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贵妃娇弱的倒在楚鸿祯的肩膀上,时不时的啜泣几声,模样和另一旁孤孤单单的赵贵妃截然不同。
赵贵妃满脸血污,她都不敢用力去碰怀中的楚景铄,只能跪在地上痛哭失声。
好在楚景铄的紧闭的眼睛终于颤动了几下,最终居然缓慢的睁开了双眼。
他艰难的嚅动着嘴唇,却没能如愿以偿说出话来,而是从嘴角溢出了一大滩血沫。
赵贵妃见状更加崩溃了,她无助的用手去接楚景铄嘴角和下巴上不断流淌的鲜血,六神无主的喊叫着:
“怎么办?怎么办啊?我的铄儿,我的铄儿啊!太医!”
“儿臣,没事。”
终于艰难的吐完了血沫,楚景铄费了好大力气才说出了这四个字,又歇息了好久才堪堪挤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今日之事,让母妃吓坏了吧。”
赵贵妃拼命的摇着头,她想阻止楚景铄继续说下去。
她努力吞咽着口水,伸手拼命的用袖子把脸上的那些眼泪鼻涕还有血污胡乱擦去,边擦边对着楚景铄柔声道:
“母妃不怕,铄儿都不怕,母妃怎么会怕呢。”
“不怕,就好。”楚景铄颤抖着想抬起自己的手,却使劲了几次都没能成功,最后还是赵贵妃呜咽着声音帮他把手举了起来。
楚景铄面含微笑举着手贴到了赵贵妃的脸上,当他看到自己的手上有血迹时,又心急的想要抽开,可是赵贵妃却把他的手贴得更紧了。
“母妃,不哭。”
楚景铄逐字逐句解释着:“我,手脏。母妃好看……”
他已然词不达意,可是赵贵妃却听懂了他的意思。
她竭力忍住了自己的哭声,尽可能的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
“没有没有,铄儿的手最干净的,母妃怎么会嫌弃铄儿呢。”
楚景铄透过眼前的赵贵妃好像看向了别处,他的眼神有些涣散,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赵贵妃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低声呼唤着楚景铄:
“铄儿,铄儿在想什么呢?能不能也说给母妃听听?”
“母妃,刚才铄儿看到小时候母妃罚铄儿抄书了。”
赵贵妃大概是知道楚景铄这是回光返照产生幻觉了,她一个没忍住哽咽出声:
“是母妃对不住你,母妃怎么能对你那么严苛呢?”
楚景铄想要摇头,可是他现在连呼吸都困难,只好将贴在赵贵妃脸上的手动了动:
“父皇偷偷给我带弹弓了,铄儿很开心呢。”
听到楚景铄提到楚鸿祯,赵贵妃好像这时才想到了楚鸿祯,她手足无措的看向楚鸿祯,用气音小声哀求着:
“陛下,陛下,臣妾求求您,您来看看铄儿吧。铄儿他,他可能……”
可苏贵妃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有意,哭声居然比刚才又大了些许,声音亦是凄惨得不忍听闻。
赵贵妃眼中最后的光也一点点消散了:“陛下,您知道铄儿他不是真心想刺杀您的,您看到了的!”
她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些:“本宫的儿子本宫心里最清楚,他最敬爱陛下您了,根本不会刺杀您的!”
越说越激动,她对着楚鸿祯声泪俱下的质问道:
“陛下您明明看到了他收剑了,为什么不要他们收手,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他们伤害他?”
“我就这一个儿子啊!我就只有他啊!”
赵贵妃紧紧握着楚景铄的手,她明明喊得很大声,哭得那么伤心,可就是身体纹丝不动,完全没有影响到楚景铄。
楚景铄居然倚靠着赵贵妃又动了动。
看他的样子似乎想要坐起来。
赵贵妃现在根本不敢碰他,哪里敢任由着楚景铄瞎动弹。
可是楚景铄也是个倔脾气,他的胸口还在流血,偏得人还要挣扎着往起爬。
最终赵贵妃看不下去了,只好一边流泪一边小心的将楚景铄扶了起来。
半坐了起来,楚景铄第一件事就是侧着头看向了楚鸿祯。
等到他看清楚了楚鸿祯正紧抱着苏贵妃和楚弘毅时,眼神黯淡了几分,但他还是强打着精神对着楚鸿祯笑道:
“父皇,儿臣知道,已经回不了头了。但请父皇善待母妃,她是真心爱您的。”
赵贵妃听到楚景铄的话早已经泣不成声,她的身子微微抖动着。
楚鸿祯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他不过动了一步就被楚景铄叫住了:
“父皇,儿臣,只是想亲耳听你说一句‘生辰快乐’呐。”
楚鸿祯愣在了原地半天回不过来神,他像是在回想刚才赵贵妃的话,突然对着保和殿门口嘶吼道:
“为什么要动手?朕还没发话!为什么要先动手!”
