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心绪放松些,莫瑾言点燃了一枚小塔状的佛香。
此香名为“定外”,佛家讲戒、定、慧。无论打坐还是禅修,以入定为最殊胜之境界,而静坐为入定的起步,往往有此香相伴,故而得名。
这还是莫瑾言特意托付陈柏帮她找来的沉香、龙脑香还有石斛这三种原料,然后自己亲手调制的。
这款用于入定的佛香制作起来十分简单,以沉香削成小方块,龙脑香碾成极细粉,石斛以温水浸透,用石臼杵成泥,以纱布滤出黏汁。然后再将沉香、龙脑香混入石斛汁液。
取汁之后的石斛则需要焙干,打成细粉,最后加入沉香、龙脑香混合的汁液,紧压成塔柱状,用时,焚之即可。
一般来说,莫瑾言只有早上再后面佛堂诵经之事才会点燃一枚,但不知为何,似乎是受了许婆子一番言语的影响,她现在心绪有些混乱,需要以此香来让自己头脑清醒,保持镇定。
“笃笃笃——”
正在发呆,瑾言听得门响,不由得心揪了一下,就怕是玉簪带了沈画来赴约。
“请进。”
立起身来,看到屋门被玉簪推开,却只是她一人,瑾言莫名的舒了口气:“沈太医呢?”
“他说......”玉簪想了想,还是觉得实话实说比较好:“沈太医他说,以后若非主子您身子不舒服,需要他前来问诊开方,就不要轻易打扰他。而且他今天下午似乎要出去一趟,所以就直接拒绝了主子您的相请。”
“这样么。”
虽然没有亲耳听见沈画是什么说的,但从玉簪的口气和表情来看,莫瑾言觉得似乎沈画也意识到了什么,开始要有意与自己保持距离。
抿了抿唇,虽然瑾言不愿就此失去一位相谈甚欢又有相同爱好的良师益友,但毕竟男女大防不可废。
她不想因为私下与其走得近,而让南华倾误会沈画与自己的关系有所不洁。这不但会影响南华倾对自己的态度,更会破坏沈画和南华倾之间的情谊。
这样想着,瑾言心下也有了定论,只点点头:“也罢,沈太医事务繁忙,不但要照料侯爷的身体,还要为我调理身子,另外,西秦药馆那边他也在以普通大夫的身份接诊,所以来不了也是正常的。这样吧。我书信一封。你帮我再跑一趟。就不用他亲自来了。”
说话间,瑾言走到书案边,取了笔墨和纸张,略权衡了一下。才落笔写到:
“青璃公子谨启。
今冒昧致书,乃是想请教一事。后山药田之下,湖边有一浅滩,水热沙温,似有地热泉眼。妾有意发掘,修建泉池,但顾及侯爷态度,不敢贸然有所动作。若公子得空,亦愿意相帮。请代为询问修建泉池一事。若觉不便,亦可无视此信。
谨此奉闻,勿烦惠答。”
写完事项,瑾言并未留名,直接提了纸张。吹干后便折好放入信封之中,交给了玉簪:“告诉沈太医,信中询问之事,他若方便过问,就帮忙问一下。若是觉得不便,直接烧了,当我没写就行了,无需挂在心上的。”
玉簪识字不多,看着莫瑾言些的书信也不知道是什么要紧的事儿,觉得好奇,接了信便问道:“主子有什么事儿这么着急要让沈太医帮忙呢?”
瑾言也不隐瞒,只把先前她去湖边打水,感觉或许那里有一眼热泉水在地下,想请沈画帮忙问问侯爷,是否可以请人来看看,修建一个温泉浴池。
玉簪不明白:“主子您怎么不自己给侯爷提呢?”
“药田本是沈太医开垦,由他去说,侯爷或许会应允。反正到时候若建好了,离得清一斋不远,我大可享用热泉水就是,不在乎是谁修建的。”说着,瑾言的表情也有些无奈:“但若是由我去向侯爷提出,此事定然办不成的。”
当然清楚自家主子和侯爷之间的关系,虽不至于剑拔弩张,却并不算缓和,倒是沈太医似乎深得侯爷信任,玉簪听了,总算明白了莫瑾言所为何事,遂点头,揣了信函便退下了。
......
见玉簪刚离开又匆匆而来,走得走得急了,有些喘气,竹心赶紧迎了上去:“玉簪姐姐慢点。”
看到竹心在门后守着,玉簪放缓了步子,拍拍胸口顺了顺气:“我来给沈太医送一封主子的亲笔信,怕沈太医都离开了,所以紧赶慢赶下山来,没错过吧?”
