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乔月也在犯愁。
眼前坚硬如铁的老柳树立在乔月小石洞的门口,遮挡了阳光,导致石洞里很潮,晚上睡下,总是浑身阴冷。
乔月倒没事,只是林芳薇每天昏昏沉沉,咳嗽老也不好,别沾染上湿气,又像上回似的闹大发。听说爹爹闭关了,刘羽也闭关了,只有一位徐子枫,那可不是好惹的人。
乔月一向自立,知道柳树挡着阳光,就要砍去,这些日子里没少练力气,半夜还常拳打垂杨柳,手都破了柳树都没事。
今天好不容易缠着楚临给她磨好了木剑的剑刃,结果发现不管剑怎么样,她功夫还不到家,怎么也砍不断这两人才能合抱的大树。
“靠,真的不行?”
乔月再一次提起剑,向树干砍去。
大家都是木头,柳树自然不肯认输,除了树皮上划破了几寸,就再也无法深入了。
乔月的剑从手中一次次挥向柳树,终于砍去十分之一,可是剩下的,却因为切口太深,少了速度而难以砍断。
“要是有一把真正的剑就好了。”
听说剑修的剑随着主人而成长,当然剑修修炼不易,剑的威力也增长很慢。以前乔月看过一本书,讲剑修修到元婴期,就可以一剑劈开大山,势如破竹,无阻无碍。
乔月知道,那一剑劈开大山的境界,她穷尽一生也很难达到。可是她相信,很快她就能一剑劈开这颗柳树的。
带着这股念头,乔月挥剑越来越快,木剑在身前划出弧形的黄色残影,不知不觉间残影愈发清晰,她居然感受到了木剑在奋力拼搏……
不知为何,乔月连续挥剑,不但不累,反而有些热血沸腾的感觉,是她从前练剑时没体会过的。
她直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状态,心中始终紧张着,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她的体内喷薄而出,像刀刃,像利剑,从她五脏六腑中翻滚着向握着剑的右手冲去。
剑……剑……一把剑……
乔月闭着眼,仔细感受着一种血脉喷张的感觉,不受她自身控制,又好像随心所欲。
“什么玩意?”
乔月猛地睁眼,木剑脱手,右手下意识一划,便看到空气似乎漾起波纹,撕开身周,狠狠削上柳树。
柳树几乎应声而倒。
乔月嘴张了得有鸡蛋大,半天合不拢来,抬起右手,翻来覆去地看。
刚才那一股强大的力量冲破她身体的束缚,从掌心中狠狠冲了出去。可是现在再看,她的手并无异样。
乔月呼吸都困难了起来,把右手拿得远远的,几乎下意识地想去找楚临问。
可是……她不应该去。
乔月脑子里的念头渐渐明晰。她不能去,这件事不是那么好张扬的,更何况告诉了楚夫子又能怎样呢?这问题,恐怕他也没见过吧。
乔月看着横过来的柳树,树干在她门前横亘。这样也好,不遮挡阳光,还给门前有了遮挡。不过……
树木端口处平滑如绸缎,绝对不像是慢慢砍得,而她一个炼气期都没入,连玄铁剑都没碰过的人,又是怎么把树劈成这样的。别人见了定要起疑。
若在一年前,乔月遇到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事,肯定要去找夫子问的,也想不到这树有什么问题,被别人看到会引来多大麻烦。
好在她在蒙学堂一年多,学得不止一点理论,还有潜移默化中成长起来的戒心。
她不怕自己麻烦,但就怕引人注意。不敢再动右手,拿左手在树干上到处划刻砍削,极力伪装成用钝剑一点点砍断的样子。
等到一切办完,天又黑了。乔月进洞,在夜光石灯座上放上一颗夜光石,顿时洞中一片柔和的明亮。
桌案上摞了一摞她从凌波那里借来的书,大多讲的是修仙界故事。乔月今天满心疑惑,捧着右手,摸着掌心中的纹路。
并没有什么啊……只是手心因为握剑磨出了老茧和血泡。
乔月回想着当时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然后,从心底有声音传来,“剑……”然后,她的木剑就握不住了,一股力量浑然天成地冲开束缚,甩到树上。
既然当时的下意识在告诉自己,这股力量和剑有关,那她就应该从剑法剑术一类的典籍找。
