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那天,给我戴上戒指的那一刻,他哭了,别人都以为他是因为娶到心爱的人激动得哭的,只有我知道,他是难过到了极致才哭的,那晚他喝了很多酒,不省人事,那是我第一次见他喝醉,可能是心情实在不好,他躺在床上,哭着跟我说他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惠子郁郁的吐了一口气,“后来你就走了,他找遍了每一个地方,始终找不到你的身影,最后,索性每天都去重元寺,他记得你最喜欢去重元寺了,说在那儿能感受到你的气息。”
泪水忍不住再次夺眶而出,惠子哽咽了。
湘筱一直以为他们过得很幸福才对,可是,却是有名无实的夫妻。
“有一次,他直接在重元寺的墙壁上刻了几个字,”惠子又说,“在那面新砌的墙面上刻着四个字’你何时回’,其实我早该死心了,不过还好,老天总算待他不算刻薄,你终于回来了。”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他始终不属于我,就算用安安牵制住他,他的心也不在我这里,这世上的所有事情都是有始有终的,好的行为有好的结果,坏的行为,只能是坏的结果,我想我们的行为算不上坏,但是也算不上好,初衷是为了救他,但还是逼迫了他娶了我,所以我的结果不会好的,”惠子抬头面对湘筱,“我霸占了他八年,是时候把他还给你了,我不能把他的幸福毁在我手上。”
“那你怎么办?”湘筱想了一下说:“还有安安。”
“这个时候你就别担心我了,”她转向别处,掩住脸上的悲伤,故意笑着说:“当初安安的爸爸得了绝症,为了不拖累我执意不跟我结婚,他救了阿弈一命,阿弈给了安安户口,彼此欠下的债已经还请了,如果你不介意我和安安曾出现在他的户口本上,你就去找他吧,我会努力,回归到最初的淡漠。”
湘筱呆住,没想到,她居然可以如此洒脱的放手。
临走时,她转过身来,笑着对湘筱说:“如果有空,就带他来看看安安,毕竟这么多年了,他和安安也是有感情的,”顿了顿,又说:“离婚协议书我已经寄给他了,今天应该就能收到的,你快去找他吧,别让他等太久,他已经足足等了八年了。”
当伤痛变成另一种习惯,隐了伤痕,回忆最苦涩。
站在重元寺前,走向那面新砌的墙,在墙上找到了那线条清晰的几个字。
她用手轻轻抚摸这几个字,从深深的字痕上能看得出刻字之人的心当时是有多悲痛,才能将这些字刻得这么深。
侧脸紧贴墙面,感受一下当时刻字人的心情,硬邦邦的墙面没能将他当时刻字时手里的余温留下,如今只是刺骨的冰冷。
可想而知,他的心已经冷如坚冰了,那得受了多少寒冷才能冷成这样。
眼泪无声无息的落了下来,滴在硬邦邦的地面。
想起那些被自己深埋心底的往事,得到的,拥有的,失去的,忽然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门铃响了,惊动了正在小憩的袭芜弈,他其实也没有真正睡着,精神一直处于半醒半睡之间,思绪一直在缥缈的梦中游来游去。
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心无杂念的睡着过了。
掀开被子,走了出来,拉开门。
“袭先生,您的信件,请签收一下,”快递员双手奉上。
信件,谁寄来的,这年头还有人寄信件的,事先也没跟自己打过招呼。
看到信件上的寄件人是惠子,他讷住了。跑进里屋找了一遍,完全没有惠子和安安的身影,屋子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干净得一点也见不着她娘俩的东西。
他们,去哪了?
