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的不欢而散之后,滕臻还是公司最不起眼的小助理,而侯科还是那个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男人,他是她的上司,公是公,私是私。更甚至他们之间除了公没有私可言。辞职一事滕臻也只在侯科面前提过,那个如狐狸一样的男人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庆幸自己也越来越擅长装傻。自己离开和被人要求离开公司有本质的区别,但没有区别的是她总归是灰溜溜的没有尊严的离开,一想到这点,滕臻辗转难侧。其实她不应该考虑那么多,无论上司是谁,环境如何,她总要去经历去适应。不得不承认,侯科是一个运筹帷幄的好上司,和他一道工作有种莫名的刺激感,生活总是需要大江河,也要沉舟侧畔千帆,更要望不见前后激流勇进的对月当歌。
那她为什么要离开?她开始享受这份工作。
想罢,便去做,愈发用心。
滕臻能感受到小王的疏远,以往她会有事没事拉她聊八卦,而今,茶前饭后,小王更青睐于坐在办公桌前看文件,一看就是一下午,两人抬眼对视上了便也只是笑笑,才几日,笑中带着膈应的疏离。侯科曾暗里告诫过滕臻,同事既是战友又是敌人,谁也不知道哪一天从背后给你致命一刀的是真正的敌人还是共战的同事。
既然别人愿意拉开距离,她也乐意接受这种结果。她本就不是热情的人。午间,几个女同事聚在茶水间八卦,见滕臻来,小王立马拉她加入战营,仿佛前几日的疏离仅仅是因为小王忽然想要专注工作一般。
“滕臻,滕臻,你去侯经理办公室送资料的时候看到什么羞羞的场景了吗?”
她怎么能不懂她们话中的意思,不过徐总的千金徐佳花枝招展的来寻她的意中人罢了,细高跟的声音踩在地板上很有韵律感。
“我进去的时候他们在说话,具体说什么我没怎么听到。”
这是实话,更甚至侯科很快的赶她出来泡茶,倒是徐佳朝她友好的笑了笑。
“你是不是还要进去啊?”小王见滕臻手上的一次性茶杯,猫腻的眨眨眼。
“是的。”
“怎么出来泡咖啡?侯经理的办公室不是有单独的茶水间吗?难道他赶你出来了?难道他想和佳小姐独享二人空间?”小王一波一波层出不穷的猜测着。眼里的光芒越来越亮,不停的摇着滕臻的手寻求答案。
滕臻点点头:“确实是侯经理让我出来给客人泡茶的。而且他还要我带话给你们。”
“什么?”
滕臻:“他说上班期间能在办公室聊八卦肯定是因为工作不够多。”
“我去!”小王咋舌:“侯经理高明!”
人群呼啦啦散去,小王还没走,似乎有话单独想和滕臻说。
滕臻没有主动开口,若小王不说话,那么她当作看不见小王眼底的犹豫。
“滕臻。”小王终于出声喊住她。
“有事吗?”
小王笑笑:“也没什么大事,就是c城项目方案是我负责审核的,现在需要侯经理过目下,也不知他和佳小姐聊多久,我下午还要跑一个现场做调查,你能帮我转交给他吗?”
说实在话,滕臻既然是侯科的助理,这类小活儿都在她行列之内,当即点头同意。
小王说还要先调几个数据,方案稍后给她,滕臻便先去送茶了。徐佳坐的不久,起身离开。从头至尾动桌上的茶杯。但她很是开心的看向滕臻:“你泡的茶很好喝,我能讨教泡茶技巧吗?”
这能有什么技巧,不过是倒开水进去罢了,若说哪里有不同的话,大约就是茶叶是侯科独家珍藏,一看就是价格不菲的进口货。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办公室内那个男人也。
果不其然,徐佳朝滕臻轻笑。
“你知道为什么我喜欢侯科办公室里的茶叶吗?”
滕臻装傻摇头。
徐佳轻笑,她笑的时候嘴角的小梨涡互现忽隐:“因为这是我送他的。”她的眼神带着探究和一点莫名的高高在上。
“喝茶有专门的学问,以茶修身方能养性。煮茶最重要的是环境,礼法,茶艺和修行。其中茶艺要有备器,择水,取火,候汤及习茶五大环节。火候掌握不好,茶叶再好,味道也不对。我和阿科说了好几回了,好茶不能这么糟蹋,他道自己是个俗人,糟蹋便有糟蹋的喝法,可我还是见不得好茶盛在一次性杯里,下回来我再给阿科买一副茶具,他必定嫌麻烦,你能帮忙签收一下吗?”