“书上没有写啊……”乔月抽出一本《昆仑剑诀》,在这记载了许多剑修传闻轶事的典籍中搜寻了许久,还是没有看到关于身体冒出力量的记载。
看来这种情况很稀有啊。
乔月庆幸自己没有告诉楚临,不然以楚临的性格,自己弄不明白就会告诉筑基修士,筑基修士不懂,还说不定要传到哪位长老耳朵里。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力量尚不明确,不知祸福,依修仙界的规则,不应该告诉别人,而是当成秘密来守。
既然剑修典籍里没有,那就去其它地方找找吧。
乔月翻弄典籍到半夜,终究还是放弃了。她也知道,炼气期的夫子弄不到深奥的藏书,这几本典籍里记载的只是些人人都懂的常识,帮不到她。想想明天就要考核,可千万别考剑术。
心绪不宁,脸上就容易表露出来。她可得把心事藏好。
不过想瞒过楚临容易,瞒过凌波那个老油条可不易,乔月揉揉僵硬的脸,还有一直不敢动的右手,暂时把事情放下,等考核通过,就继续研究这个。
早上起来时,乔月掏出小刀,在右手掌上划了一刀。她不敢再动右手,只能苦肉计,这样就名正言顺不用右手剑,不会有之前的状况了。
只不过她也不知道左手怎么样,上下左右挥挥手,也没发现异样。
到学堂时夫子见她手缠了纱布,又是一通责怪。乔月勉强说谎:“昨天爬上树练轻功,不小心掉了下来,抓着柳条,把手给搓破了。”
凌波翻过她的手,看手心白布上沁出一丝血红,又好气又好笑。
“明知道要考核,还敢淘气,不怕通过不了啊?”
乔月摇摇头:“夫子,我一直都有练过左手剑。右手还是可以写字的。”
楚临和凌波都是微微一叹,示意她做到座位上。
凌波年纪大资历高,便朗声道:“今日是我剑宗蒙学堂弟子考核之日。通过者可获剑宗弟子资历,从此正式踏入仙门。不过者离开古剑派,若是再来,需等一年之后。”
楚临已经从门外引了一人入内。
“这位是剑宗的刘羽刘师叔。”
乔月听到楚临说刘羽成了他的师叔,想来刘羽已经晋阶成为筑基修士。
修仙界一向以修为定尊卑,除非是同一师父的弟子。所以,楚临虽比刘羽大不少,却还是要口称师叔。
乔月心中高兴,看来刘羽这一年闭关,下了苦功夫,也筑基了。
刘羽白衣飘飘,行动间透着一股剑修特有的潇洒,来到孩子们面前,道:“今日由我来监考。”
“常柏。”刘羽从木盒里抽出一块小木牌,念出上面的名字。考核为了避免作弊,每一位弟子都是随机抽签,当面回答,由楚临和凌波决定是否通过。
常柏是个胖胖的小男孩,表情很是拘谨,慢慢挪到夫子座位前,唯唯诺诺的样子,让人看了就讨厌。
考核结果显而易见,常柏道经死记硬背,可义理却一窍不通,直接由凌波记了不过,让他下山去了。
乔月看着收拾书本离开的背影,心里更加谨慎。
她不是常柏,常柏天资不足,而她天资中上,学得比常柏好许多,平日里和两位夫子也走得很近。
但不管关系如何,她都要小心应对。凌波问别人的话,她都小心记住。左不过是一些义理,乔月早已烂熟于心。
“乔月。”刘羽念到这个名字,不经意间向她看了一眼。
面色从容,成竹在胸,早不是初见憨傻热情的乔月。刘羽闭关一年,她就好像凭空长大了好几岁。
乔月来到凌波座前:“夫子,弟子乔月,请您赐教。”
凌波问了几段道经,几句哲理,乔月都对答如流,她还以为考核快要通过,没想到凌波突然面色严肃,“我问你,若遇到一人重伤,需要你拿半条命去换,你救不救?”
“这……”乔月愣住了,没想到凌波会问这种进退两难的问题。
她若回答救,岂不显得她太过圣母,若回答不救,岂不让人责怪她冷血无情?可是,凌波会希望她回答什么呢。
修仙界烧杀抢掠不在少数,只有冷血之人才能活下去。父慈子孝者有之,兄友弟恭者有之,阴险歹毒者有之,八面玲珑者有之,一切的前提,都是更好地活下去。
在生命面前,仁义道德都要靠边站,更不可能乱发善心。
她从前年幼无知时或许会救,但活在这个吃人的世界,谁能永葆初心?
连生父都不能相认,这世上又有谁值得她舍弃半条命相救。
“我不救。”
此话一出,连刘羽都盯着她看了好半天。
“是吗?那这个人,是你最重要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