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贵与世族不敢闹矛盾,也不能闹矛盾,世族与世族之间的矛盾,更是容不得新贵来插手。
就像在放春苑时,赵司决就敢揭陆小黛的短,让她哑口无言,没脸见人,可要是换成乐雅说一句话,只怕陆小黛立刻就要反唇相讥,骂乐雅是贱民出身了。
这次的事情也一样,陆小黛欺负了乐雅的人,乐雅即便生气,也不能做什么,原因仅仅是因为不如陆小黛会投胎,有个好祖宗,好姓氏,这也实在够让人憋气的。
乐雅在宫里没表现出什么,可回到家里脸色就变了,扑在窦氏怀里哭了一场,窦氏一听原委也是气的脸色发白手直抖,绿秀和小风这两个跟着进宫的人也跪在一旁不敢吭声,毕竟主人受辱,她们作为奴婢也跟着丢脸,其次也是她们护主不力,估计得挨罚。
可乐雅宽容,窦氏也没有追究她们的过错,这倒让绿秀松了口气。
安慰了乐雅,窦氏也背着人哭了一场,她虽然姓窦,却是旁支,在窦家嫡支面前,也只有低头行礼的份,从小她就觉得不服气,凭什么一样姓窦,一样的祖宗,你是主子,我就是奴婢。
后来她执意嫁给了贫贱出身的乐武,常来往的堂姐妹都说她疯了,因为即便是窦家旁支的女儿,嫁一个四品的官儿做原配嫡妻也是绰绰有余,在她们眼里,窦氏显然是自讨苦吃了。
可窦氏并没有觉得苦,乐武虽然出身低贱,可忠厚老实,有一手打铁的好手艺,并没有让她吃不饱穿不暖,后来更是追随李繁君打天下,一步步走到现在,夫荣妻贵,她成为正一品诰命夫人的荣耀是乐武给她的,而不是窦家给她的。
她从来就不信奉什么血统,她觉得前程都是自己挣来的,她教导儿子女儿的时候也不许他们仗势欺人,可她捧在心尖上疼的女儿却受到了这样的委屈,让她恨,也让她怨。
乐武回到家后见窦氏红着眼睛,立刻就问怎么回事,窦氏便把这件事说了:“雅儿委屈的跟什么似的,我瞧了不知道有多心疼。”
乐武也是大怒,道:“既然如此,以后就叫雅儿别和她们来往了,咱们也犯不着找气受。”
窦氏道:“这倒成了以偏概全了,其实赫连家的娘子就很好,性格开朗大方,也不是小心眼的,就是陆娘子,张扬跋扈了些,也许她不是故意折辱雅儿,可言谈举止中不自觉的带出来的轻视才让人寒心,雅儿也是为了这个伤心呢。”
乐武在外头杀伐决断,说一不二的,可回到家里便成了好夫君和好父亲,十分心疼妻子和女儿。
思来想去,这只是规闺阁女儿闹别扭罢了,自己若是插手,倒显得乐家小气,于女儿的名声也不好,可若是一声不吭,别人又会说乐家软弱,遂把长子乐绍叫过来,让他出面替妹妹撑腰。
乐绍为难道:“公主也是气的不得了,可陆娘子毕竟是卫国公的小女儿,一向疼宠的厉害,卫国公正因为皇上推行新政的事情整天劝谏,皇上也不敢小觑了,这件事,少不得让雅儿委屈了。”
乐武气的一脚把旁边的矮几踢了老远:“难道就叫你妹妹受这样的委屈?”
乐绍忙道:“其实这事也不难,请赫连娘子做个中间人,只要陆娘子来低头认错,妹妹也就有台阶下了。”
乐武想起自己在朝中被那些尸位素餐的前朝旧臣嘲笑粗鄙庸俗,这也就忍了,可妻子女儿也这样受人折辱,实在让人无法忍受,偏偏长子的话也不无道理,这口气,不得不往下咽!
没等乐绍找上赫连卓,赫连璎珞便带着表妹顾湘湘来到了乐家,窦氏的态度有些冷淡,赫连璎珞人也乖巧,客客气气的向窦氏介绍顾湘湘,伸手不打笑脸人,窦氏缓和了脸色,夸赞了两句,这才让人带着去乐雅的院子。
乐雅这几天都无精打采的,她觉得丢脸,尤其是觉得在李成璧面前丢了脸,陆小黛发脾气却拿她的丫鬟出气,这好比狠狠打了她一个耳光,她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却不能忽略李成璧的眼光,她觉得自己一直保持的完美有了瑕疵,和李成璧的距离更远了。
听说赫连璎珞过来,她本来不想见,可犹豫一下还是叫人请了进来,赫连璎珞并没有提那天的事,只是邀请乐雅去赏雪吃鹿肉:“父亲新得的葡萄酒,给了我,我这才起了请客的意思,你若是不来可就扫兴了。”
乐雅笑道:“快过年了,谁还出门啊?”
