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一方庭院,院子里积了一层雪,虽不厚实,可也有了白雪皑皑的摸样,月贯中天,满目皆是琉璃色。
大神长身玉立在回廊前,左手托着一个小瓷碟,里头有些干果,右手时不时捻起一粒,细细给挂在廊柱上的鹦鹉喂食。
他不说话,翠花也死死闭着嘴,怔怔看着他:一人独立寒庭,只是剪影已恍然如画。
他身上是一件玉白的锦缎长袍,长发披散,只以一根锦缎发带系住。
寒风瑟瑟,雪花纷飞,只是一个背影,却教人觉得那一抹影子已是充涨人眼,令万物失色。
如此美色,也难怪秋菊被迷得晕头转向,翠花暗叹,却又极快地在心里甩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呸!他那般阴损,你还被他的美色所迷,真真是个蠢货!
大神喂鸟喂得仔细,也未曾回头,却开口问:“小花儿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
翠花立时一惊,几乎要跳起来,慌忙狗腿地凑过去,谄媚道:“公子生得着实好看,小的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公子这么好看的男子,这不是看呆了嘛。”
小花儿?这称呼……真别致。
大神这才转过身来,定定看着她,良久也不见出声。
脸上依旧是半截青铜面具,凤眸漆黑,幽深宛若秋波流水,面具下的唇角菲薄,微微一笑,便是道不尽的温柔缱绻。
还有那三千流泉一般的乌发上点缀了稀稀疏疏的雪花,宛若漆黑的夜幕嵌着的点点繁星。
见翠花愣神,大神笑得开怀,抿着唇将瓷碟放到她手里,自己却朝内走去:“你这丑丫头还知道什么是好看,真真是好笑。”
被大神很不屑的鄙视了,牛翠花嘿嘿干笑两声,也不跟上,而是将手里的瓷碟举过头顶,眯眼细看:“这么好的瓷碟用来喂鸟,好生浪费,这得值多少钱?”
走在前面的大神,闻言轻笑,回头瞥了她一眼:“今夜请小花儿来是陪本公子赏雪的,还不快跟上。”
翠花不敢不从,赶紧跟上,顺便把那个磁碟收进怀里,想着顺手牵回小二楼给珍珠用,呃,不对,是团团。
一路跟着大神走,不经意看到有个雪人,纤腰楚楚,皓腕薄肩,虽然没有雕琢出五官来,却已尽显风流姿态。
翠花伸长了脖子频频回头看,脑后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中,冰冷的雪水顺着脖子往下淌,冻得她“哎哟”一声,一个劲哆嗦。
“跟上,到处瞎看什么?”
大神在前面招了招手,他手里还捏着个雪球,作势要对她脑门来一下。
翠花暗暗咬牙,小碎步跟上,赔笑解释:“公子,您看那雪人……真好看。”
大神笑了笑,道:“看不出你这丑丫头还挺有眼光。”
他看看那个雪人,又回头看看翠花,上下打量一遍,含笑道:“那是我做的。”
翠花极口夸赞:“原来是公子做的!小的就说,那堆雪的手法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堆个雪人都可以堆出天仙般的味道来,公子好手法!那雪人没有五官,是还没做完吗?”
大神却没立即回答,淡淡瞥了她一眼,过了片刻,方道:“美人似真似幻,至今尚未让我见到她的真容,索性让她做个无脸人好了。”
翠花仿佛一无所觉,只连连点头称是。
一时间两人倒是无话。
大神住的庭院幽深,布局也很精致,故而给人一种极小巧的感觉,实则不然,翠花一路尾随他,走了许久都是不同景致,直到穿过流水小桥,当然流水已结冰,这才见到一片梅林,还有……一张琴台。
翠花心里明白,青邬阁绝没有这么大,可人家大神法力无边啊,变出这么个庭院没有丝毫难度。
她瞥了瞥那甚是雅致的琴台,又瞅了瞅前头走着的大神,扁嘴暗自冷哼一声:无名公子的琴艺当世无双,可那个跟他混了十几年的公主却一次也没听过。
今日莫不是看中了她这小杂役是头不解音律的牛,故而有了雅兴,想对牛弹琴一番,满足他那变态的恶趣味?
大神不知翠花心中所想,在梅林前停下,指了指不远处的带雪红梅,问:“这片梅林是本公子从别处移植过来的,小花儿觉得本公子的梅比之青邬阁的梅如何?”
鬼才知道!翠花愣愣地摇头,呐呐答道:“小的是俗人,公子问这等难题,小的也解不了啊。”
老娘要能看出梅树那棵好那棵坏,又怎会被父皇你恨铁不成钢地鄙视那么多年,说什么“朵朵,你是神凤啊,连点起码的鉴赏力都没有,父皇很痛心。”
听听看,这是什么话,神凤就得风花雪月玩高雅吗?
矫情!
认识钱,认识璨亮亮的金币,认识各种奇珍异宝,那也是鉴赏力啊!
