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他知道了,他就算慢慢的养好了伤,也没有用了,没了一条腿。
一个军人,失去了一条腿,意味着什么?
依照A国的军法规定,他是再也不可能回到部队了,他知道,他可能会荣耀加身,可能会受到各种褒奖,他这一生有这一件功劳也就足够了,徐家也会因他而越发荣耀,可没有人愿意这样,尤其是,曾经那样骄傲,那样春风得意的徐汀白。
他出身徐家,父亲功勋卓著却又被总统府所信赖,几十年圣宠不衰。
他自小出入总统府如入自己家门一般,更甚至,他几乎差一点就做了总统夫妇的女婿。
这近三十年顺风顺水的人生,在帝都最顶级圈子里,他徐汀白也是最耀眼的存在。
他骄矜,自负,却也不肯服输,承袭了他父亲的军人血性和钢筋铁骨,所以在部队的这些年,他向来都是独得头筹,从不曾落于人后。
没有碰过壁的人,会更难以承受生活给他的重责和突然摔的跟头。
“小白……”
徐慕舟有些担心的望着一动不动躺着的儿子,他知道这样的事,不管换做是谁都会难以承受,可是,小白他必须要去面对。
徐汀白缓缓的转过脸看向徐慕舟,他甚至艰涩的对徐慕舟笑了笑:“老爸,我现在唯一庆幸的只有一件事。”
“什么事?”
“无双她……没有答应有等着我回来。”
徐汀白的一双眼,一点一点的红了起来:“要不然,我就耽误了她一辈子。”
徐慕舟绷紧的唇角剧烈的颤抖起来,他双手紧攥,手背上青筋根根绽露,通红的眼底,终是闪出了泪光,他伸手,轻轻握住了徐汀白缠着纱布的手:“别说了,小白,好好休息一会儿,别说了……”
徐汀白无声的点点头,闭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有冰凉的眼泪,缓缓从他紧闭的眼角沁出,连绵不断。
……
丢丢很喜欢金三角,这一次阿左将他接过来,小家伙开心的不行,以至于白天总是玩的不肯睡觉,到天没黑,就疲累的摊着小肚皮呼噜呼噜的睡着了。
有阿彩她们守着,无双自然是放心的。
白日里丢丢在,时光总是吵吵闹闹的。
到了他睡着了,宅邸里好像瞬间就变得静谧了下来。
她和憾生就一起躺在廊檐下的长椅上,吃着水果,望着星空。
憾生会给她讲很多发生在金三角的事,而更多的,却都是和玄凌有关。
无双也是到此时方才知道,憾生当年的身世。
从前她只知道他是孤儿,被玄凌挑中,才有了今后这一条锦绣之路。
可她不知道的是,他是出生在棺材里的,原本一尸两命的母子俩,却又离奇的活了他一个儿。
“憾生,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生父是谁?”
憾生摇了摇头:“他不要我母亲和我,狠心抛弃,那么我又何必执念于此。”
“你记得你母亲的模样吗?”
憾生摇头:“她没有留下过照片,我出生她就死了,这些年,她的尸骨兴许也已经化为尘土了。”
“我听说,男孩都生的像妈妈,所以,你长的这么好看,你母亲也一定是个大美人。”
憾生枕在手臂上,望着星空。
这是他毕生难平的遗憾。
这些年,他身为尊贵的金三角少主,过着人上人的生活,但实则心中有个空缺,是永远都无法填平的。
他过得再怎样好,或者说他过得再怎样差,他的母亲,是永远都无法知晓了。
无双忽然从长椅上起来,走到憾生的身边,轻轻抱住了他:“你妈妈一定希望你过得很幸福,憾生,我会陪着你的。”
憾生轻轻眨了眨有些刺痛的眼眶:“只是她没福气,看不到我找了这么好的女朋友。”
“谁说的啊,她在天上会看着的,她和玄凌伯父,都会在天上看着我们的,说不定,这一会儿,天上的,某一颗星星就是你母亲变得啊。”
憾生没说话,只是将无双拥在了怀中:“无双,如果你没有和我在一起,我在这世上,真的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
无双是在从金三角离开,回了帝都之后,方才知晓小白的事的。
听哥哥说,小白的状态十分不好,或许是因为他心灰意冷的缘故,对于自己的复健十分消极,甚至连伤情恢复都变得缓慢而又反复起来。
周念和果儿都不敢去医院,看到小白她们俩总是忍不住哭出来,徐慕舟怕她们再影响小白的情绪,干脆就不让她们去了。
这些日子,帝都这些世家,和与小白交好的那些,几乎都很少去医院。
厉慎珩和静微也亲自去看了小白,只是他们劝慰的话,好像也并未对小白起什么作用。
医生说,他的情况不太乐观,本来受了这样严重的伤,是需要伤者配合着医生的治疗才能逐渐痊愈的,但若是伤者打从内心里放弃了自己,那真是神仙都救不了他了。
无双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很久都没有说话。
对于小白,她的感情自始至终都很复杂,她知道自己不会再和小白重归于好了,可是在她的心中,小白毕竟是她从小就喜欢在意的人,就算是两人分开了,但却也不代表着,小白对于她来说,就再无丁点重要。
她希望小白能幸福,能遇到一个很好的女孩儿,开始他新的人生。
她之前认为小白和草儿会在一起,可是后来……
无双觉得,她其实能理解小白当初为什么会那样做,就如她自己一样,她甚至都不知道,原来她对于憾生,也并不是全然无动于衷的。
人的感情总是复杂的,又有多少人,能理智的掌控自己的情感,并游刃有余的处理所有纷扰呢。
“我去看看他吧。”
厉峥轻叹一声:“也许他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
无双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平静却又坚决:“如果他徐汀白因为一条腿就不想活了,那我也会看不起他,不过是一条腿,多少人得了绝症还在挣扎着想要活下去,他在S国那么久,难道不应该比我还明白,生命对于一个人,对于一个家庭来说,究竟是多么重要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