赫连璎珞笑道:“这个你不用管,我只管下帖子,你只管接帖子,怎么样?来不来啊?”
乐雅见她是诚心的,只得点头答应:“到时候一定去。”
赫连璎珞这才松了口气,又闲话片刻才带着顾湘湘告辞。
正如乐雅所说,都快过年了,这种闺中小聚的宴请几乎没有人开了,可为了缓和与乐雅的关系,她不得不开,还要办的热热闹闹,顾湘湘是被赫连璎珞带出来见世面的,颇有些不屑一顾:“就为了让她一个人高兴,这么折腾,你也不累?”
表姐妹关系很好,说话一向不顾忌,即便顾湘湘将来是赫连卓的妻子,赫连璎珞的嫂子,赫连璎珞说话也没有半分客气:“你懂什么,乐雅的身份可不一般,她姑母是皇后,父亲和兄长都手握重权,虽然陆小黛折辱乐雅,乐家并没有什么反击,可使些小绊子却是做得到的,父亲和兄长在朝中已经很艰难了,我怎么能再给他们添乱。”
说着恨恨道:“这都是陆小黛那个蠢货惹出来的,倒让我给她善后,她也不是不知道赵司决的脾气,还是跟他作对,损人不利己,气死我了。”
顾湘湘道:“这次还请不请她了?”
赫连璎珞扬眉道:“请,自然要请,还要让她向乐雅低头赔不是,不然我不是白忙活了?”
顾湘湘耸耸肩,她觉得这些贵女都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整天折腾来折腾去的,可赫连璎珞却是她表姐,她总不能坐视不理。
她其实很少出门,今天出来也是赫连璎珞怕在乐家受冷落,特意拉上作陪的,不过能出府一趟也让顾湘湘很高兴,撺掇赫连璎珞到东坊市逛一逛。
赫连璎珞自然应允了,没想到在街上遇到了赫连卓、陆明煦、赵司决三个人,赫连卓一见顾湘湘,眼里就放不下别人了,即便是亲妹妹也搁在了一旁,赫连璎珞冲他翻了个白眼,很是气愤,陆明煦笑着问好:“你这是从哪儿来?”
赫连璎珞没好气道:“大冷的天谁有你这样的好兴致,若不是替你妹妹善后,我犯得着出门?”
陆明煦陪着笑脸道:“这几日小黛都在家闷着,不吃不喝的,我正想请你去劝劝呢。”
赫连璎珞道:“我可不敢劝,素日里姐姐妹妹的叫着,气上来了也不管当着人,竟然一点面子不给,这样的姐妹不要也罢,我也犯不着给自己找不自在。”
陆明煦的笑容顿时僵住了,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赫连卓这才看着妹妹道:“明煦也是你哥哥,你怎么这么说话?他既然说了,你去一趟便是了。”
赫连璎珞哼了一声,从头至尾都没看站在一旁的赵司决,赵司决也一贯不理人,自顾自的站在旁边,倒是顾湘湘多看了两眼,道:“这位郎君肾气有些虚弱,倒要吃几贴药补一补。”
赫连卓一听这话,赶忙去捂顾湘湘的嘴,赫连璎珞和陆明煦则直接笑了起来,赵司决更是黑了脸。
竟敢说他肾亏!
赫连卓忙道歉:“湘湘胡言乱语,你可别放在心上。”
赵司决心胸倒没这么狭隘,看了一眼赫连卓,抿嘴一笑,道:“顾娘子医学传家,想必医术了得,既然这么说了,干脆好好替我把一把脉,看看该如何进补。”
顾湘湘眼前一亮,她学了这么些年医术,碍于身份的缘故,一直是纸上谈兵,素日也只能给服侍的小丫头和婆子们把把脉,一直技痒,如今赵司决送上门来,她怎能放过,立刻答应了。
这下轮到赫连卓的脸色不好看了,可他一向顺着顾湘湘,见她兴致高昂,只能寻了间酒肆坐下。
可气的是赵司决居然一本正经的请教顾湘湘脉象如何,如何进补,顾湘湘跟遇到了知己似的,赫连璎珞也在一旁起哄,赫连卓郁闷的陪坐在一旁,忽然间,陆明煦碰了碰他:“你瞧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