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休学之后,南卉甄似乎改变了许多,以前很容易开开心心,没心没肺欢笑的孩子,也渐渐有了自己的心事,时不时地,女孩就会看着窗外,陷入自己的思绪,沉默下来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看着这样的南卉甄,南允哲不是不心疼的。
可是,他想啊,南卉甄总该慢慢学着,自己去思考,自己去体悟,自己去参透一些事情吧,不然,就算他和韩美淑如何详尽周全地保护,也终有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到那时,他们的卉甄,该怎么办啊?
温室里的花朵,固然纯真美好,可是却半点经不起外界的风吹雨打,一旦温室不再予以庇佑,再纯美的花朵,也只能灿烂一瞬,然后便会被狂风连根拔起,化作春泥。南允哲希望,自己的女儿,能慢慢离开自己和妻子的羽翼底下,去接触,去感悟这个世界,也慢慢被这个世界所接纳。这样,即使有朝一日他们夫妻俩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们也能安心地看着女儿坚定地继续自己的人生道路。
每日里,夫妻俩只要有空,都陪在南卉甄身边,而当他俩忙起来,分/身乏术的时候,南卉甄就会自己乖乖地背着画夹,带着常用的画具,到Abigale的甜品店里去。
老妇人的甜品店,其实是个神奇的地方,它位于蜿蜒的小巷深处,状似与世隔绝,但当你爬上二楼,再从二楼上的一个褪色而陡峭的木质小楼梯,手脚并用地攀到阁楼里去时,你便可以从阁楼上那个小窗户,清晰地俯瞰到,那与小店几墙相隔的繁华大街。
南卉甄喜欢这个阁楼,这里让她觉得很安全,在征得了Abigale的同意后,女孩不惜花了整整两天,将这个因久未有人造访,而积攒了厚厚尘埃的地方,整理打扫的干干净净,成为了她专属的画室。甚至老妇人还专门为她购置了新的被褥棉絮等,让她在阁楼上铺了个床,能够在感到疲惫困倦时,随时睡一觉。【注1】这样一来,女孩就又好像在这间甜品屋里,多了一间卧室一样。
她还在童心未泯的Abigale的建议下,在阁楼上设置了一个摇铃,铃绳直接牵到了二楼,就垂在阁楼入口处的楼梯旁边,只要站在楼梯下,轻轻一抬手就能拉到。这样一来,上了年纪,腿脚不再利索的老妇人,也可以不用攀爬对她来说过于危险的楼梯,也能方便地呼唤阁楼上的女孩了。
当老妇人每每研发出了新的甜品,或者是她觉得女孩在楼上呆的太久,应该下来呼吸点新鲜空气顺便休息休息时,她都会去拉一拉那个铃绳,然后阁楼上就会响起清脆的铜铃声,女孩也就会随之离开她的小阁楼,来到Abigale身边。当然,更多的时候,南卉甄是在阁楼上度过的。有时候,她会盘腿坐在地上,抱着画夹画着画,有时候,当她画累了或是失去灵感的时候,她就总会趴在阁楼的小窗户上,透过那扇小窗,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她可以看到繁华的大街上,那些车水马龙的川流不息,和那些摩肩擦踵的碌碌人群。晴天的时候,远处街角的咖啡馆会撑起大大的绿色阳伞,雨天的时候,路上的行人纷纷撑起五彩斑斓的雨伞,透过朦胧的雨帘,就像看到了春季里繁花似锦的田园。
到了上班的时间,各式各样的车辆拥挤堵塞,滴滴答答的喇叭声不时地响起,与交警的口哨混为一体,世界便喧哗的不可思议,而到了下班的时分,穿着各式校服的少年少女们,打闹着追逐着穿街过巷,洒落一地欢乐的笑声。
看着看着,她就又开始有了画下去的想法,于是她的笔下,渐渐出现了窗外的那些风景。远处高楼上巨大的广告屏幕,购物商场二楼的KFC,天桥底下守着非机动车的老先生,趴在甜品店的围墙上晒太阳的虎皮纹老猫,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对街等候过街的行人。
这一切的一切,构成了这个热闹的世界,这世界里的每一个人,其实都像是处于坚定前进的人海之中一样,不管你想不想走、该不该走、能不能走,这个世界,这般红尘,总会推着你向前,无法避免的,不可阻止的。在这样的世界里,幸福变成了很简单也很奢侈的事情。简单到,其实握紧了手就能抓住,又奢侈到,即使遍寻了大半生,也了无踪迹。
于是最近,南卉甄常常会想,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着呢?她给自己的命题,实在是太过宏大,宏大到,即使是她心中无所不知的爸爸,都无法给出她一个答案。
南允哲只是笑着,一下下地抚摸着南卉甄的发顶,用他温和的声音,告诉她:“卉甄这个问题,问得可真好,可是,爸爸也没办法一下子给卉甄一个回答呢,因为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不一样,所以他们活着的目的,也是不一样的。不如,卉甄自己去寻找,属于你人生的意义吧,好不好?”
