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出几日,巧儿的死已经被抛之脑后,眼下王府里的闲话都粘在了柳杏儿身上。
先前她得了一门好亲事,私下里羡慕嫉妒的不在少数。眼下喜事变丧事,郝夫人又强加了个克夫的罪名给她,柳杏儿只觉自己下半辈子已然无望。
舒月明面上素来与柳杏儿交好,眼下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日日都去好言安慰一番,顺便敲打敲打她。
柳杏儿不知舒月用意,倒觉得她当真是为自己考量,越发感激。同时侍候主子更是尽心尽力,俨然是当做自己最后的打算了。
季凌云此人可说是软硬不吃,独独重情。
这点前世白嫣然就看在眼。前世他受人所托关照舒月,后来舒月哀求便将人收进了后院。柳杏儿侍候多年有些情分,坏了名声后他也将其抬为姨娘好生养着。
重情重义自然是好,但有时反倒容易成为软肋,被人利用。
转眼已是深秋,府里头都开始给下人们裁冬衣了。白嫣然停下手里的针线,揉着酸痛的手腕。
素心在旁打趣道:“这些琐事交给我们几个丫头去做就好,小姐非要自己亲自动手,莫不是还不放心我们。”
朱玲在一旁帮着打理丝线,嘴上也道:“可不是,虽说是王妃的一片心意,但若是累到王妃到时王爷可要心疼了。”
白嫣然看着两个作怪的丫头,佯怒道:“一个两个的都这般没规矩,看来是该嫁人了。”
素心红着脸道:“小姐每每都拿嫁人说事,我才不要嫁呢。”
朱玲在旁拆台,嬉笑道:“素心姐姐若不嫁,古方侍卫可要急坏了。”
这些日子素心日日往霜定阁跑,府里头的人都瞧出猫腻来了。
古方生的高俊,又是王爷的心腹,府里不知多少小丫头春心萌动。只是都他被一张冷脸吓退了,生生等到了素心才开窍,真真是缘分使然。
见素心红了脸说不出话来,白嫣然也笑,还不忘看着朱玲道:“说起来太子殿下.身边的许全侍卫也是个好儿郎,我倒是有心想做个媒人,只是不知有没有合适人选。”
素心问完来了精神,也瞧着朱玲道:“怎么没有,前次许全侍卫来时我还见有人送手帕呢。”
朱玲双颊如霞,辩解道:“那是他脸上沾了灰,我先借他帕子擦一擦。”
素心坏笑着问:“然后呢,帕子还给你了吗?”
朱玲也红着脸不说话了,白嫣然只觉得宽慰。三人正说笑,舒月开门进来,呈上厨房送来的桂圆莲子羹,都是滋补的好东西。
两个丫头都收了笑意不说话了,舒月瞄了眼白嫣然手边的衣服,转而开口道:“厨房日日送来羹汤滋补,是盼着王妃的肚子,只是这吃了许久也不见动静。昨日还听慧娘说要寻一寻民间的方子,大伙儿都替王爷着急呢。”
舒月面上带笑,却是话里藏刀。
素心气恼呵斥道:“主子们的事你也敢妄议!”
舒月却笑盈盈道:“奴婢也是替王爷王妃着想,素心姐姐可别怪罪。”
朱玲也冷着脸道:“这岂是你该草心的事,也太没规矩了。”
舒月不慌不忙推脱道:“朱玲姐姐别急啊,又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说,大伙儿都是这么想的。”
成婚也有些时日,离季凌云和裴先生的三月之约过了一半有余,肚子却始终没动静。白嫣然虽不急,但也不见得就能让人拿来说嘴。
她淡淡道:“正巧后日我要去安华寺祈福,你既这般替本王妃着想,今夜便抄十卷经书,后日我一并带去佛前供奉,也算你的一番心意了。”
舒月的笑容一僵,十卷经书,自己今晚怕是不用睡了。她暗暗咬牙,只得忍气吞声退了下去。
素心正觉的痛快,就见柳杏儿又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件簇新的里衣。朱玲上前接过来,一时有些尴尬。
素心看着那件里衣,又看小姐手边的衣服。白嫣然眯了眯眼,只道:“杏儿姑娘有心了。”
柳杏儿瑟缩的看了一眼白嫣然,低声说道:“虽说王爷的衣物都是由花容阁所制,但里衣这等贴身之物奴婢怕旁人不上心,主子穿着不舒服,便自己制了一件,还请王妃不要嫌弃奴婢手拙。”
素心嘟囔道:“王爷的贴.身之物自然有王妃上心,你草的哪门子心。”迅读网
白嫣然看暼她一眼,瞟过那件里衣,淡淡道:“杏儿姑娘一双巧手,针脚细密妥帖,自然是极好的。只是这针线活费神,你以后做好自己本分的活计就好,其他的无需多心。”
柳杏儿也不知有没有听出这话中的敲打,已然红了眼眶。正巧正巧这时季凌云进来,柳杏儿见了他一言不发便委屈的跑了出去。
季凌云愣了愣,疑道:“这丫头怎么了?”