竹心挠了挠头头,撇嘴道:“我也不知道沈太医为何说他要出去,今日他分明是安排好了要研究一个古方的。这时候也在里面埋头看书呢,根本就没出去的。”
“呼”地长出了口气,玉簪也摇摇头:“哪管这么多,反正我这封信能及时送到沈太医这儿就好了。劳烦帮我通禀一声吧!”
“嗯。”
竹心应了,便提步“噔噔噔”地三两下踏上台阶,然后敲开了门,对着里面的沈画恭敬地禀道:“沈太医,玉簪姑娘又来了,说是夫人那边有封亲笔信要交给您,可让她上来?”
沈画想了想,拿不住莫瑾言到底有什么事情要和自己商量,先前让玉簪来请不成,此时又送来了一封书信,于是点点头:“进来吧。”
得了应允,竹心这才侧过身子,招呼玉簪上来送信。
进屋,玉簪将信念从怀里取出,双生奉到了沈画面前的桌案上,然后按照莫瑾言之前的交代,语气十分恭敬地道:“沈太医不便前往清一斋赴约,夫人便将所请教之事书信一封,让奴婢送来。还请沈太医当场阅见,然后给奴婢一个口信,奴婢回去传给夫人就行了。另外,夫人特别提到,若是沈太医不方便的话,就当没看过这封信,当场放炭炉烧了就是。”
“好吧,稍等。”
沈画伸手捏了信封,心下略有些犹豫,毕竟男女之间互通私信,也算是私相授受的一种,以莫瑾言的谨慎,不该犯这样的错误才对。
但既然她嘱咐了玉簪急急送来,那这封信里头所写的事情,定然对她来说十分要紧。
思附片刻,沈画还是将里面薄薄的信纸取了出来,甫一展开,“青璃公子”四个字就首先映入了眼帘。
没想到莫瑾言竟以“青璃”来称呼自己,沈画微微扬眉,再继续看下去,才知道莫瑾言竟是发现了朝露湖边的那个热泉眼。而且,她竟然想让南华倾同意修建一个温泉池子,用来沐浴!
看着看着,沈画没忍住,唇角微微翘起,眉梢也随之上扬了些许,透露出心中此刻的轻松来。
一旁的玉簪正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沈画看信的表情,见他一看书信就褪去了清冷的表情,取而代之是一抹会心的笑意,就知道主子的请托多半有戏了,忙主动问道:“如何,沈太医您可愿意帮忙么?”
沈画却摇摇头,温和之色渐渐退去,想了想,才对玉簪说道:“你告诉夫人,此事急不得。若有机会,在下自会打探侯爷的口气,但他多半是不准的。所以也请夫人不要太抱希望。”
“这样么。”
连玉簪都觉得有些失望,喃喃地点头应了:“那奴婢这就回去转告夫人吧,多谢沈太医了。”
待玉簪离开,竹心主动关上门,沈画又拿了莫瑾言的亲笔书信来看。
这是沈画第一次看到莫瑾言的字迹,发觉她落笔之处虽然有着女子特有的娟秀,却带着一股自如之意境,若非经年练字,是绝没有这样功力的。
可她分明才十三岁,就算是三岁提笔,也不过练了十年,十年,即便就小成,也不可能拥有如此的风骨,实在令他觉得有些意外和不解。
另外,沈画将信纸凑到鼻端轻轻一嗅,发觉这墨中竟有一丝“青麟髓”的香味。
青麟髓是一种极为珍贵的香墨。因为其用料十分讲究,以沉香、檀香、龙脑香、麝香、细辛、蜂蜜等混合而制。而且此墨每次研用时,清香入鼻,走窜极快,醒脑提神,每于临池之际,可为墨主人增加不少乐趣。
这样的香墨,除非雅致之极的文人骚客,普通人是绝不会拿来用的,更别提她一个少女了。
手持书信,沈画恍然间仿佛听见了莫瑾言那一把碎玉般轻灵悦耳的嗓音,即便她不曾出现,只看这一字一句,也一如她本人在说话一样。
恍然间有些走神儿,待沈画回过神来,目光也从短暂的神往中恢复了清明。
老练沉着的字,极致清雅的香,明明两个不可能,都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看着她的亲笔之书,闻着淡墨之香,沈画总觉得心里有什么在涌动着,只将信纸折好,贴身收妥,然后再三犹豫,竟大跨步地绕过了书案,来到门边,一推门就闪身而出。
门口守着的竹心见他匆匆而去,张口问:“沈太医去向何处,何时回来?”
沈画却继续往前疾行,只背对竹心摆摆手,身影很快便没入了松竹围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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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点第二更,因为状态不错,时速有所提高,哈哈,可以早点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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