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冷蝉儿的说法,我所在处,是她安排来的,一处适合养病的清静处,行宫所设的冷宫,。真不明白,那些个位在高处的男人就这么想将自己今日还在怀里宠爱的女人找个清冷去处?不然但凡宫处,怎总有这样一个地方存在?
“不奇怪。”冷蝉儿与我对案共食,举箸先将一只虾夹了去,一番剥皮扯拽,将其没进口里,再向另只进攻,不一时,一盘琵琶虾一碟五香薰鱼见底,但吃者攻势犹盛。我头一次见着吃得如此快如此多又能把吃相保持得如此得体优雅的女人
我本来毫无胃口,但被她如此勾引,不一时就将眼前的清淡小菜尽扫落进了肚子里。
而她吃归吃,无损吃仪的叙话也未搁下,“女人多了,总要有的疼有的宠有的厌有的恶,要不就得有夜驭几女的本事。不然的话,再华丽的宫殿也是一座冷宫。有哪个男人愿意对着满城的怨妇过日子?不想看见的总要找个地方收容,冷宫便为此而生。”
“少点不就好了。”
冷蝉儿轻嗤:“那如何显示身为天下最尊贵男人的优越性?最高的权力,最尊的地位,最大的疆土,这一切个‘最’之旁,最要有最美丽的女人做点缀不是?而最美,总无止境,男人的收揽便也不会停。”
“只是点缀?”
“不然呢?霸王再宠虞姬,虞姬也不是他唯一的女人。西施再能亡吴,也只是吴王后宫花园里的其中一株,哪怕是最美的。美丽的女人会让男人在雄图霸业外得到另一种满足,于是,祸水应运而生。话说到这里。”她抬起头,直剌剌把我从头看到脚,“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自己有几分姿色,而且也从男人们的眼里得到了验证。遇见你才知道,这世上还会有人美成这样。”
“所以,你不让皇上看到我?”
“那是当然,他看到了你,眼里哪还会有我?我这祸水的差使如何还做得下去?”
“如果他当真爱你,不会……”
“嗤,不要太相信男人的爱。你见过哪个平凡女人会让男人一见钟情?秋长风爱相貌平凡的小海,是在第一眼就决定了的么?而你现今的这副模样,走出去会有多少男人为你疯狂?越王举国选西施,褒姒一笑倾城池,这当中,也只不过四个字,‘美色惑人’。”
我垂眉,将碗里的粥一匙匙递进嘴中。
“谈起秋长风让你不高兴了?”
“……不如谈谈你和皇上。”
“简单啊,他压人不杀不放,我伺机为妹报仇。”
“你要杀皇上?”
“当然。”
“他知道?”
“我就是在刺杀他时被活擒住。”
那位昭景帝明知此女危险,仍将其留在身边,这……算什么?
“他对我说,只要有机会,我都可以杀他,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我能杀得了。他的武功很高,我不是对手。床第之间的功夫也好,让我无暇分神。想来想去,也只有从他的江山下手,说不定一个不留神,就能青史留名,与那些亡国祸水共载史册呢。”
“这……没人管你?”
“太后曾趁皇上外出狩猎时赐我一杯毒酒,结果被适时赶回来的他抢过去就要喝下,只可惜,那位太后还是个练家子,甩出戒子将酒杯打飞,不然我这祸水的名已经担上了。”
于是,以太后的精明强势,依然奈眼前女子无何?
“你杀皇上,下得去手?”
“下不去也要下!妹子是这世上我惟一的亲人,我进杀手门,双手沾满不知名者的鲜血,就是为了让她吃饱穿暖,有妹子在,我便能始终告诉自己我还有家,是他杀了雀儿,毁了我的家。这笔帐,他必须还。”
她眼里已有挣扎。她对皇上动了情,杀妹之仇却如芒在背,那位昭景帝,且要辛苦了。
“秋长风也是祸首之一,原本着我还在想如何向他讨还,现下看他被你折磨得如此可怜不堪,也算少有安慰了。冲这一点,我都要劝服自己不讨厌你。”
“他……可怜?”
“可不嘛。你昏睡的时候,他还能会在你床边尽情地看你,趁人不注意时还能亲你抱你。你现在醒了过来,他脚跟都将宫门前的石头磨坏了,就是不敢进来,你说,他可不可怜?”
冷蝉儿幸灾乐祸的神态,津津乐道的口吻,使我难以想象秋长风到底“可怜”到何等地步。
“他冲撞了皇上,没有获罪么?”