南卉甄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将爸爸的话记在心里,眨巴着眼睛,乖巧地不再询问了。她想,总有一天,她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的,就像她总会长高,总会长大一样。
崔胜贤知晓南卉甄休学的时候,已经是在这一年十一月的时候了。月初发了正规二辑的Bigbang【注2】,最近终于过了忙碌的宣传期,睡了一整天之后,补完眠的崔胜贤,精神抖擞的变装完毕,去Abigale的甜品店看望很久不见了的法国老妇人,也去吃吃好久没有知道了的地道的芝士蛋糕。好吧,其实将这两件事的先后次序颠倒一下,其实也不是不行……
照例点了一客芝士蛋糕,配上一杯热牛奶,崔胜贤坐下来陪着Abigale聊天,聊天里,崔胜贤惊闻南卉甄已经休学了。他惊讶地问道:“怎么会这样呢?卉甄不是在学校呆的好好的吗?”老妇人叹口气,给他讲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越听,崔胜贤那两道浓眉就蹙得越紧。
等到老妇人终于讲完,并提起南卉甄此时也在店里的时候,崔胜贤便再没心思享用他的蛋糕了。他询问过南卉甄所在的位置后,跟Abigale说了一声,就向着阁楼而去。
小心翼翼地攀爬完,对于身为男人的崔胜贤,有些窄小的木楼梯,他终于进到了阁楼里。阁楼有些低矮,以他将近一米八的个头,试图站直起来就会碰头,只能微微弯着身子。阁楼里亮着灯,倒也不阴暗,女孩的画,随意地堆在地板上,而她正趴在窗上看着窗外,不知道是在凝视什么,还是在发呆。
她穿着及踝的长裙,复古长袖的设计,外罩着咖啡色厚毛衣,以前及肩的黑发,这几个月里未加修剪,长长了许多,已经堪堪临近背心。【注3】她侧腿坐在地上,裙摆莲花般散开来,裙摆下露出她未穿袜子的裸足,在十一月已经转凉的空气里,已经变得有些青白了。而这对裸足的主人,却浑然不觉,只是将下巴枕着交叠放于窗台的手臂上,只顾着看风景,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冰冷了的双脚。
崔胜贤的心里,顿时有了混杂着心疼的怒意,他眼睛四下里望了望,看到了离女孩不远处铺着的地铺上堆着一个毛毯,便蹲下来拿起毛毯,几步走到女孩脚边,用毛毯将她的脚裹起来,紧紧捂住。女孩被青年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猛地回头,试图收回自己的脚,却一下子没扯动,反而因青年不容拒绝的力道,整个人仄歪倒在地上。
看她这么狼狈的模样,他又什么怒意,都瞬间跑没了,叹口气,移过去将女孩扶起来,无奈地说道:“你看看你,都这么大个人了,还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都快要立冬了,你还敢不穿袜子坐在地上发呆,你不知道寒从脚下起吗?你都不冷的吗?我看到你的脚都被冻青了,真该让你结结实实感冒一场,挨两针得到教训,才知道注意身体。”说着,他就将她裹着毛毯的脚,放进了怀里,紧紧抱住,嘴里还继续喋喋不休的数落她,俨然一个步入中年的唠叨大叔架势。
她看着久未见面的他,和他半低着头认真为自己捂脚的样子,在阁楼的灯下,青年的脸庞光影重重,立体深邃的五官,就像古希腊的大理石雕塑一样俊美无俦。【注4】冻得都有些失去了知觉的脚,在毛毯下渐渐回温,有了点麻麻痒痒的感觉。
在此刻,在此地,不知道为什么,南卉甄心里发着颤,忽然好想哭,她忍了忍,没有让眼泪流出来,反而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女孩笑着,说:“胜贤哥,你来啦。”稀松平常的一句话,就好像是天天见面的平淡问候一样。可也就因这短短的一句话,崔胜贤的心里,却一下子变得很柔软很温暖,然后他便也扬起了柔软的笑,说道:“嗯,来了。”
等他觉得捂得差不多的时候,他才将南卉甄的双脚连着毯子一起放到地上,调整了一下坐姿,跟女孩并肩而坐,轻轻移动时,他的皮夹克和她的毛衣,都会不由的蹭一下。他问:“我刚刚听Abigale说,你已经休学了,是吗?”女孩听到这个提问,笑容淡了些,低头玩起了毛衣的下摆,闷闷地“嗯”了一声。
明明平常很不习惯和人,尤其是和异性有肢体接触的崔胜贤,鬼使神差地主动伸手,揽住女孩的头,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他说:“学校什么的,不去就不去吧,你看哥哥我,还不是休学过,现在不也是活得好好的吗?所以说,卉甄啊,不要不开心,也不要有负担哦,我们卉甄画画得这么好,人又漂亮,性格又好,以后一定会过的特别特别好的,相信我。”
女孩闻言抬头,下巴杵在他肩上,问他:“真的吗?”因离的太近,她带着温润水汽的气息,划过青年腮边和耳畔,令他整个人一个激灵,双耳顿红,心跳也似乎有一点点不规律了。他艰难地咽口唾沫,微哑着声音,回答她:“真的,比金子都真。”(——所以说,毫无意识的调戏神马,才是真杀器啊真杀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