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刚才那两个人?”韩咩咩怀疑。
“不可能的公子。”连雪却很快否认了韩咩咩的想法:“他们就算有再大的本领,这里尸体少说也有上百具,怎么可能凭两个人就把尸体弄不见了?”
韩咩咩心里写满了疑问,屋里并不干净,血淌着,树影晃动,穿过韩咩咩的影子照射在地上。
“他们去哪了?”韩咩咩也不知道自己在问谁。
连雪扯了扯韩咩咩的衣袖,指了指不远处斜向山坡的两垛树丛。
有人。
连雪只张嘴没出声,像是在说。
韩咩咩毕竟是摸爬滚打,在江湖地里混迹出来的,本能让她飞快远离了屋子,她顺着连雪指的方向往山头看去。
果然有人。
虽然不清楚是什么人,但是韩咩咩很清楚,自己已经被跟踪了。
至于为什么,她不是很明白。
韩咩咩从房门里出来,手挂在门把手上,她缩回手,手上沾了一捧浓血,气味扑鼻。她甩甩手正要走,忽然怔在原地。
地面上有一块破布。
破布淌在血水上静静飘着,光彩照人,这是楚云深身上衣服留下的残骸。
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连雪又扯了扯韩咩咩。
山下也来人了。
这一次她看的清楚,一伙赤裸上山的壮汉从山下奔涌前来,目标自然是自己。不清楚这伙人的来头,韩咩咩本能拽着连雪要逃,却无路可去,农户四周都是山林,没路可走。
“上去。”韩咩咩最终下定决心,拉着连雪往山坡上去了,沿着那草垛往深去,愈发接近“人影”,翻过山从,见到地面上煤炭色的灰烬时,也见到了静躺在草垛上的尸骸。
准确的说,是烧成灰尘的尸骨。
“真的出了大事。”
韩咩咩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只好带着连雪回到都城里。
她警觉地发现,背后一直有人跟着自己,穿过几条巷道,身后的跟踪者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
她咬了咬手,推断出身后跟踪的不是别人,应是春香醉的余党。
他们还不死心。
紧握着连雪的手,韩咩咩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好主意。
摆不脱。
该怎么办?
韩咩咩也很苦恼,她决心赌一把,于是带着众人在城里兜起圈子,却不想方一的人手竟然能够遍布城内,自己虽然想尽办法摆脱这疯女人,但是终归还是敌不过她这遍布城内的爪牙。
带着连雪进了死胡同里,打眼一看,身后身前,竟然跟了几十人。
韩咩咩把心一横,想自己摸爬滚打这么些时日了,几时吃过这样的亏?
她推着连雪进了一家面馆,在连雪耳边低语一番后,拍拍她的肩膀,熟练地进屋,吆喝小二盛了两大碗阳春面。
外头几十人眼睁睁盯着韩咩咩,并不急着动手。
心里打鼓的韩咩咩决定实施计划,朝连雪使了个眼色。这小姑娘很聪明,立刻站起身,啪地一声,朝后院里去,嚷嚷着要找茅房。
韩咩咩缩着脑袋往后看,人都盯着自己,看来不会错,一定是方一。她吸了口气,把玩手里的筷子,心想着连雪这时候差不多也该溜出去了,便一摔筷子起身要走,谁知道来到后门,见到那掌柜的脸孔眼巴巴盯了过来,一堵墙似的从上往下瞪着自己,一双眼白翻动。
韩咩咩往后偷瞥一眼,从钱袋子里摸出铜板来,打发这掌柜的“我可不是吃白食。”
谁承想掌柜的一巴掌把她手里的钱扇到地上,冷笑一声,扯上后门,压住屋外射进来的光,一拍巴掌,身后那几十人也都应声进来。
韩咩咩心说糟糕,怕不是这卖面的早让人收买了?
她舔了舔嘴唇,心想万幸连雪逃得早,哪知道一背过身,心里就是一惊,连雪也让两个赤着膀子的壮汉扭送了过来。
原来这就是请君入瓮。
韩咩咩一连叹气,再抬眼瞧一瞧眼前的程潇潇——后者也跟着她一块体会哀伤。
但韩咩咩心里难免有些愧疚,毕竟她心里清楚,要不是自己被这么捉着,潇潇也不至于被连累了。
韩咩咩心里愧疚,程潇潇不论怎么问,她也只是愣神的工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楚……”两人见面后,韩咩咩似乎有话对程潇潇说,然而顿了好半天,从嘴里只吐出一个“楚”字,程潇潇也不明白她要说什么。
“楚?是楚云深么?是不是他出事了?”程潇潇急问。
韩咩咩两眼茫然,仿佛又在脑海里目睹了那血水横流的情形,手里攥着一方薄布。程潇潇从她手里接过。
“楚云深的衣服,这是!”程潇潇失声惊叫,一把抢住韩咩咩的肩膀。
后者却更不敢吭声。
“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程潇潇脱口问道。
韩咩咩没有回答,回答她的,是身后传来的方一的声音。
“这事儿,就等我们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一边聊天叙旧,一边说好了。”
程潇潇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和李清让已经被人团团围住。
李清让的反抗也只不过是负隅顽抗,在方一和手底下多位“雪走”的围攻下,李清让本身内里不畅尚未恢复,如今情况就更严峻,身上中了方一两掌,便口吐鲜血,倒伏在地了。
程潇潇心绪大乱,又听韩咩咩的话,不知道楚云深究竟出了什么事,正想呼唤祝容,转念一想,也不对。
自己若是叫祝容,恐怕她也应付不来方一,连累她不说,万一楚云深真的出了事,祝容是楚云深贴身的护卫,不在身旁那就更是糟糕。
自己怎么能这么自私?
