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东头,废弃的老宅里,一处勉强可遮风雨的偏厅,篝火燃烧着,四个模样颇为凶悍的壮汉围坐一团大声议论着白日里的事。
“听说啊,雀儿是不喜欢那俩小子才教唆他们自相残杀的。”离篝火最近的那人一句话惹得另外三人哄笑,直道是色迷心窍,竟喜欢个尖牙利齿又爱争强的臭丫头,那种女人娶回家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泼妇样儿。
笑过后,其中一人嬉笑着反驳道:“不对不对,镇上的人说雀儿是妖精,专吸人的脑髓,不然那俩傻小子能死得那么惨?尸体都找不着。”
这话说得人有些胆寒,他们的胆子未必如他们的模样一样凶悍,正巧一阵阴冷的风穿堂而过,吹得四人骨头缝儿都是凉的,齐齐寒颤不已,本来熊熊燃烧的篝火像是被谁浇了半盆冷水,熄了大半,只余下几团火渣子还在不甘的跳动。
四人面面相觑,恐惧悄然蔓延间不知谁大叫一声:“鬼啊!”已经快被吓得破胆的四人吓得手脚并用的争抢着逃出去。
司钰看也没看那几人,径直走到偏厅旁的隔间。
隔间里,衣裙湿透沾满了泥土的雀儿无神的坐在枯烂的草堆里,手脚被捆了结实,泪痕未干的脸上沾着草屑。三家谁也不相信谁,意见相左差点打起来,里正从中擀旋才关在这里的。
司钰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看着她,又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的白夜,再回头就抿着唇笑了。
“雀儿妹妹。”温柔的声音入了耳,唤醒了神智,少女暗哑无光的眼里有了些神采,随即又暗淡下去,却已认得眼前的人。
“钰姐姐?”雀儿不确定的叫道,她是怎么进来的?在知道消息的时候她就懵了,好容易醒过神来,却瞧见往日里待她如亲女的叔婶,恶毒怨恨的咒视她!为什么要恨她,她没有想要害死任何人,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选择!明明,分明是他们逼她的!
司钰蹲下身擦掉她脸上的草屑,轻声问道,“雀儿现在懂了吗?该选哪一个?”
该选哪一个?她还有得选吗?雀儿带着些恨意又有几分不敢的看着司钰,是她!是她说了那些话,才会这样的!
“雀儿还是不明白吗?”司钰瞧出她的恨意,拂着她脸颊的手蓦然下落掐着她的脖子,“雀儿还不懂吗?那两个人雀儿一个也嫁不得!”
她是在笑的,说出来的话也温柔得像是一声声无奈的叹息,让雀儿几乎不敢相信是她要置自己于死地,但掐在脖子上让她生疼窒息的手让她不得不信,这样的温柔的人正是要置她于死地!
在雀儿窒息得两眼泛白时,司钰突然收回手。
骤然涌入的空气在喉咙里翻滚,呛得雀儿猛烈的咳嗽,直咳得眼泪鼻涕都掉了出来。
“雀儿长这么大,还没有人给雀儿批过命语吧。”司钰用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帕子擦着雀儿的眼泪,捆着手脚的麻绳应声散落,把雀儿惊骇得瞪大眼,差点错过司钰接下来的话,“姐姐告诉雀儿两个字,邪凰!”
邪凰?雀儿僵住了,傻傻的盯着司钰,邪凰二字相当于恶龙毒蛟,她自小在客栈中听往来客商谈论,传说听得多了,自然懂得些的,可是她怎么会是邪凰?
“不,我不是!我不是!”雀儿突然惊叫着推开司钰,跑了出去,一瞬间的打击让她错乱了心智,只知道否认再否认。平日里再怎么泼辣,也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怎堪接连的打击。
“回去!”见雀儿跑出来,白夜只说了两个字,听到钰儿说出邪凰时他就知道钰儿已经看出她的命盘格局了,难怪会跟她说那么多,邪凰的命数不可改,唯有顺应一途可走。
那声音落在雀儿耳中,犹如春日惊雷直贯穿了耳膜,在脑中激荡不息,又好像掉进冰窟里,冷得人直打颤,吓得雀儿连连后退,跌回草堆里手脚还颤抖着。
司钰只看着她,等她的恐惧平复下来才说:“雀儿莫要跑了,这命运不是你想逃就逃得掉的,也不是你想否认就能否认的。”那话像是宽慰,听着却又几缕不可名状的酸楚,命运,如何逃得掉呢?能被逃脱的命运怎么可能存在?
那被逃脱的命运,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不过是命运在为你把你推向更深更黑暗的深渊做准备。
白夜听了忍不住皱眉,这么悲观的话……
雀儿却不言,只来回瞪着两人,脸上的怨毒逐渐加深。
司钰看见了,知道她是清醒了就抿着唇笑,怨恨?她最不怕的就是这种怨恨了,她只怕别人对她好,哪怕明知道是虚假的善心好意,她都会想去抓住。
“邪凰,虽是富贵命,却命途坎坷,必须经百难千劫炼就毒辣心肠铁血手段,才能在那个千人妒万人恨的位置上保住自己。世人原称之为恶凰,但奈何身具此命盘的人往往身居高位撼动不得,才转而取了个邪字。至于那两个人,不过是你命途之上的垫脚石,莫说遇到了我,就是没有遇到我,再过些日子他们也会因你而死,你一个也嫁不得。”
慢慢说着,雀儿脸上的害怕和畏惧让司钰又笑了,谁不想要个安稳舒适的命运,就算是最热衷于战乱的人也会渴望在战乱之中有个能安身立命的地方。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沉默许久,雀儿脸上的惊惧还在,却倔强的盯着司钰。司钰不觉得意外,邪凰原是极争强好胜的,命盘还未开启时就已经被人诟病,眼下被她刺激得动摇了命盘,那倾泻出来的东西会让她再害怕,也有一往无前的气势。
“我,是鬼女。”司钰说着,学着墨颜做了个鬼脸,直叫雀儿愣住了。
这,这个人,莫不是是个疯子吗?雀儿很是怀疑,又为自己竟然听信一个疯子的话害死了两个对自己好的人而伤心欲绝。
“现在,雀儿就去邪凰该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