“哈,你当他是谁呢?他是秋长风耶,如果一个弑君的罪名就可以将他轻易拿下,皇上何必还许他一个属国国君来做?不过,我真没有想到,他那样一人,爱起一个人时竟如此痴迷。你从秋皓然那里知道了一些事情,没有告诉他一个字,这形如背叛的事,一个平常的男人都不能忍受了,他那样一个傲到极致的人物竟全部担承。更紧要的,你是个巫人,且还有巫术,他也能不予计较。让人由不得怀疑,这可是那个心狠手辣的大苑公公子?不过,真是快乐啊,看到他被折磨成那个模样,嘻……”
“他还在门外?”
“是啊,苍山被皇上叫去,而他,依然像一根木桩子似的立在门外,好像想让一双眼能透物而视,把你这大美人瞧个仔细。”
“你可以叫他进来么?”
“我?”冷蝉儿指着自己的鼻尖,“你在指使我?”
我莞尔,“可以么?”
“……好罢,看在你这么美笑起来更美的份上,我当你一回跑腿,不过……”她促狭地眨眨眼,“需要我回避么?”
“好。”
“你还真是把本姑娘使唤方便了是不是?”冷蝉儿美眸圆睁,“我总算见着比我更怪的人了!”
她,居然也知道自己“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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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海。”
只这一声,就叫出了小海满眸湿意。我眨回了泪,回首……
天!
我从来没有想过,秋长风会有这样落魄的时候。就算是在被人追杀时,他那浑然天成的高贵和骄傲也不曾远去,但此时,他一双眼血丝密布,两片唇泛白开皮,那眼底下的青黑之色,尤其削了他身上与生俱来的光芒,他怎能这样,怎能……
那时下,我改变了主意。
“秋长风。”我伸出手。
“小海?”他盯着我的手,将信将疑。
“没有关系,这一次,不是你找我,是我找你。”
他缓步走近,“无云大师去拦你,非我所使。”
“我已经知道了。”纵算当时疑他,过后细细想过许多细枝末节,也该明白了。
“我已差人在那河的两岸寻找,一有你婆婆下落……”
“好。”我的手落上他瘦落的颊,“秋长风,你竟比小海还傻。”
他怔怔立着,双眸惊瞠,竟是纹风不动。
我低笑,能吓着他,也算小海造化,虽然此时是沧海的样貌。
“小海,你叫我来,有……”
我揽他项颈下弯,踮起脚尖,将嘴儿触在他唇上,拿舌舔过其上的每寸糙裂。
他胸膛一栗,“小海……”
他张开的唇,使我的舌更易登堂入室。
我听见了他喉内的低狺,感觉到了他收紧在我腰上的长臂,但他仍然不敢造次,仍然任我主导一切。
“……小海……小海……小海……”
我让他举起我,使我的唇得以在他额上颊上颈上兴风作浪,而我每落下一吻,总听见他难以自抑的喃呓。我想,他当真爱我。而我很满意,能够主导一些事的,不止是他。
“到床上。”我道。
他按我指令,一步一步挪近,但到了床边,他似是困扎万分地将我放下,却只是呆站着。我一笑,牵他坐了下来,又轻推他的肩将他放平榻上。
“小海,你……我……”
“嘘。”我以唇封缄,手抽去他腰间的盘带,又与那些繁复的扣袢作战。究竟不是个中高手,当将他的衣物一件件卸下时,我已一身细汗。
“可是,小海……这……”
冷蝉儿说,昭景帝床第之间的功夫好到让她分神无暇。难道小海的就如此之差?我不服,唇忙个不停,手亦上阵帮忙,想着他曾经对我做过的,一一奉还回去。
“小海!”总算,他一双眸尽成绿色,时下,我自然知道这与怒意无关。他按住我的腰,咬住我的耳,“你确定,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的回答,是推开他的手,安然坐起,在他失望的眸光中,拉开了自己前襟的系带……但也仅到此处,接下来的活计,由嘶吼而起的他全数接手。
肌肤相亲的那一刻,我扶着他的宽肩,在他耳边问,“秋长风,你爱我么?”
“爱!我爱小海,我爱小海!”
我笑。这就够了。
我和秋长风的结束,如果只停在那个天打雷劈形如此椅的血誓时刻,我会一生不甘。叫他进来,本是想以好言温语将那时代替,使我日后忆起时,多一分温馨记忆。但见了形容精神那样糟糕的秋长风,我改了主意。
不去想那张已经有人睡在上面的碧石榻,不去想他今时今日的不同,我要把和他的结束,定格在一场抵死缠绵中。他日相忘于江湖,也总有这场火热当成回忆中的绚烂风景。
秋长风,我,爱你,不管是小海还是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