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瑜以为苏易安要去祠堂,还要带饺子进去,一时有些疑惑,还不待他说话,苏易安也发现了这句话的歧异,笑着解释道:“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一起去娘的碑前坐坐吧。”
苏子瑜瞧了瞧外面,日头已经偏西了,蓝翎的墓地还在城郊,距离皇陵不远,现在出发的话,返程的时候很容易赶上宵禁。
苏子瑜又看着苏易安明显有些落寞的神色,拒绝的话便说不出口了,尤其是知道这么些年她竟瞒着自己忍受了这么多以后,就算让他上天摘月亮,他也会去试试的。
苏易安在厨房又认真地煮了些饺子带着,便出发了。夏儿就在府里没出去,毕竟若赶上宵禁,苏子瑜带一个人还好避一避,再加上夏儿怕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安葬蓝翎的地方很安静,兄妹二人静静地坐在墓碑旁:“娘,我现在是睿郡主了,你不用再担心我了。”那个温柔的女子永远定格在了苏易安六岁那年的样子,此时回忆起来,苏易安才发现,蓝翎的笑容越来越少,眼中的悲伤也越来越多。
苏子瑜陪着苏易安坐了好一会儿,天也黑了下来,冬天的晚上到底是有些凉的,苏易安本来还想再和蓝翎说说话,身子却不争气,强化了两次的六根让苏易安对温触觉更明显了,鼻尖通红,猝不及防就是一个喷嚏。
苏子瑜急忙将自己身上的大氅给苏易安披上:“好了,回府吧,你身子弱,再冻病了娘不得心疼呀。”
苏易安浑身冻得发抖,自然也就不拗着乖乖跟着苏子瑜回府了,为了避开宵禁,苏子瑜踏着轻功一路回府,苏易安蒙在大氅里切切实实地体会了一把飞的感觉。
一进院子,夏儿就迎了上来,碰到苏易安冰凉的指尖吓了一跳,急忙脱了大氅和披风,又给苏易安拽来毯子披在身上。
苏子瑜往炭炉里加了炭火,搓着手回暖,吩咐道:“去给小妹熬碗姜汤驱驱寒,晚上炭炉别灭,派人来盯着,明日可别冻病了。”
这么晚了,苏子瑜不好待着,叮嘱了夏儿便回屋了。苏易安这才得了空,熄了灯刚要睡觉,就听见九尾的声音传出来:“吃了睡睡了吃,你是个什么物种?”
“九尾!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害,不说了,你还在就好。”苏易安大喜过望,差点从床上蹦起来。
九尾的虚影缓缓凝聚,边凝聚边说:“我是还在,但你任务就快失败了知道不?真是蠢。”
苏易安白了他一眼:“狐狸尾巴,你刚恢复就咒我,亏得我天天担心你,早知道趁你还是条尾巴的时候拎出来作围巾了,省的冬天冻得我要命。”
九尾的虚影也基本成型了,缩了缩肩膀:“唯女子与小人心狠也,你全占了。”
一个人,一条尾巴,斗嘴斗的不亦乐乎,苏易安打了个哈切,正准备睡觉,九尾突然严肃道:“苏易安,任务期限已经不足五日了,你打算怎么办?”
苏易安此时也发起愁来,本来都准备躺下来睡觉了,被九尾这么一说,突然没了睡意,心里复杂得很。
苏易安从床上爬起来,乌漆嘛黑地坐着,沉默良久才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抹杀了也好,这儿活着太累了。”
都说深夜最容易让人堕落,苏易安这才体会到了这句话,黑暗中,会无限放大人的恐惧,同时也会无限扩大人的负面情绪,思想会在黑暗中被渐渐吞噬,失去自我。
九尾也察觉到了苏易安一瞬间涌出的疲累和退缩,虚影盘膝而坐,很快就被柔和的白光所笼罩,白光渐渐扩大,带着丝丝清凉席卷四肢百骸。
苏易安眼中恢复了清明,怔怔地坐着,九尾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是不是知道任务完成的最后一步了。”虽是问句,九尾却是用肯定语气。
苏易安这次没有沉默,但也没回答九尾的话,而是问道:“你实话告诉我,系统现在有没有抹杀我的能力?”
九尾突然特别骄傲的笑了,一骨碌站起来:“苏易安,这你就得感谢我了,要不是我这段时间恢复的时候抽取了一部分系统的力量,一不小心让它运行紊乱,系统只能耗费了大量力量去修复——”
九尾喋喋不休的开始说个不停,就是不说重点,苏易安揉了揉眉心,无奈道:“尾巴大哥,你能不能说重点,我极有可能命不久矣了,你还在这儿给我讲故事?”