“好。”
徐佳似是后知后觉:“不过我觉得你的火候掌握的挺好,这才以为遇到知音,不觉想要多说几句,耽误你工作,真是不好意思。”
这番明示暗示,滕臻哪能听不懂。
“我哪会掌握火候,都是从公司的饮水机里倒出来的罢了。”标准的职场笑。
徐佳的表情明显的僵硬了下:“那行,我不打扰你们工作了。”
滕臻回到位置上接着工作,小王的方案始终没有拿过来,而她本人早去跑现场了,滕臻等了等,发了信息过去没有得到回复。
下班后直接回家,小王的信息才过来,说是已经放在她位上了。
滕臻道好。
第二日去上班,位置上寻遍却没看见。
文件就这样不翼而飞,以这种荒诞的方式。
小王坚持自己放在滕臻桌上,邻座的李姐可以作证。
李姐倒是左右逢源:“小王确实来你座位了,那时我也挺忙的,没仔细看。”这番说辞,谁也不得罪。
“我昨天就放在这儿的,怎么会不见呢?”小王急的眼泪都在眼睛里打转:“我昨天下午两点走后就放这儿了,并和你叮嘱好几回了。”
这句话变相的将责任推到滕臻身上,其实现在并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关键是方案去哪里了?
滕臻仔细回想了下,昨日徐佳和她说了会儿话,然后她回到座位上从始至终没有看到任何文件。
“你先别急,我会帮你找的。”
这事儿不该瞒着侯科,也终究瞒不住。不过瞒一时是一时,如果能在之前找到更好。
滕臻去调了监控,录像显示没有外人进出过公司,那么说只能是内贼。
滕臻回来时,小王正从侯科的办公室出来,鼻子一抽一抽的,看也没看她。
接着,滕臻就被叫到侯科的办公室。
想象中的怒火没有出现。她原以为侯科会冷嘲热讽甚至当场决定开除她。
可他很平静,平静的就像掉了的只是一叠普通的纸。
滕臻从头到尾叙述昨日的过程,没有带任何感**彩以及引导性的词语。她看向侯科缄默的脸,有那么一刻看不懂眼前的人。
半响,侯科不紧不慢的问:“这事儿你怎么看?”
滕臻反问:“你怎么看?”
“不是她拿的。”侯科笃定:“徐佳没必要为了一个假象情敌拿自己的家族企业开玩笑。”
“我也这样认为。”
他又是长久的不说话。
滕臻直直的看向他:“为什么不怀疑是我做的?”
“要是你做的,早就露出马脚了。”
“这可以理解为你相信我?”“这可以理解为我不认为你有那智商做这种事。”
滕臻深吸一口气,肺里的污秽消失到九州之外。
“你先出去忙吧。”侯科的眉心皱成一个川字。
“等等!”他唤她,目不斜视。
滕臻回头。
“半小时前,王文就站在你现在站的位置上,将所有事都推到你头上了。”
解释和掩饰都是犯错时的大忌,无论事情的源头是不是你。
“我知道。”打小王从侯科办公室内出来时看她闪躲的眼神,滕臻就知道她们两人只能是普通的同事了。
“这种事告诉我真的好吗?”她咧嘴笑了一笑。
“你识人不清,而我再教你识人。”他的目光看不分明:“而现在你的反应令我很满意。”
过几日就是招标了。方案已经泄露,不能再用。当然,也可能没泄露,谁也不敢赌。留下来的都是隔着纸的麻烦,纸一旦被捅破,麻烦一个接一个的找上门。
几天的时间必须要赶出一份质量上乘的方案,这是一个多么大的挑战,一时间,办公室内怨声载道。虽不明说,但话中带话夹枪带炮的刺人话却不少。
侯科熬了几个通宵,眼睛下全是黑圈。
滕臻看在眼里,越发的沉默。
这日,谈凌打电话给侯科:“你们的招标方案泄露了?”
侯科点头:“是的,后天就要开标了,敌人是故意挑这个时候进攻的。”
谈凌顿了下:“侯科,我在老地方定了位置,见面在说。”
侯科透过门,看了眼忙碌的滕臻:“好。”
门外,所有人都在忙碌着,他看了眼王文,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
谈凌很性感,当然也足够理性。两人小酌了一杯红酒,仔细分析了一遍此事,一致认为是内部人员而为。
“谁经手的?”
