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夫人当晚回楚少傅:“儿子真是长大了,他喜欢的那丫头,看着并不轻浮,眉眼儿都是端庄的。就是儿子也不象别人家不成器的孩子,喜欢上一个人就打鸡撵狗的不得安宁。我对他把话说到,怀贤都答应。”
摇红烛影下,楚少傅很是欣慰。因为太欣慰,此时房中又没有别人,楚少傅起身来给夫人轻施一礼:“这是夫人生的如此好孩子。”
在家里闹生分,喜欢上个丫头,这都不算什么。在大人眼里看来,不过是孩子淘气。楚怀贤高中,又是在父母亲不能亲自督促的情况下高中的,能光耀门楣,楚少傅当然心花怒放。
楚夫人也深情对着丈夫回拜:“这是老爷的好孩子才是。”楚少傅哈哈一笑:“是你我的好孩子。”
夫妻闹过行礼科,坐下来还是说楚怀贤的事情。楚夫人笑容满面:“二弟妹说把秋白也给他,我问过了虽然不喜欢,也不说不好。”
“既然不喜欢,给他做什么。”楚少傅是别样心思:“夫人去看过,也说儿子喜欢丫头。既如此,再给他挑一个好的,让他不能只喜欢一个不是好。又不是正配夫妻,以后专房专宠,难免会有事情。”
楚夫人想想也有道理:“老爷说得有理,放人这事儿怀贤也不急,等我再物色好丫头,看看怀贤是不是肯移情。”
“可怜父母之心,”楚少傅含笑:“夫人呐,你我生子育子,为他喜欢谁,还要费一番神思。”楚夫人听过也一笑:“好在怀贤这个孩子,还算是能领略父母之心。”
楚少傅抚须点头:“二弟二弟妹虽然有些私心,咱们不在家,怀贤出彩儿也应当有他们一份儿。”楚夫人明白意思,忙道:“二弟没有进项,只有公中的这些钱。母亲的钱你我都知道,全是怀贤搂了去。老爷请放心,我过两天查家务,得放过,我都会放过去。再就是三弟不管家,也多少给他一些。”
“我有夫人,是贤内助也。”楚少傅对妻子说过,近四十岁的楚夫人象闺中少女一样羞涩一下,再相问道:“过了二更了,老爷今儿又忙了一天,安歇去如何?”
楚少傅摇一摇头,对着书案上如山的信件公文苦笑:“夫人请安歇去吧,不必陪我。”楚夫人不好再说,带着丫头们退出来。让人给楚少傅备宵夜儿,再问公子和三老爷:“公子和三老爷都在读书吗?”
丫头玉画儿早就打听过,忙回道:“晚饭后去问过跟三老爷的人,说三老爷是夜夜苦读;又去公子那里问过进喜儿和小初,都说公子睡前必读书。”
又一次听到小初的名字,楚夫人微笑问道:“今儿晚上公子房中是小初上夜?”玉画儿笑回道:“可不就是她,她是公子房里值夜最多的丫头。”
楚夫人对儿子更为满意,心里很喜欢,也是郑重的。这才是大家公子的品格儿,背地里偷一个摸一把的,那还叫什么大家公子。白天见小初,能明白她和楚怀贤并没有苟且过。自从去年接到二老爷的信,为儿子喜欢丫头担足了心的楚夫人,已经是完全放心,对玉画儿道:“给老爷备参汤,备宵夜;也给公子和三老爷送去。”
交待过楚夫人回房,楚少傅在书案旁拆看公文。拆看了一时,有人送参汤进来。楚少傅接过后,动一动调羹也是先问话:“公子在做什么?”家人回话前就是笑容满面,知道楚少傅听过一定会喜欢:“公子在房中攻书,按夫人的吩咐,也送了参汤过去,还有宵夜备在厨房里,预备着老爷和公子饿了的时候好用。再有三老爷处,也送了过去,也是在看书。”
“啊,很好,”楚少傅案牍劳形后,再没有比这句话更让他喜欢的话了。楚家几代书香门第,夜有读书声才能不愧对祖宗。用了几口参汤,楚少傅想起来问道:“今夜公子房中上夜的丫头是哪些人?”
家人愣了一下,楚少傅催道:“快去查来。”家人应一声就奔出去,楚少傅用过参汤,继续案牍劳形。家人再进来,把楚怀贤院子里上夜的人都一一报出来:“守院门儿的是方妈妈,房里的是大丫头小初、秋白,二等的丫头是…….”