程潇潇紧抓着韩咩咩的手,眼看四处逃窜无门,只好硬着头皮跟方一斡旋。
“是方老板的人么?”程潇潇大大方方,拱手相应。
为首的几人一愣,分开两列围在程潇潇身边,似乎也被她的举动所镇住。
好。
程潇潇心里清楚,这些人恐怕就是当时地窖里的那些“莽夫”,他们误以为自己真是那劳什子什么的“钦差大臣”,那便好,自己就来一个故技重施,看看他们如何应对。
程潇潇赔着笑道:“方老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从人群中,果然挤出一个熟悉的面孔。
不是方一又是谁?她似乎本来也没打算掩藏身份,一见到程潇潇的脸孔,方一的眸子闪过一道冷不丁的肃杀之气。
“哟,这不是程大人么?”方一的语气十分古怪,像是戏谑,又像是戳破了程潇潇的谎言,只是玩闹似的道:“我还真不知道,大人神出鬼没,咱们又见面了,可真是缘分啊。”
程潇潇心里明镜似的,你不就是冲着我们来的么?还缘分?缘分个鬼!
但是面上也只好不动声色,这里想办法脱身才是上策。
“方老板说笑了,不知道这又是,嗯?什么情况?”程潇潇围看四面,手里拿着兵刃武器,身上穿着墨色长袍的男人们一个个遮着脸,但是眼露凶光。
“啊,这些啊。”方一笑了笑,她近到程潇潇身前,后者才看清楚,此时的方一穿着一身宽袍,袍子上绣着花,但是款式又像是男人的衣装,看上去十分臃肿。
她上衣半解开,露出内里妖娆的罗纱。
程潇潇有些紧张,毕竟这女人不好应付。
她见李清让已经半瘫在地上,显然是走不动了,连雪紧跟在韩咩咩身后,幸得她们三女都不会什么武功,不至于拿江湖规矩对付,不然倒在地上的恐怕就不止李清让了。
程潇潇闭了闭眼。
这下可真是没辙了。
“不知道,方老板这是什么意思,要是把我的钦犯打死了……”程潇潇回忆起地窖里的情形,准备故技重施,正出口,忽然被方一打断。
“程大人,不知道您认得这个不认得。”
方一十分不客气地打断了程潇潇的声音。
“什么?”程潇潇一愣,方一一甩胳膊,从袖子里抖出一样东西,飞到她脸前。
这是什么?
程潇潇一愣。
看起来像是一张草纸,只不过上面金光闪闪,像是拿金漆涂了几行字一样。
程潇潇正纳闷,方一就笑了起来。
“你果然不知道。”方一道:“我就奇了怪了,程姑娘,你看起来就是个乡下姑娘,哪里是什么钦差?你真当我春香醉一群人都是白吃饭不做事的么?这么点小伎俩就想跟我们绕弯?好说好说,你要是能把上面的字认出来,我就当你是钦差。”
“字?”
程潇潇盯着手上的卷轴看来看去,鬼画符一样的图案,这又是什么字了?
“果然。”方一一笑:“你不仅辨认不出当今圣上的字迹,恐怕连吴国的文字也不认得,你不是我们本地人。”
不是就不是吧!
程潇潇破罐子破摔,一把将卷轴扯碎,甩到地上,用脚踩了踩:“不认得不认得吧!怎么着啊,欺负我没文化!?”
方一愣住了:“你,你可知道你刚才撕得是当今圣上……”
“我管你什么的,就算是皇帝老儿的厕纸,对我来说也是废物!”
“你你你……”方一眼光耸动,从没见过如此泼辣又不讲道理的人,她也愣了神:“你知道么,你不仅犯下欺君之罪,更是对皇上不敬,你这一系列举动,都可以说是对我们国君的挑衅。”
“那怎么样?”
“这事儿只要传到朝廷耳里,你必死无疑。”方一狠狠道。
谁知道这个程潇潇根本不怕,反而冷笑一声。
“死是吧。”她耸耸肩,看向方一,问:“我问你,欺君算什么罪?”
方一顿了顿,回答道:“斩立决。”
“撕他的厕纸呢?”程潇潇调笑道。
方一眉毛一抖:“撕毁圣上御赐的卷宗,形同造反,不仅要立斩无赦,还要诛族。”
“几族?”
“三族。”
听了这话,程潇潇居然乐出来了。
“你疯了?”方一纳闷。
“不不不,我赚了。”程潇潇又在“圣旨”的残渣上多添两脚。
“你——你什么意思?”这可真把方一弄糊涂了。
“早晚横竖是一死,我死前多造一造,那不是赚了?再说了,我孑然一身,从出生到现在,除了喂我奶喝的母猫,哪里有什么“族类”,别说诛我三族,就是九族,也只我一个人呀——来来来,你看看还有什么大罪让我一并犯了,越多越好,这样我就赚的盆满钵满,嘿嘿嘿。”
这话把方一气得够呛。
她酝酿一番,竟然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一个人若是死都不怕,还真的挺麻烦。
不过程潇潇并不是真的不怕死,只是仗着跟黑白无常关系好,玩的就是脏套路。她捏了捏韩咩咩手心,劝她别担心,总有办法的。
然而韩咩咩一直低着头,满脸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也不知道到底什么事。
就这时候,方一身边穿出几个女人,女人的肩膀上都刺着蓝色的花骨朵,腰上围着罗纱,模样曼妙可人,一个人伏在方一耳边,似乎说了什么,程潇潇没听到,但是方一的表情很有意思,一变一变的。