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看到你,便想起了一位故人。尽管你们的眉眼毫无雷同,可是行事作风,却是一模一样,犹若当年。”绿妃似是回忆道。
“谁?”沈婉婉正色道,她只觉得心中的那个答案呼之欲出。
“夷疆国当年惊才绝世的奇女子,绿颜公主。”绿妃沉声道。
“那不就是你吗?”沈婉婉皱眉。
绿妃却摇了摇头,道:“这颗珠子象征着夷疆国的荣耀,绿颜公主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将此珠给人的,你明白我的话吗?”
沈婉婉却又若晴天霹雳,喃喃道:“怎……怎么可能?她怎会是夷疆人,又怎会是劳什子夷疆公主?”
当年,自己的娘亲虽然极近父亲宠爱,可是奈何位分底下,她远没有大娘那样高贵的出生,便处处让人瞧不起,娘亲却也不哭不闹,暗暗忍受,可他们怎知道,娘亲才是那真正高贵之人。
“呵呵,看来你知道她的底细了,这些年她还过得好吗?”绿妃殷切问道。
“她……她前几个月便死了,否则也不会将珠子给我。”沈婉婉咬了咬唇。
“她死了?她竟死了……你是她的亲人?”绿妃询问道。
“我是她的女儿。”沈婉婉淡然道。
“孩子,你受苦了。”绿妃伸出细弱的手,抚着婉婉的脸颊道。
“无妨,有些人生来便要经历的,不经历哪里能展翅高飞。不过,我好奇的是,她既然是绿颜公主,那您?”沈婉婉问出了心中疑惑。
“我?你既是她的女儿,我们在这隔了千里的秦都相见,着实难得。早在许多年前,我夷疆便与秦都交战,战火从来不断,皆是小打小闹,势均力敌。然,十七年前,秦苍好大喜功,终于决定下重兵一举灭了我夷疆,他差点就做到了。他派了当时的大将军齐横领了三十万精兵打到了我夷疆的门口,可是却如何也无法突破最后一道要塞,莫林城。”绿妃陷入了深深地回忆。
“然后呢?”沈婉婉皱眉问道。
“久攻不下,秦苍十分恼火,当即便下令,一封圣旨传了过去,说是谁有能耐破了这城,回去便加功进爵。我记得,当时司徒寒天不过是个正五品的小小偏将,他听了这话,趁着夜幕凌晨,天色发亮,人最疲惫的时候,一举攻破了莫林,从那时起,秦军便长驱直入,直达夷疆都城,然秦帝虽然痴情却也多情,否则后宫便不会有那么多的妃子,公主聪颖,早便料到于此,但她不愿也不甘去服侍这样一个人,何况在一个金色的牢笼里,所以等到城破,齐横来到皇宫,坐在公主殿里的,并不是她,而是我。我叫烟锁,是她贴身最亲近的婢女。她那时便逃了出去,此生与她再无相见,这些年我将这些秘密藏在心里藏了整整十七年,十七年啊,我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深宫里待了整整十七年。”绿妃说着抹泪道。
“竟是这样……真是委屈您了。”沈婉婉安慰道。
“孩子,能见到你我已经很高兴了,不委屈,一点也不委屈。”绿妃说着反而眼泪肆意。
沈婉婉自己坐在宫殿里,片刻不语,绿妃早已走了,面前的茶早便凉了,可是心却抖得厉害。
她的娘亲,受了多大的委屈。
她生为公主,不愿成为攻破自己都城的秦国皇帝的妃子,却爱上了亲自攻破夷疆国将军的妾,那得是多大的煎熬。
她默默的理解了,为何小时候娘亲总是喜欢一个人闷闷不乐的坐在惊绿苑的院子里,为何有时候娘亲对父亲冷淡之斯,甚至拱手他人。甚至,为何娘亲总不愿她出太多的风头。
娘亲隐忍,大度,聪慧,甚至于最后的时候,将枯珠给了自己,她却仙去了,这样的一位女子,最终却落了这样的结果,苍天何忍。
沈婉婉遏制了两天想要毒死司徒玉纤的冲动,然,这么一天,在秦璃即将启程的前一天,终于听到了一个算是不错的消息。
司徒玉纤,她死了,死得蹊跷,竟是被夜晚一把大火烧死的,说是丫鬟窗户没关好,半夜跑来一阵风,吹倒了烛台,引起了一场大火。
哈哈哈哈哈哈。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这残害自己娘亲与自己的贱人终是死了,死在了同一把大火中,真是报应。
沈婉婉几乎绕着锦绣宫的院子乱跑,笑的直打颤,没一会儿竟又无神,直直的坐在地上,也不管凉不凉,任凭彩儿如何的劝也是无用,路过的宫人,皆是神色诧异,只道是公主疯了。
说是前两日喜欢把自己关在宫殿里,数年未出门的绿妃去了一趟锦绣宫,公主便这样了,着实诡异得紧。
甚至,谣言越传越开,提到了那日沈婉婉竟以自己的血便能止了蛊毒,说是妖怪,着实吓人。
又说,这个绿妃本就是夷疆人,她这些年都不曾她出宫闱一步,这什么公主刚来便去瞧她,这公主恐怕跟夷疆也扯不了干系,等等诸如此类。
秦苍的身体越发虚弱,自顾不暇,再加上这些天处理二皇子的事务,繁忙至此,自是没有多余的能力来管这位昔日最为喜爱的公主。
再加上近日,发生了一件令秦国上下震惊的事,尚在宗人府接受调查的二皇子秦玥竟逃跑了!
