。假如你真的这样做了……
等到第二天找了你整整一天的近侍们绝对不会介意把你数落到第三天。
讲道理嘛，赵笙韵就在这里，难道说你还会出什么事情不成？室利密多罗当初偷跑出去就在书架上书籍之间的缝隙中看到了一个亮着灯的小店铺，一直只有半个手指高的松鼠在哪里给书里的主角们做宵夜吃。室利密多罗至今都记得那神奇的一个晚上，年仅八岁的她坐在书架旁听他们开心的抱怨。
正是因此，近侍们之中有一种迷信，认为一个近侍必须要晚上偷偷溜出宿舍最少一次，才能算是合格的近侍。
从小就是好孩子，从来没有溜出去过的丝丽娜迦一点都不赞同这个观点。
为什么要说这么多呢？因为有偷偷溜出来的近侍非常大胆地走到了一个刚刚变出来的阳台上、恰到好处的拿出了她随身携带的望远镜、好巧不巧的看到了自己神明和那室韦蒙兀站在一张面对面坐在一张桌子上，高举双手不知道在喊什么……
现在，四分之一的近侍都在这个阳台上拿着各种不同的望远镜，目不转睛盯着那两个人。其中赫赫然包括丝丽娜迦。
“生产力！生产力！生产力……他们停下来了！”近侍中当然有会唇语的人，充当着现时翻译的角色。
郁证和赵笙韵可不知道自己现在正在被人盯着，喊了好半天的郁证喘着气说：“怎么我们两个忽然就开始这样了啊？”
赵笙韵开心地甩了甩头发，说：“因为我第一次看你高兴成那个样子。所以我就忍不住喊了。”
“是这样吗？”郁证的眉毛抖动了一下，“我怎么觉得我在你面前其实一直挺开心的？”
“不可能的。”赵笙韵用一双手在胸前打了一个大大的叉，“刚才你的样子绝对是开心，任何人见到了都知道你开心到了什么程度。”
郁证不动声色的拿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嗯……你说得对。我都没留意我当时是什么心情。”
赵笙韵问道：“为什么你一提到生产力就那么开心啊？”
“因为生产力啊，这是人类美好幸福生活大门的钥匙，没有人能不喜欢它。假如说生产力是有形体的，那它必然是整个世界最为瑰丽的宝石。”郁证嘴角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不过被他的手挡住了，“你想不到在未来会有多少人为这个词夜不能寐、也想不到多少悲剧因为这个词阴魂不散。生产力……啊……”
郁证忽然看着赵笙韵的双目，语气柔和地说道：“你真的是我的最佳选择啊，光是你可以让周围农作物生长的能力就可以说是人类做梦都不敢想的恩赐了。你几乎可以解决所有的饥荒，自然而然的就可以解决人口问题，随之而来的就是职业分工和生产力的大解放。人类花几千年才走过的路，你可以帮他们简单的走过去。”
“是这样吗？”赵笙韵还不懂室韦蒙兀为什么这样说，但他接着说：“还不止如此，你的存在打破了熵增和物质守恒定理。”
赵笙韵不知道室韦蒙兀到底在说什么，于是她好奇地盯着她的老公以表示自己需要解释。郁证也轻车熟路地解释道：“如果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的话，你可以想象一下整个宇宙都是一个大箱子，有人往里面扔了一把米和一只小鸡。然后他就把整个箱子完全封住了。那只小鸡就不得不找那些米吃，但它知道不管自己多努力，总有一天它会吃完整个箱子里所有的米，之后它就只能等死了。而你相当于是告诉我其实箱子里不止那一把米，你还能给小鸡其他的米，而且总能给小鸡米。”
郁证一本正经地说：“如果让我来说的话，你可能就是整个宇宙最为温柔的了。”
赵笙韵轻轻地拍了拍郁证，不知道是不是在埋怨：“你怎么说这样的话啊？”
“哦，是不恰当。”郁证严肃的像是一个在做汇报的文员，“我应该把可能两个字去掉的。”
赵笙韵嗔怪地看了郁证一眼，把自己的手都放在桌子下面，说：“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有什么用嘛？连老公都不愿意和我……”
赵笙韵似乎是感觉害羞，头低下去了。她的脸上不出意外的又一次出现了红霞。
郁证心里咯噔了一声。
怎么问题又回来了？
“没办法啊，我的确是不知道爱情是什么……你知道吗？”
赵笙韵低着头摇了摇。
“所以我们暂时就这样好，我也不知道……我连说些什么都不知道。”
赵笙韵一下子抬起头，说：“但……但我觉得这样不好呀，我们之间根本不像是夫妇，也不像是恋人、也不像是一对想要相互接近的男女。更像是……”
赵笙韵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郁证忍不住代替她说：“那个……更像是？”
赵笙韵支支吾吾好半天才说出：“更像是一个人和他的投票箱。”
郁证愣了好半天以后才挤出一句：“冒昧问一下，我们两个谁是投票箱？”
“重点不在这里。”赵笙韵生硬地摆脱了这个话题，“我的意思是我感觉我们两个压根就没有交互，你一直是那么小心翼翼的。我总觉得我们之间有着厚厚的一层墙壁……你绝不会越过这个边界，只是隔着这堵墙一直看着我。我想要试着接近你，但你好像不愿意的样子……”
“这样啊……”郁证放在自己脸上的那只手捏了捏自己的脸，“我……我的确是不想你靠我太近。”
“我之前就说过我的本性其实不好，如果有人要靠近我的，我会忍不住给她展示我的自大和独裁、我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会失控、我会变得狭隘且敏感……这实在是太糟了。尤其是我会在你面前这样的时候。”
赵笙韵像是没有听懂一样问：“为什么你会忍不住啊？”
“防止有人跌倒在我这个坑里。”郁证脸上的不耐明显的暴露了他的内心，“这几种情绪完全可以毁掉任何一段感情。也可以毁掉一个人……所以我让人尽快了解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防止产生更多的沉没成本。”
赵笙韵眨了眨眼睛：“可我觉得，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就能证明你并不是什么糟糕的人了。”
“我对我的要求还没那么低。”室韦蒙兀的声音冰冷异常，“总不能我不是一个混蛋就能去让一个人爱上我吧。而且这是我还抱有理智的时候做出的决定。”
郁证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他花了好长时间才说出下一句话：“我从来不相信人的理智，尤其是我的理智。接纳一个人进入自己的生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进入到像我这样控制欲旺盛的人的生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