九尾这下不满了,脱口而出道:“这不是看你命长才给你讲吗!?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苏易安闻言得以地笑了,伸了伸懒腰:“那我就放心了,睡觉。”
一夜好梦。
第二天一早,苏易安把夏儿留在府里,让她告诉苏子瑜出门寻自己,便悄悄溜走了,待苏子瑜到了汇合的地方,苏易安已经是蓝景的装扮了。
灵活地钻上马车,苏易安才把帷帽摘了,喃喃道:“这个狐符真碍事,搞得我非得戴面纱。”
苏子瑜连忙递了个汤婆子给她:“今日带你去战王府是想让战王爷照拂你一二,你怎么又换了你这个江湖郎中装扮了。”
苏易安极度不满地撇撇嘴:“哥,我怎么就成江湖郎中了?蓝景医术高超是谁说的,怎么翻脸就不认人了?”
苏子瑜无奈笑笑,枉得自己还好奇这位连皇上都赞不绝口的景公子是个何方人物,没想到竟是自家小妹,复而失笑道:“你是我亲妹妹,你几斤几两我不知道吗?还医术高超,你别闯祸哥就万幸了。”说着还捏了捏苏易安的小脸蛋儿。
苏易安气鼓鼓的别过头,蓝景要是别人,那就是神医,成了自己就变成了闯祸的庸医,大型双标现场,苏易安都觉得没眼看。
话虽这么说,但苏子瑜还是认可她的医术的,毕竟“景公子”的名头,可是货真价实的。
马车突然停了,苏子瑜下车片刻又回来,手中多了一件女装,递给苏易安:“快换上,哥在外面等你,别胡闹。”说完就准备下车。
苏易安急忙拦住:“哥,我没胡闹,你也知道我看病的手法不同常人,今天我也想趁机看看王爷的腿还有没有救。”
苏子瑜丝毫不考虑苏易安所言的可信度,甚至直觉理解成了:小妹能治王爷的腿疾。
想到这儿,苏子瑜拍了拍车夫的肩膀:“你先回府吧,车我来驾。”
苏子瑜以接管马车,立马扬鞭策马,一盏茶的车程被生生缩了一半,马还没停住,苏子瑜就拎着苏易安跳下马车,苏易安忙不迭的拽上帷帽扣在头上。
王府的人都人的苏子瑜,没人拦着他入府,正好碰上迎面而来的千屹,千屹一如既往的斯文,对苏子瑜见过礼后,又对苏易安颔了颔首,便急匆匆出门了。
苏子瑜一见到允宸予,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之尧,这是我——”苏子瑜猛然反应过来苏易安的身份还没曝光,连忙改口,“这是我给你找来的大夫,说是能治你的腿疾。”
“之尧”是允宸予冠礼时候的先皇赐的字,象征着功过尧舜禹,足见先皇对允宸予的重视,后来自己废了双腿跌落神坛,这个字便随着他的沉寂一起被尘封了。
多年来只有苏子瑜在没旁人的时候才会这么叫他,一则是二人关系匪浅,二则是在苏子瑜心中,允宸予永远是那个雄才大略的少年将军。
允宸予在苏子瑜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略显病态的面容还渗着些冷汗,显然是腿疾又疼了。允宸予脸上的不健康的苍白,勉强笑了笑:“苏大哥,劳您费心了。”
允宸予说完,守在一旁的莫枫面无表情地对苏易安做了个请的姿势。
允宸予熟练地挽起袖子,露出自己的手腕,一副任君拿取的样子,浑不在意,没有重燃希望的喜悦也没有自暴自弃的消沉,那是一种成年累月磨出来的淡然。
一开始允宸予还会抱着一丝希望,但失望多了,允宸予也就习惯了,只是不忍驳了苏子瑜的希望,才会每次配合,况且这次来的大夫,也不是常人,不是么?
苏易安看着允宸予毫无掩饰的病态,心中有些憋闷,将三指搭上寸关尺,良久才撤去,蹙眉不语。
允宸予的脉象很乱,苏易安一时也摸不着头脑,但她已经记下脉象特征了,有空翻翻医书,相信还是有迹可循的。
随后又检查了腿部肌肉的问题,这次的结果很乐观,苏易安有十足的把握能让允宸予重新站立,当即道:“王爷,您的腿我可以治,但其他毛病暂时我还摸不着头脑,希望您可以给我些时间。”
“你确定你可以治王爷的腿疾?就是说让王爷重新站起来?”莫枫脱口而出,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哪个大夫说出过“能治”这个词。
莫枫说完才发觉自己冒失了,自家主子和当朝大将军还没说话,哪有自己开口的资格,当即又道:“是属下冒失了,请爷、苏将军恕罪。”
允宸予没管莫枫,莫枫退了两步侍立一旁,允宸予深邃的眸子怔怔地盯着苏易安:“你确定?欺本王,虽不及欺君大罪,但同样是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