果然跟他不是一国的,兴趣爱好差太多。
大神本来就只是随口问问,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是什么德行,他还不清楚么。
可是见翠花如此诚实,他顿时来了兴致,又问:“那依小花儿看,这片梅哪一株最妙?”
啊?咱不讨论这些阳春白雪的问题行不?
翠花环顾四周,再环顾四周,黑眼珠转了转,然后闭上,随便一指,睁开眼,指尖正对着花开得最多,满树璀璨那株。
于是俗人牛翠花同志欢快道:“那株最妙!”
还是没半点长进,不解风情!大神在心里吐槽,嘴上却说道:“梅花讲究疏落有致,小花儿倒是与旁人不同。”
他闷声笑了笑,便坐到琴台后面去了。
哼,就你知道什么叫风雅!
翠花也就是在心里哼哼几声,面上依旧是谄媚笑着:“小的哪里有公子的风雅!”
牛翠花的爹,又那般聪明的大神,怎会不知道她的意思,可她说得越违心,他便越是高兴。
小东西的演技越来越精湛了,简直堪称炉火纯青,这“牛翠花”演得那是惟妙惟肖,性格设定得也很有趣。
你说这牛翠花俗不可耐,可她又甚为识时务,真真是有意思得紧。
只是,不知她什么时候才会露出马脚?
得了,朵朵想玩,父皇就陪你玩玩。
如此想着,大神又笑了笑,朝翠花招了找手,又拍拍身边的石凳:“坐过来”
“谢公子。”翠花立马屁颠屁颠地奔过去,坐在他身边。
大神两只修长莹白的手抚了抚琴台上的五根弦,奏了起来。
翠花才不管他弹的什么曲子,她满脑子想的是,大晚上的把她抬过来,这位爷到底想她怎么伺候?
她可没傻到真以为是让她来陪着赏雪的……难道他看出了什么?
不可能呀,神凤之血和法力都被封印了;这张脸是出自恰恰西之手,毫无破绽;身材嘛,原本34D的胸也缠了好几圈,平得跟飞机跑道一样。
跟以前的形象天差地远,到底是哪让他感兴趣了?
费解啊……
哎,算了算了,就陪他耗一晚,明天跟赵管家辞工。
如果实在辞不了,至少也要跟他提出晚上回小二楼睡,不然每天晚上都这么折腾,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她现在可是个没有任何法力的普通人,伤不起,真的伤不起……
也不知道小二楼那帮二货有没有好好照顾团团,她不在,靓靓怕是连饭也不做了,那团团吃啥呢?
翠花想着想着就扯远了,直到“噌”的一声,大神猛拨琴弦,她这才回过神来。
他又弹了片刻,想是发觉听众在走神,便停住了。
“曲子可好?”明知牛翠花同志说不出个所以然,可大神还是忍不住要为难她。
翠花向后退了退,畏畏缩缩地小声道:“不好。”
大神本以为她定会不管好不好都赞得天花乱坠,却不想她说出这两个字,于是侧过头问:“哪里不好?”
“听着不舒服,心绪不好,所以……曲子也不好。”
琴声虽动听,可感觉清冷,配上这满园子的雪和梅,愈加令人抑郁,翠花很不喜欢。
她就喜欢类似水浒里的《好汉歌》那种神曲,“大河向东流啊,头上的星星参北斗啊……路见不平一声吼啊,该出手时就出手啊……”
听着畅快,心里也就痛快,故而在她心里那才是好曲子。
大神瞅了她一眼,便痴痴地看着琴面,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朵朵竟能听出这曲《离殇》的难过,而那句“心绪不好,所以曲子也不好”言语简单,却是大雅若俗。
翠花最讨厌猜别人的心思,尤其是眼前这心思七拐八绕,比线团还乱的大神的,她也受不了冷冷清清跟他相对无言,故而没话找话,指着那琴道:“这琴不错,琴身的木头颜色真好看,小的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紫色的木头呢,上头嵌的那几颗明珠也很漂亮,不过……最值钱的还是那几根弦吧?闪闪发光的,很神奇啊!”
这煞风景的话,让大神愣了好半天,抿着唇,直直看着翠花那对黑眼珠,刚想开口,又听她说:“这把琴照小的估计,少说也值一万金币,不错不错很不错!”
大神再也按捺不住,屈指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恨恨道:“你那脑子里除了金币还有什么?”
“银币。”翠花揉着不是很痛的额头,虚伪,你敢说你就不爱钱了?
大神气结,好容易平复了心境,半眯着眼问道:“你很缺钱?”
“是啊。”翠花扯着嘴角笑了两下:“小的家里穷得很。”
沉默了半响,大神摸了摸她的脑袋,抿唇一笑,声音很是柔和:“既然小花儿缺钱,本公子就帮帮你。每陪我一晚,给你十枚金币如何?”
陪?怎么陪?
禽兽啊!原形毕露了吧,到底饥渴到什么程度,才能看上她这样的啊!
十枚金币就想买老娘一晚,有你这么抠门的大神吗?!
老娘就值十枚金币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