白嫣然垂眸,不咸不淡道:“大约是我话说的重了些,不若王爷去安慰两句,免得她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来。”
季凌云自然也早就看出柳杏儿的心思,闻言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上前坐在一旁,笑道:“杏儿素来就是这般敏感多疑的性子,而今又刚刚经历大的变故才这般任性,改日我与她说一说就罢了。”
说罢他看到桌上半成的里衣,喜上眉梢道:“难怪见你这几日忙碌,原是再做针线。娘子倒不必急,仔细伤着眼睛,我不紧着穿。”
白嫣然却笑道:“王爷误会了,妾身这是给家中父亲制的。”
季凌云笑容一垮,凑近问道:“那我的呢?”
白嫣然一指旁边柳杏儿拿来的衣服,神色如常道:“王爷自然有人惦记,杏儿姑娘心灵手巧,妾身手拙就不献丑了。”
季凌云一听自然明白,拿了里衣在手中看,眼睛觑着白嫣然,口中夸赞道:“嗯,杏儿的女红素来好,就连母后也是夸过的。”
见白嫣然微微眯眼看着自己,季凌云唇角微扬,话头一转说道:“如此美衣我便借花献佛拿去孝敬岳父,娘子这件手拙之作就给我吧。”
见季凌云揽了白嫣然入怀,素心和朱玲两个丫头识趣的退了出去。房中两人拥在一处,季凌云捉住白嫣然根根手指,十指相扣。
“嫣儿,你放心,我心中只有你,自当事事以你为重,绝不做让你伤心之事。”
白嫣然轻轻“嗯”了一声,季凌云又叹道:“杏儿是自小侍候我的,数年主仆之情,我原是想为她多一些打算,但也仅此而已。如今她也是乱了分寸,我会另作安排,不让你为难。”
柳杏儿自那日后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浮木,好似生怕自己被嫌弃,恨不得对季凌云掏心掏肺,殷勤的过分了,惹得府里不少闲话。
众人暗里都是冷嘲热讽,唯有舒月对其关怀备至。
柳杏儿忙了一日只觉疲累不已,倒不是旁人落井下石欺负她,只是她事事都要包揽,旁人自然落得清闲。柳杏儿只想着显得自己能干些,却不想这已是逾越了。
两人一齐去厨房用过晚膳,只在厨房角落的小桌上,融不进旁人热闹的圈子。柳杏儿有些黯然,舒月却是不以为然,毕竟她可从来没真把自己当下人看。
吃罢舒月陪着柳杏儿回吟风轩,到了柳杏儿的屋子里见桌上还有针线活,舒月心中不屑,嘴上却道:“杏儿姐姐好巧的手,这鞋垫又是给王爷做的吧?”
柳杏儿红着脸嗫嚅道:“反正我夜里睡得晚,闲来无事就做做针线。王爷自小穿惯了,旁人做的总不及我做的合脚。”
舒月却叹道:“姐姐真是可怜,此事我原本是不准备说的,但见姐姐还蒙在鼓里实在不忍心。
昨日我无意间听到王妃与王爷说话,说你八字不详是克星。唯恐克到王爷,所以想寻个借口将你打发出去。”
见柳杏儿果真紧张起来,她又接着道:“虽说王爷如今顾念旧情,但禁不住王妃时不时吹吹枕头风,谁知哪日王爷会不会就松口答应了。”
柳杏儿心慌意乱,下意识道:“怎会如此,王妃为何要这般对我?”
舒月握着她的手,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
“姐姐真是好糊涂,难道还看不出王妃善妒的性子?
我不过是生的貌美便被她示意处处被人排挤,姐姐你与王爷这么多年的情分,王爷又素来待你不同,她自然更看你不顺眼。”
柳杏儿想起先前便是王妃执意要给自己定下婚事,今日又说了那样一番话,心中已然信了,更是慌的六神无主。
“那、那可如何是好?舒月你帮帮我,我不能被赶出去,离了王爷我可要怎么活?”
舒月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凑到她耳边说了一番话,柳杏儿面色又羞又惊,迟疑道:“这、这怕是不妥,不行不行。”
舒月劝道:“妹妹可都是为了姐姐好,好的机会就在眼前,若是等到姐姐被赶出去那时候可就什么都迟了,姐姐自己好好想想吧。”
柳杏儿咬了咬唇没有一口答应,却已然将她的话放在了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