楚少傅耐着性子听过,夸奖道:“你回得仔细。”家人得了这一句夸奖,喜欢的跪下来叩个头:“奴才不敢当老爷夸奖。”
“出去准备两个灯笼候着,”楚少傅这就交待下来,等家人出去,他不慌不忙把手头一封信回过,放下笔架在白玉笔山上,搓一搓双手抚抚额头,起身往外面来。
房外家人高挑着灯笼候着,见楚少傅出来忙迎上来:“老爷,这么晚了,您往哪里去?”这个是楚少傅贴身的一个使唤人,所以回话也极之细致。楚少傅看看他只得一个人在,再道:“再喊上一个人来,不要声响太大。”
等另一个人过来,楚少傅带着他们往公子房中来。院外敲开门,让守门的方妈妈不要声张,楚少傅悄悄儿的走到儿子房外,在假山后面站住脚,往房中去看视。
这是冬天锦帘厚厚看不到房里,家人们已经知道楚少傅是来查儿子在做什么,见他不吩咐,都只等着。可巧儿厨房上的人来送宵夜,方妈妈接过来,家人们再交待几句,方妈妈点头喊过另一个妈妈往公子房中来。
廊下另一个妈妈高打锦帘,这就可以看到房里面。因为门上锦帘厚,而楚怀贤又是个喜欢阔朗的人,外间门上有一道厚锦帘,里面门上全然没有。
他正在锦榻上烛下坐着看书,地上笼着火又有火盆,打起来锦帘风也不过只到外间,里间是全然感觉不出来。
打锦帘的妈妈就一直高打着,楚少傅把房里看了一个清清楚楚。楚怀贤是家常的一件象牙色锦衣,盘腿坐在榻上坐得笔直。手中一卷书,书旁一烛台。方妈妈进去时,楚怀贤也是目不斜视,眼睛依然在书上。
小初走过来接了宵夜,楚少傅再打量这个儿子心坎儿上的丫头。这句心坎儿上的话,是二弟这不成气候的东西信中所说。
此时已近三更,儿子这心坎儿上的丫头还是端端正正的妆容,身上水绿色锦袄整整齐齐,发丝儿毫不凌乱,钗是钗簪是簪,五、六枝也算华丽,出了丫头的格儿,却离姨娘的格儿还远。看这样子,楚少傅微笑,果然儿子虽然喜欢,大褶儿也没有走样。
再看小初接过宵夜,不是一个人就送上去,而是喊来两个小丫头一同送上,她布碗箸,请公子用餐,都是半垂着头有些距离地步,全没有二老爷信中所说的狐媚子样。此时小初的心里,只想离公子远些,让他早些明白林小初不是由着他捏长捏扁的人。
楚少傅这就可以放心,儿子虽然有“心坎儿上的人”,夜里攻书祖宗家声没有丢;再者小初让楚少傅放心,这近半夜了,作为公子“心坎儿上的人”,这个丫头并没有睡妆慵懒,一把子海棠春睡状来近身侍候。
微微点头的楚少傅心中满意,这样的人,倒也可以放在房中。要知道公子明年还有春闱,还有殿试,要是为女色上淘了身子乱了性情,楚少傅第一个就容不得。
转身要走时,一个红袄绿裤儿进入到楚少傅的眼中,让他很是皱了皱眉。这个人是秋白!
这时候近半夜,楚怀贤夜读,并不让所有丫头们都陪着。丫头们也辛苦了一天,晚上早睡楚公子不说什么,他眼前要茶要水有一个人就行。当然自从小初来了,这眼前呆的人多是小初。
小初当然不肯在没睡下来时,就寝衣儿睡妆来侍候,她板起脸还来不及,哪里肯睡妆歪斜着在楚怀贤面前晃悠。
公子要是起了性,林小初还要担心自己叫天天不应,叫地也不灵。
而秋白,是楚怀贤房中呆久了的丫头。这样不雅,一个是习惯成自然,一个是她另外有心思。这睡妆儿红唇一抹,红紧身袄儿绿色洒脚裤还过来晃,是她看到公子要用宵夜,过来看一看还有什么要服侍的。不想这一晃正好晃在楚少傅的眼中。让楚少傅大为皱眉。
这个人是谁?
楚少傅一年多不在京中,儿子房中丫头又不少。他经二老爷屡次信中提醒,就记得一个“心坎儿上”的林小初,别的丫头这样年纪又正是长身量儿的时候,楚少傅看得一心头的火,这就糊涂起来,这是哪一个?敢这样大胆!
那个林小初还守着本分,她倒这样花红柳绿起来。
作为大家公子长大的楚少傅,年青的时候也是众丫头婆子围随。他也是经过丫头们艳妆调笑,其实只为往公子床上去的时候。楚少傅来了火,出来悄声问家人:“去问问那个红袄儿不着裙子的丫头是谁?”
家人不用问也知道,忙回道:“是叫秋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