他心里暗自嘲讽,两个大活人突然间消失了,他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这个一家之主做得也太失职了。
坐下,拆开信件,刹那间,脸色变得苍白,双手颤抖的拿着那张离婚协议书,眼中全是骇然,惠子已经在上面签了名。
这一次,她作了决定,要把他送回湘筱身边。
将那张离婚协议书冷冷一丢,轻飘飘的纸张在空中慢慢落下,那些回忆,那些被尘封的记忆出现在脑子里。很轻飘的一张离婚协议书却重重的落到了地上,宣告了这八年有名无实的婚姻彻底结束。
嘴角不由得抖动起来,然后整张脸不受控制的慢慢变成哭脸,像个小孩一样失声痛哭起来。
人生中,除了结婚那天这样哭过,就再也没这样情绪大发过,他的人生就像一盘散乱的棋,从开始就知道自己走错了,在迷乱的棋盘线中迷失了方向,回头看连退步路线在哪也不知道,最后被困死在棋盘里。
再走出来,已经快要半身不遂了,他又如何再回到所爱之人身边呢。
手机响了,惠子打来的,他抹去眼睑下的泪,拿起电话,还没等他开口惠子就先说了,“离婚协议书收到了吗?”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声线的颤抖。
“你真的决定好了吗?”他沉沉的说。
“其实,早就应该这样了,”隔着屏幕,他能感觉她在笑,但是笑得很苦。
“我不想看到你这么不开心,你帮了我这么多,我反而成为了你不开心的理由,我不想,”她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你还爱她,她正好也还爱着你,那就在一起吧,一辈子那么短,再犹豫就过去了,别让你们之间的爱情变成了等待,等待,太煎熬了。”
声音极浅极浅,却听得十分清晰,仿佛是在诉说自己的心声一般,她足足等了八年,也还是没有等到袭芜弈,这八年,他连一个眼神也不愿意给她,这样的等待漫无止境,每一天都让她痛彻心扉,这话里有多少她不曾说过的酸楚。
“刚好,她需要你,你也需要她,”电话那头的她轻轻啜鼻一下,“阿弈,我放你自由,从此以后你再也不受任何束缚,不再有任何顾忌,大胆的去爱吧。”
放你一条生路,可是谁又来拯救她呢。
电话挂掉的那一刻,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竟然能把这些话都说出来了。她成全了她们,可是,她要多久才能忘记呢。
捂住嘴,蹲在墙角处失声痛哭,谁也感觉不到,弥散在她灵魂的周围,有过多少辗转挣扎的无奈,多少穿心刺骨的疼痛,多少的舍不得。
萧瑟的冷风毫不留情的吹冻着她的背,她的心更凉了,连冷风都要来凑热闹,大概是要看可怜的样子吧!
惠子!
八年光阴过,恍惚如梦醒,心却在悲鸣。
他的心充满了愧疚,这一生,辜负了两个深爱自己的女人,自己又何德何能呢!
空荡荡的屋子里飘满了他的愁绪,所有的痛楚都在灵魂深处不停的鞭打着他,无奈无力的呐喊,终究无济于事。
就这样,坐到夜色垂暮,在沙发上一直回首那些过去的岁月,刹那的芳华,落上伤口片片,如海般得思念,在时光里层层堆积,夜夜被风卷过,飘荡在漆黑的夜空……
今天知道的这一切让她本来已经沉眠的心又苏醒过来了,有些震惊,但更多的是心痛,想想他那张睿智沉着的脸,却藏了那么多自己不知道的忧伤。
这些忧伤让他失去了做人的那份精神和活力,也让他不能享有人生一份应有的快乐,为什么感情要背负那么多?
湘筱紧闭眼睛,就让我们在梦中见面,现实不可能了。
夜长,思念更长,情思绵绵,像吐不尽的蚕丝。几夜相思,几多企盼,这焦灼的心,擂得像小鼓一样……
“湘筱……!”
梦中他一袭白衣沾满鲜血,变成了血衣,一声长吼便从云雾缭绕的高山之巅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深渊,那一声长吼呼啸天地,不绝于耳。
她脸色蓦地苍白,瞪着眼睛见他坠了下去,带着她所有的希望一坠到底,刹那间,仿佛整个世界坍塌了,那根擎天柱也从高山之巅坠了下去,所有的幻想在顷刻间破灭,剩下的全是她无尽的绝望……
突如其来的恐惧占据了她全部的睡意,在梦与醒的边缘不安地徘徊着,像个临死的病人一样在充满死亡气息的梦里挣扎。
那是他,是她最爱的人。
猛然从梦中挣脱出来,她立起身子,一脸热汗,不停喘气,脑中略过他坠下时的画面,下意识飞奔出去。
穿着薄薄的睡衣,如疯子一般在凛冽的风中狂奔,不断流动的人流都忍不住停下脚步看着这个狂奔而去的疯女人。
她不在乎任何人看她的眼神,只在乎,那个人还是完好无损的。
每次做梦,不是自己,就是他无故住院了,她不想,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无论出事与否,她都要见到他一面,确证他安然无恙才能放下心来。
晚上十点,阿弈来到楼下便利店买泡面,今天一天也没吃东西,家中的冰箱里也没有什么可以填肚子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