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是粉红色的,一头短短的红色头发正仰头看着她。
梨子突然间不能言语,因为这个情景以前就发生过。
遥远的天穹下,一层层的天阶正展现在眼前。
她蹲下身,看着他:“你是火腾?”
小男孩点了点头:“抱……背我……”
他指了指台阶……
远处的枫火,层层迭迭,像一片迷雾的红森林。
近临的梨树下,花瓣飘得纷纷扬扬……
小小的花骨朵儿,打着优美而哀锦的小舞步,浅坠在他俩的中间。
梨花,小小婉婉,洁白而透明。
梨子觉得这个场景就像梦境一般,既飘渺又真实。
她蹲下身,看着六岁的小火腾。
她抚了抚他的头,突然想起以前火腾说过的话,他说——如果哪一天,我再受到反噬变回六岁的孩子,你一定不要抛弃我,不要离开我……
梨子背起他,又说:“我背你回家。”
在梨花瓣的纷飞中,火腾闭上眼,他的小手紧紧地抱着她的脖子。
在高高的天穹下,他俩开始爬台阶。
只是,梨子觉得后背的他越来越沉重,像一座大山一般压在她的胸口上。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很痛,沉闷得让她想哭。
火腾的小脸变得好苍白……嘴巴像白纸片一般单薄……
他开始沉睡……慢慢的沉睡……
可是,他还是想说话,因为不说,也许下一秒就成了永别。
“喂,丑女人……”
“干嘛?”
梨子的额上冒出了细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六岁的火腾会突然变得这么重。
可是,她还是决定努力地背着他回家。背着他回去……因为她曾经答应过他,不能在半途扔下他。
梨子如果往后看,就会明白,她每走一个台阶,后面的台阶就会消失……
她一层层地上,后面走过的台阶就一层一层的消失……
“丑女人,你真的是我见过的女孩子中长得最丑的啦。”
梨子一脸的黑线。嘴角扯了扯……不反驳,无所谓了,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虽然真的很丑很丑。可是,却是我见过的长得最精神的人啦。”
梨子很想吐,为什么她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是如此的不堪。
“真的,虽然很丑,却是我心目中最勇敢最善良的女孩子。”
梨子的心头一震,她从来没觉得自己勇敢过,实际上自从穿越来到这个异界里,她每一天都过得心惊胆颤。
她也从来没觉得自己善良,她其实只有一个小小的心愿,就是想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就这样简单,可是实际上,自己的人类身份让她吃了不少苦头。
她觉得身上的力气在渐渐的透支。
火腾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小……
“丑女人……”
梨子一惊,为什么火腾的声音会这么疲惫?
“你怎么了?……”
她停下脚步,擦着汗水。
真的好重……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重。重得她的双脚都麻木得走不动了。
“我是不是很重……”
梨子摇了摇头,不说话,继续往前踏台阶。
因为,她觉得她实在是没力气说话了,一分心,她真的没多余的力气背他回家……
“我知道我现在很重,如果不行,你就放下我,自己走吧……”
“为什么你要这样说?”
“因为……你往后面看就知道了……”
火腾趴在她身上,虚脱到了极至。
梨子用余光往后一瞅,才发现,后面全是云雾缭绕,他俩全吊在半空中晃荡了。
如果再不往前跑,两个人都有可能掉下去活活摔死!
一滴冷汗,从梨子的心中滑落!
“丑女人,放下我。自己逃命吧。”
不知道为什么梨子还是觉得自己的眼泪一直止不住地掉。
她咬紧牙关,更加用力往前赶。
脚趾头磕到石头上,都磕破流血了。
可是,她还是继续前进。
“为什么不放下我……放下我吧……”
火腾很伤心地说。
为什么她总是这么傻。
她越是这样,他就越悲伤。
“我曾经说过,我不会半路上扔下你不管的!也不会因为有危险就抛弃你,自己一个人逃!”
她的眸光里全是晶莹的水珠子。
不知是因为梨花的白,衬得火腾的脸白若霜雪;还是因为火腾的脸映得梨花的白自渐形秽。
他的脸,白得哀伤而清透,好像一触就会化成水银消失……
他淡红色的眼睛已经变得虚无的花白,失去了红琉璃的颜色。
而他以往红艳的头发,此刻再无斑斓——除了白还是白……雪色柳发丝随着四周的云雾变得飘渺……天穹中的云霭像个哑巴,变得低垂而沉默。
“丑女人,你真的不怕死吗?”
梨子把心揪得紧紧地,忍住眼眶中的泪水,摇着头。
因为,她发现,脚底下的台阶全变成镜子了,明亮的镜片上映着火腾的脸——六岁的孩童变得比水晶娃娃还要苍老和脆弱!
火腾盯着台阶镜片上自己的影像,无声自嘲地笑了笑:“谢谢你,背我回家。可是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能陪你看长河落日,夕阳晚霞了……”
梨子的泪水,啪哒,啪哒,滴落到台阶上,镜面全模糊了。
而背上的火腾的重量,突然全变虚无,变得好轻,好轻……好像她背的只是一个纸片一样。
轻若水纹银波……
梨子突然放声大哭起来:“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火腾……”
“我始终还是躲不过返童的诅咒!不过,我还是好高兴,因为你还活着……你是阳光,即使被你所融化,也是一种快乐……和幸福……”
“不——告诉我怎么样才能解开这个诅咒?”
他的眼瞳已经变成一片水银白。没有了焦距,也没有了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