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南华倾不明所以,被自己话中的“加害”二字听得额上冒汗,沈画摆摆手,示意他无需紧张。
知道南华倾对草药之类的不太熟悉,沈画愈发详细地举起了例子:“比如屋内的熏香、还有宫中用于熏衣裳的香料。另外,一些胭脂水粉中,也有可能会掺入一些麝香和红花等。这些可以作用流产的草药,容易被香粉的气味所掩盖,更需要格外注意。甚至是沐浴的洗澡水之中,也要仔细辨别,看有无导致流产的任何药水掺入其中。”
“这么复杂那岂不是这剩下的整整五六个月,凤仪宫要步步为营吗?”越是听沈画解释,南华倾就越觉得这一切实在太不容易了。
南婉容身在宫中,虽然贵为皇后,却并非世人所想象的那样,可以安枕无忧。
相反,因为南家几十年外戚的身份,所有势力都无法摆在明面上。而东方家似乎对南家又有所异动,还有沈家一直都虎视眈眈,这些因素混杂在一起,南华倾觉得,凤仪宫犹如风雨飘摇中的一株细弱树苗,仿佛随时都会被暴风雨所摧残,甚至拦腰折断!
而自己虽然身在京城,却鞭长莫及。
沈画说得对,权衡利弊,将莫瑾言送入宫中守候着姐姐,是最好的安排。
可难道,自己真要开口去请求她去和姐姐一起承担这些凶险吗?
犹豫,迟疑,这两种神情显露在了南华倾的脸上,令得沈画看得分明而了然。
看来南华倾已经陷入了莫瑾言为他种下的一片迷雾之中,开始无法看清楚方向了。就是不知,莫瑾言又会是怎样的一种状态呢?她的心,会成为南华倾在迷雾中的一盏指引明灯吗?
想着,沈画觉得口中有些发苦,低声道:“若是侯爷觉得这样要求夫人有些过分的话,我可以帮您去说和”
但沈画话一出口,就立刻被南华倾给打断了。
“不是,我不是觉得不好开口,而是莫瑾言她,此刻并不在府中。”南华倾说到这儿,不经意地叹了口气,神情也变得有些倦怠和无奈。
“不在府中?”
这下轮到沈画觉得意外了,“之前陈管家引路的时候,曾提及昨夜”
“她今日一早就收拾细软,天不亮便出发去了水月庵暂住。”又一次打断了沈画,南华倾说着,勉强地冷笑了一下:“难道我真的犹如洪水猛兽吗?不过圆房而已,她竟迫不及待地就逃走了。”
抿了抿唇,沈画料到了南华倾会因为与莫瑾言圆房,而陷入一段不明的情愫之中,却没有想到,他其实已经深陷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
心下有些发梗,却并未流露,沈画只劝道:“三年前,夫人刚刚嫁给你的时候,就曾经主动请求与你圆房,是你用个莫名其妙的理由把她拒绝了。三年多过去了,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刚刚嫁入侯门,希望可以为你冲喜祛病的小姑娘了。你也要给夫人一些时间,让她好好想想,缓一缓。”
“而且”沈画说着,停顿了片刻,看向南华倾的眼神有些幽暗,似乎隐藏了几许埋怨的意味在里面:“昨夜似乎是十九,就是你纳妾的日子吧?”
“嗯。”南华倾没有否认。
“这就对了。”
沈画从鼻息间呼出一口气,说话间显得有些凉薄:“你设身处地为夫人想想,哪怕你是出于真心与她圆了房,也难以解释的清楚,为何你要选择昨夜这个时间。想来,她也是知道的,你同意与尉迟家结亲的缘故,是出于南家的利益为考量。既然如此,怎能不让夫人去猜测,你或许是利用了和她圆房这件事,侧面警告尉迟家,告诉他们,你是不可能被任何人掌控的。”
“你觉得,这是她匆匆离开,不告而别的原因?”当局者迷,其实南华倾并没有来得及往深处去想为什么莫瑾言会去水月庵暂住,他下意识地认为,是她不愿意面对自己,想要否认两人昨夜之间那纠缠彼此的情愫。
“或许是吧,但也要你亲自问过才知道。”沈画看着南华倾,觉得此刻的他就像一个刚刚结了欢好的少年,竟有些手足无措了,不由得摇摇头,又补充道:“而且,我觉得若是你亲自去水月庵请求,夫人一定不会拒绝的。这半年的时间让夫人在宫中帮忙照顾皇后的孕期,也算是和你拉开了一些距离,与她在水月庵暂居,其实作用是一样的。”
“你那么确定她会帮我吗?”南华倾微眯了眯眼,他知道沈画和莫瑾言之间有一些交情,但却不知道这交情是深,还是浅。
沈画似乎读出了南华倾眼底的一抹疑惑和极为轻微的防备,只神色平淡的摇摇头:“我不确定,但如果你不去问,不去争取,那我可以肯定,若没有夫人帮忙,皇后在宫中的日子会十分艰难。”
沉吟着,南华倾没有立刻做决定。
直觉告诉自己,就这样去水月庵,请莫瑾言入宫帮忙照顾姐姐,似乎有些过分了。
因为两人之间的关系尚未理清,自己就贸然请求她以身犯险来帮助南家,这对自己和她的将来,也不算是件好事。
而且后宫和水月庵不一样,南华倾可以去水月庵见莫瑾言,随时随地,并无限制。但深宫内院,即便自己是皇后的胞弟,也要按照宫里的规矩,不是想去就去的。
无疑,一旦莫瑾言同意入宫,那两人之间的距离就会愈加遥远了,无论是心里的,还是实际的。
但事关紧急,南华倾知道,自己只能这样做。若是有机会,自己再入宫寻找机会来缓和两人的关系吧!