楚景铄却丝毫不在意这些,只是执拗的抬眼望着楚鸿祯,眼中充满了期待。
楚鸿祯眼眶微红的看向了楚景铄,终于说出了那句话:
“铄儿,生辰快乐。”
楚景铄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他缓慢的对着赵贵妃小声呢喃着:
“父皇母妃别怕,铄儿,会一直保护你们的。”
赵贵妃还在楚景铄的耳边呼唤,楚鸿祯也陪在了她的身侧。
可是楚景铄没有再睁开眼睛,他的嘴里还在念叨着:
“本王乏了,晚霞给本王舞一曲吧,给本王拿床羊绒毯来……”
这会的楚景铄已经神志不清了,他的前言不搭后语,很快只剩下只言片语含糊着。
“铄儿你睁开眼睛看看父皇母妃,天还没黑你怎么就睡了?”
“宣太医!太医怎么还没来?朕要诛你们九族!”
楚景铄面含微笑紧闭着眼睛,原本被赵贵妃握着的手臂骤然滑落。
赵贵妃的呼唤声一下子卡在了嗓子里,楚鸿祯还对着殿门口催促着,楚景铄那微弱的呼吸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贵妃悲恸的声音隔了好久才陡然响起,她死命把楚景铄搂进了怀中,完全不顾楚景铄身上已经半凝固的鲜血玷污了她的衣裙。
她将脸贴在楚景铄渐渐冰冷的脸上,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帮楚景铄取暖。
可是楚景铄身上的温度还是在渐渐流逝,就如同他胸口的血液,朝着地面无情的渗去。
目睹全过程的程潇潇看着地上那殷红的羊绒地毯,突然心里五味杂陈。
她知道这羊绒地毯原本就是红色的,也知道现在湿漉漉的皱成一团是因为什么。
那些都是楚弘毅和楚景铄的血,或许应该说,更多的都是楚景铄的血。
往日里嚣张跋扈的赵贵妃,哭天抢地的样子和任何一位中年丧子的人没有什么不同。
她悲痛欲绝用拳头抵着自己的胸,另一只手还搂着楚景铄。
看楚鸿祯的样子好像还想让御医给楚景铄检查一番,换来的却只是赵贵妃声嘶力竭的反抗:
“不要碰他!你们都不要碰我的铄儿!”
她用肩膀撞开了御医的手,状似癫狂的拒绝着每一个试图靠近她和楚景铄的人,这里面自然也包括楚鸿祯。
楚鸿祯见状只能低低的叹气,转身去了楚弘毅那边。
他的这个做法程潇潇看了倒是也能理解。
毕竟一个儿子已经不在了,另一个还生死未卜,赵贵妃又一副完全抗拒的模样,自然还是先去看看楚弘毅的情况,听听御医的意思。
只能说这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
就是她没想到一切会发生的如此之快,她还以为刚才楚鸿祯深受触动,不管怎么样肯定会陪着赵贵妃伤心好一会才是。
“我们什么时候能走?”
程潇潇的脑袋又隐隐作疼了,她伸出手指拽了拽楚云深的斗篷,小心翼翼的低声问道。
楚云深还未能回答程潇潇的话,殿上就突然传来一声闷闷的撞击声。
他们二人几乎是同时扭头看向了那边,只见一个鹅黄色的身影正软绵绵的倒到了地上。
程潇潇再定睛一看,倒下去的那人正是赵贵妃。
她不知道赵贵妃是如何恨得下去心的,得多万念俱灰才会想到自己往上撞。
御医在楚弘毅那边才忙完,又急匆匆往赵贵妃那边赶。
等把赵贵妃的身子翻过来时,程潇潇她们才算是看到了赵贵妃的伤势。
赵贵妃脸上还残留着沾染上的血污,那些鲜血已经变成干了的血渍,又被赵贵妃的眼泪冲刷成乱七八糟的痕迹,在她苍白的脸颊上显得尤为可怖。
她的额头也破了好大一个伤口,殷红色的血像流水一样潺潺往外淌着,她的脸色和嘴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
本以为受了这么重的伤,赵贵妃肯定会昏迷过去。
没想到她还瞪着那双哭得红肿的丹凤眼,直勾勾的盯着保和殿的房梁。
她这般模样倒是把御医吓得往后一退差点坐到了地上,御医喘了好几口粗气才敢走到她身边把脉。
谁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直到被楚云深稀里糊涂带出了保和殿时,程潇潇都没能听到赵贵妃再说些什么,也没能看到赵贵妃再有什么举动。
她就好像,就好像一个破旧的布娃娃,完全没有了人的精气神。
似乎因为楚景铄的逝去,她的灵魂也随之离开了。
彼时的程潇潇只能想到这些身子就腾空了起来,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躺在了楚云深的怀里。
总是这么后知后觉,程潇潇都不知道该说自己什么好。
可她今天就是莫名其妙又很困,还无端腿软。
可能真的是见到血吓到了,回去多喝热水好了。
直男如程潇潇,还不知道她现在的嘴唇已经白得能跟刚才的赵贵妃媲美了。
这也是为什么楚云深会一出保和殿就抱着她往宫外走,而不是放任她自己离开。
她的身上披着楚云深解下来的斗篷,斗篷下传来她不确定的声音。
“这样,是不是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