“不是她。”
谈凌挑了挑眉:“这么肯定?是女字旁的她吧?”
“两码事。”
“接下来你怎么办?”
侯科揉眉心:“他们喜欢偷就偷个够吧!你们那边呢?”
“内贼揪出来了,意想不到的一个人,你可以猜猜看!”“孟伟。”
谈凌拍了拍手,眼里闪着异样的光:“我总是被你的聪明所吸引。”
“不难猜。孟伟眼高手低,三年内没有升迁,他想要往上爬却迟迟没有机会,和他一道进公司留下来的人早上去了,而那些后起之秀层出不穷。现在有人端了一盆肉放在他面前,你说他吃还是不吃?”
“可现在,他永远也吃不到了。”谈凌微微嘟嘴,带着小女孩特有的娇羞:“你既然早就猜到,为何不早点和我说?”
“我不觉得你没想到。”
“如果我真没想到呢?”
“那么伊美早就玩完了。”
谈凌叹口气:“你这边要我帮忙吗?”
“不用。”侯科哼笑一声:“两个人的战争,第三方加入就没意思了。”
“你总是这么胸有成竹,而我明明在做一个亏本买卖,反而觉得有趣,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商人。”两人碰杯。
侯科并没有找公司人员一个个聊天,这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行为。春和锦绣即将有一场暴风雨之前的宁静,而侯科所做的就是降低暴风雨所带来的伤害。
没几天,春和锦绣的方案便被公开的放在网上,这个举动并不多此一举。无论盗取者放不放网上,侯科都不会用这份方案,偏偏盗取者就放了,暗的那一方再沾沾自喜,在隔岸观火,甚至从源头打击春和锦绣员工的积极性和引起大规模的恐慌。这事儿很快被春和锦绣高层所注意到,徐总找了侯科,侯科这才知道王文绕开他擅自上报了这个情况,这在职场是个大忌,如果人人都不顾顶头上司,公司岂不是乱了套?而哪个人又愿意将一颗定时炸弹埋在身边呢?王文的做法不过是火上浇油,使火烧的更旺罢了。从她做出这个举动时她就已经被确定辞退了。徐总与侯科两人商谈了三个小时,结果是侯科立下军令状势必拿下c城项目,还有辞去王文和滕臻。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内贼也许还在公司,但是她们两个胜似内贼的人是无法留了。这个结果不偏不倚,很是公正。
滕臻欣然接受。
她的东西并不多,平日交好的同事没有一个人抬头看她,人人在忙自己的事,更别提帮忙了。她的位置离空调近,风从后脑勺涌了过来,忽然觉得有点不寒而栗。埋头苦干个个是队友,却不知道抬头时谁会露出阴森的笑?浑水中抓不到鱼,也可能抓到的是小鱼。
小王的眼睛始终红彤彤的,她的手上只有一个大袋子,工作三年,公司给她的也只有这么一个袋子。滕臻并不觉得愧疚,甚至谁在其间扮演着肇事者的身份都难说。小王看了滕臻一眼,嘴角扯了一个及其难看的笑容:“我以为侯经理会罩着你,走的人会是我。没想到是我们一起走。”
“我没有话想对你说,好自为之吧。”
“你凭什么总是这么云淡风轻?凭什么一副高高在上与世无争的嘴脸?凭什么不费分毫之力就夺去别人想要的一切?”她哭的像个梨花带雨的小孩,可是在职场,能有几个单纯善良的人呢?小王一直将侯科当作神一般崇拜着,起先她被分为侯科的助理,因为事情没做好而被侯科调走了。而今,滕臻干的活也许没小王干的好,可她就是被侯科留下来了。那个神,不食人间烟火,谁也不亲近,小王心里是好过的。而今,神开始去接纳一个人,被接纳的那个人得到更多的机会往上爬,可是,凭什么啊?
“就凭我站得正端得直!”滕臻挺直了腰:“我是堂堂正正从公司正门离开的,而你就不一样了。”滕臻靠近她,眼神轻飘飘的放在王文身上:“明知方案很重要,却很随意的放在我位置上,你就没有考虑过丢失的可能性吗?你的眼神早就出卖了你,从你找我帮忙的那刻起,你的眼神就开始泛红,眼睛红了心就黑了。如果让我猜,一个工作三年的老员工为何像个初入职场的菜鸟将一切事情做绝?答案是另有跳板。你说侯经理猜不到吗?”
王文愣在当场,似是没想到滕臻会说出这番话来。
“只有傻子才会当人是傻子,好自为之吧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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