这样反复权衡,南华倾终于做出了决定,看向沈画,重重地点了点头:“我立刻启程,这就去水月庵。沈画,多谢你了!”
扭头,看着南华倾犹如一阵风似得飞快而去,沈画深吸了口气。
也罢,一切随缘吧,毕竟她和他的缘分是在自己之前的。若是真的输了,自己也认了,没什么好后悔的。
想了想,沈画倒是变得释然起来,眼底的沉重也被一抹轻松取代,神情也恢复了往日的清淡平逸。
既然莫瑾言和南华倾都不在府中了,那自己也没有必要留下,沈画毫无留恋,直接转身离开了这一方莫瑾言曾经居住的小院。
水月庵位于京城近郊,坐落在一片山脉之中。莫瑾言记得前一世,她还没出嫁的时候就经常陪着母亲过来此庵小住,一般都是父亲去了蜀中巡矿的时候,母女俩也在此留下了许多值得珍藏的回忆。
所以当时自己下定决心要暂时离开侯府的时候,就立刻想到了这里。
差不多一个半时辰的车马,马车就已经停在了水月庵的门口。
玉簪扶了莫瑾言下车,车夫也套了马,帮忙拿了行李,然后敲开了水月庵的大门。
开门的小尼觉得莫瑾言有几分眼熟,却没一下子猜出来,加上来之前莫瑾言嘱咐玉簪和车夫都不要透露自己的身份,所以只说自己是来水月庵上香的普通香客,顺带要盘桓几日。
小尼接了玉簪递上的“好处”,自不会多问,直接迎了莫瑾言进入庵内,并请了她到斋房稍作休息,说住持一会儿就回过来相见。
车夫送了莫瑾言,按照吩咐便转回去了,估摸着十来天后再来接了她回府。
玉簪则关上了斋房的屋门,看了看屋里的环境,确实比不得侯府,甚至连清一斋那样简单的院子和屋舍,一比也差远了。
但莫瑾言没有丝毫介意,让玉簪将行李细软都收拾了,该放入衣橱的放入衣橱,该摆放在梳妆台上,也一一摆放了。
“主子,奴婢去找庵里的小尼要点儿热水,给您重新泡一壶茶吧。”玉簪看了看刚才领她们进来那个小尼姑倒的所谓茶水,不但颜色浅薄,而且还漂浮着一层茶沫子,令人难以下口。
瑾言却摆摆手:“没关系,把茶沫子撇了就是,当解渴和口热水罢了。”
看着自家主子这样精贵的一品侯夫人,竟然要在如此简陋的尼姑庵中暂住,玉簪心里直发酸:“主子,您这是何苦呢。就算您想要冷静一下,也可以回了娘家暂住,或者呆在清一斋闭门不出的。哪里需要来这样的地方苦修呢?”
“你忘了么,小时候,我和母亲偶尔回来这里。母亲说此处即便简陋些,却胜在单纯无扰,可以让自己的心境变得平和,变得纯粹。”
瑾言说着,站起来,走到屋角的窗户边,伸手轻轻一推,随着“吱嘎”一声响,窗外的密林便悉数印入了眼中:“我需要的,不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恰恰这简陋却简单的生活,才是眼下对我最好的。只有这样,我才能想清楚,到底,将来该怎么活下去。”
看着莫瑾言碧色衣衫的背影,仿佛跳出了窗外,与那深深浅浅的密林融为了一体,玉簪揉了揉眼睛,总觉得自家主子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