秦苍当即震怒,一口气不顺昏了过去。
秦瑜只得代为掌管,当即下令,封闭全城,一切与夷疆相关的人物皆被牢牢看住。
自然,沈婉婉难逃厄运,因着宫里的谣传风波已经越发的离谱,再者,那日确实是沈婉婉一滴血治了这蛊毒。
七日,整整七日过去了,秦玥音讯全无,坊间已是一切沸沸扬扬的,沈婉婉自是不知,因着,自那日绿妃前来到司徒玉纤遇火暴毙,她便废了,她的脑子一片混乱,她的思绪飘得远,不知在想些什么,终日坐在寝殿里,食不下咽。
“公主,太子殿下来了。”外头传来彩儿略带担忧又喜悦的心情。
片刻,秦瑜手捧着一碗粥便走了进来,忧愁的眼眸瞧着床上那个衣衫凌乱,眼神呆滞的女子。
“婉婉,吃粥。”秦瑜摇了一汤勺,递到沈婉婉嘴边。
沈婉婉神色依旧如此,却是轻轻张开了一丝嘴巴,将之喝了下去。
秦瑜的眉目稍稍柔和,复又递上第二勺。
这些天,自听到了沈婉婉的事,他天天便往锦绣宫跑,彩儿说公主不肯吃饭,他便亲自喂她,一口一口,直至她吃完多少便是多少。
幸好,他喂她,她还吃得下,否则她非得活活将自己饿死不可。
秦瑜虽然每日里忙的焦头烂额的,却仍是每日里要亲自递上一碗粥。
喝完粥后,沉默了一会儿,秦瑜将碗放在一旁他坐在床边,修长的手指温柔的抚过沈婉婉苍白的脸颊,又如之前在丞相府中那般为她整理鬓边的发,细腻而轻柔,动作迟缓。
只是,那女子已经失了从前的嬉笑怒骂。
“婉婉,你究竟是怎么了。”秦瑜将这女子抱入怀中,眉目里竟有些心疼。
女子不言。
“婉婉,都是我的错,可是现下却不得不下这道旨,用来安抚人心。”秦瑜将女子的头安在自己的胸膛。
女子仍旧不言。
“婉婉,你我若是永远能这样,想来也不错。”秦瑜深深道。
女子只是眨了眨眼睛,依旧不言。
秦瑜便这样抱着她,坐了半晌,终是叹了口气,道:“我前殿还有许多事务,明儿个再来看你。”
话毕,便整了整衣衫走了。
彩儿走了进来,瞧着自己主子这幅模样,不由得也是叹了口气,这似乎成了最近锦绣宫最常做最平常的神态了。
“公主,你又是何必呢,那个绿妃本就不收皇上宠爱,被六宫所厌弃,彩儿不知她那日对您说了什么,可是这样一个身份低微的妃子,还是敌国之人,你理她做什么,犯不着苦了自己啊。”彩儿道。
“据说那位绿妃时常因为语言不慎,形态疯癫,所以皇上已多年未宠幸,若不是看着三皇子的面上,恐怕早就打入冷宫了,不过,依照彩儿看来,她这样的,与入了冷宫的那些没什么差别。”彩儿又道。
沈婉婉神色稍稍动了一些。
彩儿兀自自言自语,说着绿妃的不是,以图来劝解沈婉婉。
“别说了,你出去吧。”几日没说话的沈婉婉蓦地开口道。
彩儿听见主子开口神色一亮,复又瘪了瘪嘴,瞧着沈婉婉仍旧靠在软枕之上,便走了出去。
而此时,却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妹妹,我听说你这些天受了些委屈,姐姐这些天忙,现在才来看你。”人未见,声先闻。
是司徒烟烟的声音。
沈婉婉听得分明,抿了抿唇,暗道该来的始终会来,稍稍坐直了些。
“姐姐来了。”沈婉婉浅笑,掩不住的神色苍白。
门口,司徒烟烟眉目素雅,抹着淡妆的脸颊粉面生春,着一袭檀香褐龙凤纹绣罗禅衣,鬓发整齐,头边坠着精致的景福长绵簪,姿态淡然,与沈婉婉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